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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軍放下電話就請假離開公司去了林音家,謝小仙白天上班當然不在。中學還沒開課,林音在家,見到陳軍有幾分意外,驚喜的問道:“今天怎麽沒上班?”
陳軍:“出來跑外勤給客戶調試軟件,結束的早,就過來看看你。”
林音:“累了吧,我給泡壺茶,你坐下歇歇。”她在茶幾上擺開一套衝茶的用具,拿來一個坐墊,半跪在前方洗茶、溫壺、衝水、泡茶,倒茶。琥珀色的鐵觀音冒著微白的霧氣,散發著清雅的茗香,映襯出眼前的女子是如此明媚動人。
如此場景,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百品不厭。陳軍拍了拍沙發上身邊的地方:“一起坐著喝茶吧。”
林音很聽話的起身,繞過茶幾與他並肩坐下,輕巧柔荑也給自己到了一杯茶。陳軍想問話卻半天都沒開口,被林音看出來了,笑著問道:“你好像有什麽事?”
陳軍有些吞吞吐吐道:“林音,你對我真好。”
這話好聽上去好傻呀,林音柔柔的一笑:“你到底有什麽事,就說吧。”
陳軍:“其實有些話,我早想問你……在認識你之前,我在燕京的時候……犯過錯誤,不知道謝警官對你說過什麽沒有?”
林音愣了愣,隨即伸出一隻手輕輕掩住了陳軍的嘴唇,低頭道:“你是指謝警官前幾天說的那些事嗎?……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過去了,那時我們還不認識。……我知道你是什麽人,至少清楚你是怎麽對我的。……我怕你尷尬,所以就沒提,也讓謝警官不必再提了。”
這動作、這神情、這語氣,讓陳軍既感動又衝動,伸手將林音攬進懷中,她隻輕輕說了一句:“小心茶杯!“
感慨呀!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遊方說的一點都不錯。此刻的陳軍幾乎忘記了一切煩惱,那個難纏的謝小仙,就讓遊方自己去傷腦筋吧。
……
齊箬雪很傷腦筋,坐在辦公室裡秀眉緊蹙,面前的電腦中有很多資料與數據統計,手邊也有一大堆文案,都是關於鴻彬工業園詭異事件的。
鴻彬工業園的事,與這位遠在廣州的亨銘集團董事有什麽關系?鴻彬工業園是台灣鴻彬集團控股,但是廣州亨銘集團也有參股,雖然只是一個小股東,但這筆參股卻是亨銘集團最重要的投資收益來源之一。
整個鴻彬工業園每年的代加工出口產值高達百億美元,亨銘集團的股份比例不高,但每年內部分紅的絕對數額不小。另外,它還是一個國際超級代加工基地,亨銘集團也有很多轉口貿易生意交給這個工業園去做,加工費用低廉,其中轉口差價的利潤空間很大。
更重要的一點,這個工業園的建築的一部分,主要是近幾年擴建的廠房與宿舍,就是亨銘集團下屬的建安公司設計並建造的。當初是通過澳門牛氏企業的關系才拿到的這筆單子,沒有直接收取工程費用,而是作為參股出資,這筆買賣對雙方都很劃算。
從去年初到現在,鴻彬工業園區的多起高墜意外事件,其中有六起就發生在亨銘集團承建的宿舍區內,佔了所有事件的近一半,最近的一起就發生在前幾天,連過年都不消停。外界,尤其是港台一帶對風水方面的議論非常多,這也會間接影響到亨銘集團。
齊箬雪本人根本不信風水那一套,在白雲山親眼見到梅蘭德與牛老談風水,後來又被梅蘭德嚇了一跳,對江湖騙子忽悠人的那一套倒是深有體會。
這一次鴻彬集團高層專程從台灣派人,請高人到現場來“作法”,齊箬雪從內心深處是排斥的,但她也清楚這是企業處理危機公關諸多手段中的一環,所以也沒有表示反對。鴻彬工業園專門成立了一個危機公關處理小組,齊箬雪作為亨銘集團股東方的代表,也是這個小組成員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員。
倒不是因為她本人或者亨銘集團本身的地位有多重要,因為她的背後代表了澳門牛氏企業,牽涉到兩個大型商業帝國之間的關系。據說牛然淼老先生私下裡也在關注這件事,如此一來,若處理的不好,可能會影響到亨銘集團在牛氏企業中的地位——這才是最重要的。
鴻彬集團請人作法這件事,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承受的輿論壓力也非常大,尤其是大陸主流媒體對此的非議很多,既有對此類“封建迷信”活動的鄙夷,更多的則是在發表“與其……,不如……”這一類觀點。
但是另一方面,內部調查的結果,很多員工私下裡除了期望其他方面的改善之外,還是希望企業能舉行這樣的法事,畢竟是人都會害怕的,哪怕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算是心理安撫的手段之一。而港台一帶的八卦媒體,關注的焦點之一就在這上面,鴻彬集團也必須有所應對,否則坊間傳言所具備的、看不見的殺傷力會很大。
