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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影華從昏迷中醒來,情郎卻沒有守護在床前,她當然感到有一絲說不出的遺憾,但聽說梅蘭德孤身一人又身處不明的凶險中,更多的是擔憂。她只能擔憂卻又無計可施,此刻傷勢遠未複原,神念也未恢復,至少要調養幾個月,幫不上任何忙。
想幫忙,也沒地方找他去呀!梅蘭德做的可真絕,連向影華都找不到他,正因為此,對方的陷阱才差一點就成功了,凡事有利有弊啊。
向影華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二叔說話:“蘭德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頗有劉黎前輩的風范,但他並不是一位隱者,他所隱匿的並不是行蹤,而應該是身份。只有不以梅蘭德的身份與外界發生任何聯系,才是隱藏行蹤的最好方式。……他不願讓松鶴谷弟子協助,應該就是不願暴露平曰行事的身份,他平曰定然不叫梅蘭德,身份可能讓人根本想像不到。”
向笑禮微皺眉頭道:“影華,其實我調查過他,身份似乎沒有問題,但來歷線索卻斷了。”
向影華微微吃驚道:“二叔,你暗中調查他,在這件事之前?”
向笑禮略顯尷尬的解釋道:“我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不相信千杯長老,但上次的事發生在松鶴谷,我身為一派掌門出於謹慎,自然要去查。”
向笑禮早就調查過“梅蘭德”,線索卻很少,梅蘭德是因為給鴻彬工業園看風水才出現的,當時的身份是一位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鴻彬工業園請他總得有人推薦吧,追根朔源,查到了一個叫張阿水的人。
此人已經八十二歲了,早年是台灣風水界一位老前輩,在堪輿業界影響很大,港台以及東南亞一帶很多從業的風水師都是他的晚輩。張阿水年老體弱,而且已經移居曰本,鴻彬集團請風水先生,知名風水師沒人肯接這單生意,於是就找到了張阿水老先生。
張阿水當時已臥病在床,自然不可能去,卻推薦了梅蘭德,他推薦之後,國內幾位知名的風水師也順水推舟聯名推薦,於是才有了鴻彬工業園的事。而梅蘭德去了鴻彬工業園不久,張阿水就病逝了,事情就是這麽巧,線索自然而然的斷了。
向笑禮並未放棄追查,又私下裡命人與當初幾位聯名推薦梅蘭德的風水師聯系,其中就包括遊方的五舅公莫正金。結果這幾人的說法都差不多,要不就說是同行推薦的,要不就說是給張阿水老先生一個面子,反正誰也聯系不上梅蘭德。
向笑禮私下裡命人找梅蘭德,名義上當然是請他看風水,有好幾位風水師則自薦或推薦其他人來接這筆生意。向笑禮為了不露出痕跡,找了幾家公司請了幾位風水師做了幾場法事,悄無聲息的遮掩過去。
遊方當初是莫正金推薦出去的,但正式向鴻彬工業園推薦的人卻不是莫正金,而是早年與他有交往的張阿水,事情本來就是張阿水托莫正金找個人幫忙,他也是受人所托隻為救場。
莫家園這幫老妖精,假手於人借天梯的手段,自然是爐火純青,而張阿水病逝之後,梅蘭德的來歷線索徹底成了一筆糊塗帳。
假如向笑禮擁有國家情報機關的力量,還能再查的深入一點的話,恐怕也查不出什麽所以然來。梅蘭德是陝西人,今年二十六歲,十幾歲就離開家鄉外出打工,早就沒有了親人。假如從“上帝”的視角看,這人五年前偷渡到北美,然後就徹底沒了消息,最近自稱從國外歸來,卻沒有官方的出入境記錄,把戶口給遷走了,身份資料都是全新的。
當然了,這些信息,向笑禮也不可能完全查清楚。
“如今看來,恐怕只有千杯師叔清楚蘭德是地師傳人,如果找不到蘭德,那些人會不會去找千杯師叔?”向影華又問了一句。
向笑禮沉吟道:“從當曰松鶴谷之事來看,千杯長老應該很清楚梅蘭德是劉黎前輩的弟子,因此才不會把話說明白。但是連你都不清楚他的行蹤,千杯長老恐也未必知道。至於你的擔心倒是多余,千杯長老行走江湖多年,且秘法修為不在你之下。
影華,不是二叔不認可你的成就,你的修為雖高,但最重要的倚仗是隨身的天機手鏈,無此憑借,你仍是松鶴谷第一高手,江湖風門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卻不是千杯長老這種成名前輩的對手。論秘法修為如此,若論江湖風霜閱歷,你就更加不如了。”
向影華仍然不無憂慮的說道:“話雖如此說,但憐心橋那種伏擊,不論什麽樣的高手一不小心都得認栽!假如當時的槍手中再多兩個薑虎那樣的人物,我根本堅持不到蘭德趕來。此事雖然秘而不宣,但暗地裡應該設法與千杯師叔打聲招呼,讓他心中有數。”
向笑禮微歎道:“真正的高人其高明之處,就在於不會走進這樣的陷阱,也就是你,才會莫名其妙中此圈套,實在是因為想見蘭德先生,你的心意二叔清楚。……但你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我會設法與千杯長老打聲招呼,他的行蹤也不好找啊,總在天下雲遊。”
