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瀅瀅的水,依舊如昔,只是靜得可憐,絲毫不為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掀起點滴波瀾。梁妹妹還是像往常一樣,起早貪黑,為失意的哥哥,張羅這個,忙活那個,但他這個哥哥不但不領情,自事發當天起,就再沒給過一絲臉色看。妹妹不僅不怨怪,反而更加盡心盡力。
她走過湖邊,瞧了一眼清澈碧綠的鏡湖,臉上露出一絲嫣然。這些天,她一直和父母住在客店,為了方便照料哥哥,她一天兩頭跑。鏡湖和客店有段距離,她為了趕早,雞尚未蹄鳴就起床了,還好劉進一旁關懷,不然她還真挨不下去。籲了口氣,微笑叫:“進哥哥,咱進去吧!”劉進應了一聲,跟她進竹林裡去。
無論她說甚麽,做甚麽,劉進都信都聽,都支持,且從不拂拗,更不曾問其原因,始終甘之如飴去做。他二人到了梁蕭門前,那梁雪輕拍了幾下竹板,美聲叫:“哥,吃飯啦!”叫了幾聲,不聞回應,回頭瞧了劉進一眼,苦笑道:“他又醉了。”劉進不答。
二人習慣性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聊起了天,聊了半響,梁雪心亂已極,隱隱覺得哪不安,一絲不好的兆頭總是攪亂心神,慌不了,急道:“進哥哥,有沒覺得今天很平靜?”她不說,那劉進還真不曾注意,當下靜心一聽,果真不尋常,忙道:“蕭哥怎地如此安靜?”以往梁蕭喝酒總是會弄出聲息,但現下卻是死一般的沉寂。念此,又道:“今天是最後一天,他該不會......”說得梁妹妹心慌慌的,聽他說:“咱們要想個法子才成!”
梁妹妹眼睛一酸,濕潤道:“還有甚麽好想的,直接衝進去。他若死了,我陪他便是!”
“你先別急!”劉進安慰,“待我想想,我先感應一下裡面狀況,再決擇好嗎?”說完,立即閉目運氣,聚中精神,片刻大驚:“裡頭沒人!”
“甚麽?”梁妹妹詫訝瞪眼。
劉進懂她心思,奮起連環腳踢門,豈料那扇門竟是虛掩,一觸即開。二人對了一眼,不加思想,雙雙相繼湧入。一進門,大吃了一驚,只見空酒壇堆地如積小山,桌椅、窗幔、被褥散亂不堪,均想:“他本是極其結癖之人,此番光景,恐頭一遭。足見多日以來,他一直是傷痕累累!”四眼四下細量許久,果真不見梁蕭。
那梁妹妹心煩意亂,止不了眶裡淌淚,哽咽道:“他......他能上哪呢?”深知哥哥傷重,料他絕不輕易離開,豈知一時大意,竟爾忘了他的孤傲。劉進道:“別慌!先出去找人幫助!”梁雪心亂已極,失了主意,也隻好聽之任之了。
劉進出去一番大喊大叫之後,果然將人全數招來,眾聽說,皆嘩然失色。商議良久,便分頭尋人。在附近找尋了良久,皆不見這小子的蹤跡。
梁雪和劉進走到一間酒館,見天色午時一刻,日頭漸烈,耐不了衣背沾汗。梁雪抹了抹額角,輕聲道:“進哥哥,前方有間酒家,咱去問問?這些天,哥哥凶酒,阮阿姨的存酒已被他敗光,說不好他是出來尋酒了。”劉進笑道:“你作主便好!”
當下二人步入酒館,早有酒保上前招待,他笑臉迎人服務道:“二位,喝些甚麽酒?本店有遠近馳名的女兒紅......”劉進打斷,直接道:“我們不喝酒......”