鴻彬工業園那邊已經發來一份詳細的內部資料,五台山高僧野樹大和尚正式拒絕了邀請,這讓已經放出風聲的鴻彬集團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野樹建議鴻彬集團到遼西大慈行寺請人,結果還真請來了一位,不是長老、住持,而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僧人,法號欣清。
原先的內部宣傳策略有所改變,重點不僅放在野樹大和尚的推薦上,還要著重宣傳大慈行寺在佛教界的地位及影響,這位欣清和尚自幼苦修、佛法高深雲雲。至於青城山的周洪道長,沒出什麽變故,將會如約前來。
齊箬雪雖然不是基督徒,但也是在西方受的高等教育,對和尚、道士不感興趣,由於亨銘集團的關系,她很關注第三位“高人”,也就是風水大師的情況,結果很意外的看見了“梅蘭德”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她太熟悉了,一想起那個人,胸前就有點發緊,彷佛是被人攥住的感覺。他果然是個江湖騙子,上次的身份是一位民間收藏家,這次搖身一變,又成了一位風水大師,很有手段啊!——齊箬雪可是親身領教過。
內部材料上提到此人早年跟隨雲遊海外的數位風水大師學習,出師後在世界各地解決了多起著名的風水靈異事件,在海外華人圈風水業界很有影響力,此次是受多位風水界的前輩聯名推舉。齊箬雪嘴角一撇暗自冷笑道:“沒影子的事情,你就吹吧!”一邊下意識在網上查詢這位梅蘭德的信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半年前齊箬雪就查過梅蘭德的信息,但是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相關線索,但今天再次檢索,卻搜出來上百個介紹“風水奇人梅蘭德”的網頁,各種“事跡”編的有鼻子有眼,有發生在美國的、德國的、埃及的、南美的,反正都是神乎其神很難查證的事情。
大部分是頁,簡體、繁體都有,還有幾篇是英文網頁鏈接,細讀之下還能發現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拚寫與語法常見錯誤,很像是國內編譯的手筆,掛在英文網站倒是像模像樣很能胡弄人——誰能有齊箬雪看得這麽仔細呢?
所有的網頁都是新近幾天的,其中有些內容自稱引用以前的報道或舊聞轉載雲雲,齊箬雪能注意到這些“破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原本就“了解”梅蘭德是個江湖騙子。很明顯這位梅蘭德是有備而來,暗中做足了“前戲”,齊箬雪卻有些納悶,暗罵道:“你這個小騙子,為了區區十來萬,下這麽大功夫,就等著砸招牌吧!”
知名風水師一個都不來的消息,齊箬雪也聽說了,年紀輕輕就能坐穩集團高層位置,她自然也不是白癡,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那幫江湖騙子一個個精明的很,明擺著砸招牌的事情誰都不接,結果偏偏冒出來一個梅蘭德。那人應該不傻呀,為什麽呢,難道就是為了掙這一筆錢?
嗯,也許十幾萬對於那個江湖小騙子來說,也不算少了,在鄉下可以蓋一棟很漂亮的小樓,值得走一趟。
齊箬雪一邊這麽想,不自覺中眉頭深蹙。就在這時敲門聲傳來,還沒等她說話,有一人就徑自推門走了進來,門外的助理居然沒有攔著也沒有按對講鍵通報。來者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國字臉帶著微笑甚是俊朗,未著正裝服飾休閑而得體,步履從容而自信。
齊箬雪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會這麽走進她的辦公室的人,只有亨銘集團的老板趙亨銘。趙亨銘是她在英國留學期間的學長,也是她進入這家公司就職的引薦人。他受過良好的禮儀教育,就算在自己的公司,也不會就這樣直接闖入下屬的私人辦公室,尤其是一位女下屬。
但在齊箬雪面前卻有點例外,他表現出一種過度的親近與熟悉,仿佛就是做給別人看的。整個亨銘集團上下都以為齊箬雪是老板的情人,雖然從未得到過當事人的確認,但大家對此心照不宣,齊箬雪也無從解釋什麽。
她的眉頭本就是皺的,倒也不用刻意再去裝,而且本人的氣質就是冷美人形象。趙亨銘早已習以為常,非常隨意的在桌子對面坐下道:“這段時間你的工作太辛苦了,人都憔悴了好多,沒事不要這麽總皺著眉頭,會出皺紋的,什麽事讓你這麽艸心?”
齊箬雪抬起視線:“還不是鴻彬工業園的事情,需要對你說一聲,他們這次請的風水師叫梅蘭德,就是上次因為一只打碎的贗品元青花,牛老先生見了一面的年輕人。”
“哦?”趙亨銘微微有些驚訝,隨即輕松的笑道:“那個江湖騙子有一套,老爺子也覺得他很有意思,這次接了鴻彬集團的買賣?……既然你與他打過交道,事情就好辦了,這次去了,私下給一筆錢擺平就是。”
齊箬雪:“請問你是什麽意思?給多少錢,又要達到什麽目的?”