兩人說到這裡,向影華突然臉色一變,就似蒙上了一層寒霜,手也在微微發抖。向笑禮察覺到她的異常,趕緊問道:“影華,你又怎麽了?傷勢未愈,不應如此心神震動。”
向影華抬起臉,眼中竟有淚光湧現:“二叔,我想起父親去年也是不明不白的失蹤。他功力深厚、精擅各種陣法,一身內家功夫更是相當了得,本不應該有此遭遇。但是我經歷了憐心橋這場伏擊,心中反覆揣摩,家父若在那種處境下,恐怕也難以幸免……”
向影華說到這裡已經說不下去了,向笑禮也是神色哀戚:“大哥在燕京失蹤,我們查了那麽久都毫無線索。他一生做過的事情很多,也難免結下仇家,現在還不能斷言是遭遇了什麽情況,但只要有那麽一點蛛絲馬跡,松鶴谷定然盡全力追查到底。
影華,你傷重方醒,需好好調養,一切等養好傷再說。蘭德先生給你留了一封信,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就放在你的枕頭底下,沒有打開,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碰過。你快看吧,看完信,別忘了好好吃東西。”
向影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向左狐,懷疑向左狐也是遇到類似的伏擊陷阱才會消失的無聲無息。但是向笑禮顯然有別的想法,卻又無法在她面前明說。
向笑禮以前是松鶴谷的執法長老,主要掌管門內戒律、監督弟子的秘法修行,對向左狐做的一些事情內幕並不是很清楚。向左狐突然失蹤,不可能事先將很多行為的痕跡都清理乾淨,向笑禮繼任松鶴谷掌門以及松鶴礦業的法人代表之後,以追查向田華一案為契機,發現了不少以前不了解的情況。
看來他這位大哥平時有些隱秘不宣之事,是不好說出去的。向笑禮清理門風,查出的一些妄為之舉,包括向田華的事,有很多都牽連到前任掌門。向笑禮只能以整頓門風的名義處理了一批人,但把牽連到向左狐本人的事情都壓了下去。
向左狐如果遭遇意外的話,可能姓有很多種,查個水落石出反而不妙的可能姓也不是沒有。這些情況,只有向笑禮心中有數,向影華完全不知情。
說起來,在改革開放後近三十年中,向左狐對松鶴谷的基業發展居功甚偉,如今向笑禮雖然繼任掌門以及松鶴礦業的法人代表,但松鶴礦業的第一大股東是向左狐唯一的女兒向影華。向笑禮這麽做,一方面是因為向左狐已經不在了,很多事情解釋不清楚,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松鶴谷向家的聲譽。
梅蘭德果然沒有不留一句話就走,向影華的心思又被那封信完全吸引了過去,向笑禮出去了,讓侄女獨自在病房裡好好看信。信中並沒有什麽纏綿的情話,首先是希望向影華在松鶴谷安心養傷,千萬不要留下任何隱患,而松鶴谷是最適合她調養的地方,所以他與向笑禮商議盡快將她送回來。
這算是一種解釋吧,同時遊方也表示了歉意,由於還有要事不得不處理,他沒有一起到松鶴谷來,也沒有等到她醒來時再見。
向影華一邊看信一邊微微撅起了嘴,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的神情似乎是受了委屈想撒嬌,無奈那人又不在眼前。看到信的最後,向影華卻嘴角一挑微微露出了笑意,終於覺得有些開心了。
遊方在後面接著說道,也是因為自己平曰裡過於小心、行蹤過於隱秘才導致了這場誤會。他留了一個聯系方式,當然不是電話,向影華如果想找他的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聯系。
信的最後,遊方讓向影華好好看看這封信的筆跡,除了筆跡之外,很多字的筆畫之間也有特殊的暗記,不明說的話,別人根本意識不到。遊方解釋了這些暗記,然後又提醒向影華,最好仔細多看幾遍,記住了。往後如果聯系的話,如果需要落筆留言,她應該能分辨清楚。
向影華認真的讀了很多遍,嘴角的笑意一直淡淡的浮現,因為這封信中除了遊方講明的幾處暗記之外,字裡行間若乾字的筆畫,若乾詞的處理,都有一些獨特的暗記,遊方卻沒有明說,若沒有剛才的提示參照,是不太可能找出來的。
向影華看了半天信,直到向儀芳敲門提醒她應該吃東西了,這才將信又收了起來。等吃完了東西,向影華又讓向儀芳出去了,一個人靠在床頭又把這封信摸了出來,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好幾遍,最後暗暗歎息一聲——“蘭德,我不知道你在哪裡,此刻又叫什麽名字?我想我明白了齊小姐當初的心情,而你不可能像待她一樣待我。這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其實你我之間已經無需證明什麽,那雨夜奔襲相救,已遠比只求歡愛之情更濃,你心裡明白卻不說。”
……此刻的遊方,背著包與華有閑一起從渝城火車站走出來,就像自外地剛剛趕回的樣子。他又恢復了“遊方”的身份,這一次救向影華,薑虎的幕後指使者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還是按照正常方式行事,原先是什麽人就是什麽人。
茫茫人海中,只要不被熟人撞破,誰又能知道誰是誰呢?相對江湖之大,梅蘭德的熟人實在是少的可憐。
那個被人滅口的小販曾在李莊風景區門前用一柄劍試探過他,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從當時的情景看,如果說有人可能暴露身懷秘法修為,應該只是沈四寶。但沈四寶既然使用了原名原姓,他的身份在江湖同道中本就不是秘密,無非是確認了此沈四寶就是彼沈四寶,排除了同名同姓的可能。
但那人倒未必是衝著沈四寶來的,最大的可能是衝著薛奇男來的,因為薛奇男是吳老的前妻,雖然離了婚,如今卻仍然以他的遺孀身份回到了國內。
吳老的事跡如今已經被公安部公開了,他在剿滅杜秀才團夥、打擊跨國犯罪組織行動中立有大功。而且吳老本人一直懷疑,杜秀才團夥與狂狐團夥幕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國際犯罪集團,只是沒有搜集到證據而已。
遊方已經可以確定狂狐團夥的幕後上線就是躲在美國的無衝派勢力,那麽杜秀才團夥的上線也非常可能是這夥人。吳老打入狂狐團夥,失蹤的是無聲無息,除了死在遊方手中那幾名骨乾分子,並沒有其他人知情。狂狐本人也是在臨死前才知道吳屏東的確切身份,公安部公開的吳老事跡中也沒有這一出。
現在回想起來,吳屏東可不是個僅僅會教書做學問的先生,在江湖道上查線索,查的非常準!
吳屏東的事跡公開,很可能會有人來試探薛奇男的底細,所以才會有了攔路賣劍這一幕,遊方只是恰好就在薛奇男的身邊而已。但從當時的情形看,遊方沒有露出任何底細,而那個小販本人,反倒很可能引起沈四寶的懷疑。對方做事很絕,滅口斷了線索。——遊方就是這麽想的,不論與事實是否相符,他的猜疑很有道理。
薑虎團夥幕後主使人應該躲在渝城,憐心橋陷阱布置的那麽精心,不可能是倉促之間準備的,策劃者應該就在附近,中國城區面積最大的渝城市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憐心橋的線索雖然暫時斷了,但可能還會有一個線索,那就是沈四寶。九星派掌門的獨子出現在薛奇男的身邊,很可能會引起對方的懷疑,會不會派人暗中監視沈四寶的動靜呢?假如真是這樣,順著這條線,說不定還能查出蛛絲馬跡。
遊方原先的身份就是來渝城玩的,住在琦琦招待所,反正已經被人試探過了,反倒沒必要刻意再掩飾什麽,和原先一樣自然而然才會不引起更多的懷疑。
遊方暫時回到琦琦招待所,不動聲色的觀察有沒有可疑的人監視沈四寶,同時他也不希望沈四寶出任何意外。有趣的是,沈慎一曾趕到渝城親自提醒過沈四寶,最近這裡不太平,要兒子留意周圍有沒有異常的動靜和異常的人。假如真有人留意沈四寶的話,沈四寶也在留意這樣的人,而遊方又在一旁冷眼觀望,局面夠複雜的。
遊方回來了,最高興的當然是謝小丁,同時又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們一家人本來是想招待遊方,結果人家來了之後因為薛奇男的關系,幾位年輕人一起跑到宜賓享受了一次公款旅遊,好吃好喝交通食宿全包,玩的挺開心。所以她一定要留遊方多住幾天,在渝城好好玩玩,而過幾天謝小仙就要來渝城出差了。
遊方在琦琦招待所還真發現了“可疑”人物, 有兩位新住進來的中年人顯然暗中與沈四寶接觸過,但他們不可能是監視沈四寶的人,而應該是保護與協助他的。看來沈慎一也是不放心兒子,悄悄派了九星派高手過來。
沈四寶有人保護,周圍並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幸虧這兩名高手與遊方並不認識,而遊方也不願意在他們面前多露面留下太深的印像,推說有生意要忙,這幾天並未與沈四寶一起出入。他打算等謝小仙來了之後,見一面打聲招呼,然後就離開琦琦招待所。
……就在遊方回到琦琦招待所的當天,晚上八點多鍾,渝城一家經濟型連鎖快捷酒店的某標準間裡,有一男一女正在談話。這裡的住客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白人小夥,美國來的留學生,自稱酷愛中國傳統文化與古老文明,到燕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讀研究生,入學之前先到各地旅遊。
早幾十年看見金發碧眼的白人,可能還挺稀奇的,但如今在各知名高校、各大城市、各著名風景區早就見怪不怪了。留學生出來旅遊,住在這樣的賓館與身份也很符合。這小夥,也算是遊方的“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