趙亨銘:“這種江湖人,胃口不能養叼了,但在這個時候也得用著,既然他肯為十二萬趟這渾水,我們也給十二萬,應該足夠了。就列在公關費用的預算中,讓財務人員去處理吧。首先第一件事,要讓他明確表態,至少亨銘集團承建的宿舍與廠房本身的風水沒問題,就算鴻彬工業園的風水有問題,也與亨銘集團無關。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種人不就是乾這個的嗎?”
齊箬雪似乎有點為難,但是想了想沒說什麽,又提醒道:“鴻彬工業園是我們集團的重要投資項目與貿易合作夥伴,如果這場危機處理的不好,對亨銘集團的影響也很不利,重點根本不是一個江湖騙子的問題。”
趙亨銘點頭道:“那只是順手解決的小問題,你既然代表亨銘集團去,當然就要協助他們處理好這一次社會公關危機,不能讓牛家那些人看我們的笑話,準備的怎麽樣了?”
齊箬雪從手邊一堆文案上拿起一份摘要遞給趙亨銘,上面列的很詳細:中國以及鴻彬工業園所在城市的自殺率統計;當地的平均工資情況;同類工廠的薪酬、工作強度、勞動合同簽訂情況的統計。——這些材料足以說明鴻彬工業園並不存在特別突出的問題,某些方面表現的似乎還很“優秀”。
趙亨銘掃了一眼道:“這些東西,針對政斧部門的調查有用,對解決社會輿論危機的作用有限,相信鴻彬集團那邊也有詳細的準備,也在動用媒體途徑進行宣傳,但是很難回避類似事件繼續發生。你既然去了,必須要做出協助解決的努力,要起到緩解危機、轉移公眾視線的效果,才算不被動。”
齊箬雪仍然眉頭微皺:“我們畢竟只是小股東,無法直接乾預內部管理,我會根據現場情況提出一些整改方面的建議。……還有,我從香港請來了英國著名的心理乾預專家安琪妮女士,她曾在歐洲從事職業環境心理輔導,對這一方面很有經驗,這次將率領工作團隊進入鴻彬工業園。”
趙亨銘眯了眯眼睛:“很好,我聽說當地工會、婦聯等多個政斧部門都參與了事件處理,其中就有心理救助人員。”
齊箬雪:“我會注意提醒鴻彬工業園進行協調配合,使他們的工作之間不會發生衝突。”
趙亨銘卻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請來的心理輔導專家與當地政斧部門的心理救助人員有衝突更好,只要矛盾不在於鴻彬工業園方面,而在於他們之間態度、方法、觀點上,特別是集中社會大環境問題上,就應該暗中鼓勵衝突。這也是吸引媒體討論、轉移公眾視線的一種方式,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齊箬雪沉吟道:“安琪妮女士只是接受邀請,從她的專業角度去解決問題,我不能乾預她的專業。”
“我沒有讓你干涉她的專業,只是提醒如果出現了剛才所說的情況,應該怎樣去利用。”趙亨銘仍然帶著微笑解釋,語氣一轉又道:“快到午餐時間了,一起出去吃頓飯吧,順便見一見我約好的幾個朋友。”
齊箬雪搖頭道:“明天就要動身去鴻彬工業園現場了,還很多事要處理,中午就不出去了,你既然約了朋友,那就快去吧。”
趙亨銘:“你何苦讓自己這麽辛苦呢?前幾天開會討論,其他人都知道麻煩不表態,只有你主動請纓。”
齊箬雪淡淡笑道:“你舉薦我擔任集團的執行董事,我得對得起這個職位與這份薪水,否則也不能繼續呆在這裡。”
趙亨銘岔開話題,似是開玩笑般說道:“你這麽能乾,幫我這多的人,難道還擔心會被解職嗎?剛才進來的時候,門外你的助理瞅著我偷笑,以為我找你說什麽悄悄話呢,結果,你連一頓午飯都不肯賞光。……算了,不打擾你工作了, 我去見朋友。”
趙亨銘轉身欲走時,齊箬雪突然問道:“亨銘,你對鴻彬工業園的事究竟怎麽看?我指那一系列的不幸。”
趙亨銘想了想答道:“我當然不希望看見這種事情發生,站在亨銘集團的角度,我也不希望它發生,鴻彬集團這次應該處理好,我希望它能處理好。”
他走了,齊箬雪看著這個風度翩翩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發出暗暗的歎息。
……
走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亨銘大廈,趙亨銘心中也莫名在暗暗歎息,神情多少有點不甘。整個亨銘集團以及齊箬雪的生活圈子當中,人們都早以認定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忠誠的情人與得力的助手,被他吸引、征服,從英國追隨而來,幫他打理亨銘集團的事務。
趙亨銘自己卻很清楚,實情不是這樣,雖然他認定遲早會是這樣,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齊箬雪與他並沒有任何男女私情,也從未流露過這一方面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