“不喜喝酒沒關系,那吃些甚麽菜?”酒保快人快語。
劉進一怔,心想:“這人怎地如此嘴快,我都不曾說完呢?”梁雪嫣然一笑,輕輕說道:“大叔,我們既不喝酒,也不吃飯,前來打撓,隻為尋人,說幾句話就走。”
酒保一聽說是找人,臉色霎時變了,又聞叫自己“大叔”,心中不免先生幾分氣,雖說他面相老,但實際年齡很輕,焉能忍得這口氣,正欲反唇相譏,待瞧清是個美貌姑娘說話,而且聲音很柔很甜,簡直可以柔到骨子裡,甜到骨子裡,膩到骨子裡。
男人天性,愛色愛美,這是他們的本能。酒保亦不例外,見了美女兩眼發直,那氣早消了,微笑道:“不知姑娘所尋何人?”梁雪道:“是我哥哥。請問大叔你可有見過?他大概十八九歲年紀,臉如冠玉,白袍輕束,行事頗見瀟灑,大概有這麽高。”她舉手高過自己一個頭,量了量。
那酒保支腮沉吟,片刻眼睛一亮,說道:“姑娘,莫不成你說的是他!”
“誰?”梁雪和劉進同問。
酒保道:“一個酒鬼,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劉進問:“你以前見過他?”酒保應道:“見過一面,以前的他,武功可利害了,唰唰幾下,就可將敵人打倒,此人又風趣又瀟灑,這回嘛......”梁雪不理他對那人的稱讚,隻問:“你可知他姓名?”
“姓名小人不知。”酒保略一思索,恍然道:“小人記得那夫人叫他甚麽‘梁公子’!”梁雪訝道:“哪個夫人?”尋思:“該不會是阮阿姨和娘親?”暗想又不對。
只聽這酒保道:“是馬夫人。”梁雪急道:“哪個馬夫人?是不是丐幫馬副幫主的夫人?”她曾聽阿朱提及。酒保應道:“正是!”
劉進心想:“蕭哥怎會和這女人扯上關系?”思不了,遂問:“我蕭哥是否已被她抓了去。”酒保想也不想,便道:“對啊,梁公子是被馬夫人帶走了。”劉進急問:“你可知他們甚麽時候走的,又往了哪個方向?”酒保笑道::“你說巧不巧,她剛走,你們便來了!”
“甚麽?”劉進乍舌,憤然道:“你怎不早說?”酒保淡淡道:“怪我啊,你怎不早問。”劉進氣結,上前一把扯過他衣領,提了起來,怒道:“若是我哥哥有甚麽不測,定拿你當個墊背。信不信我現在就打你個滿地找牙?”酒保慌了,他人雖不在江湖,但早聞江湖中人大多心狠手辣,此刻臉上早已沒了血色。
梁雪瞧了,暗暗搖頭,對酒保歉然道:“大叔,對不起,我這兄弟脾氣倔,萬請莫怪。我哥哥走了哪條道,尚請大叔言明?”即叫:“進哥哥,你還不松手!”
劉進一愣,想到此人尚未說清蕭哥去向,不由得忙然松手。他向來對梁妹妹所言,如尊玉旨,自不敢不允。只是訝異自己為何會生氣,想出手打人,這卻不得要解。
酒保腳跟剛剛落地,驚魂才稍定,便道:“你們去馬家就可找到那人了,聽馬夫人說,要將那人抽筋剝皮。馬家在效外,出城一打聽便知。好了,我就知道這麽多,你們走吧,晚了恐就來不及了。”說了這些,低著頭走向內堂,心底卻在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多嘴!”二人道聲謝謝,即離開了。
出城之時遇到了蕭峰和阿朱,梁雪將酒保之言備述了一遍,這二人聽後,既喜且憂。蕭峰當機立斷,叫阿朱回去通知其他人,自己和劉進、梁雪前去營救賢弟。
不知過了多久,梁蕭腦袋暈暈沉沉的疼醒,一睜眼,只見上頭朱絲幔帳,身下壓著軟綿綿的絲褥,只是手腳被縛,動彈不得,不知身陷何處,記得自己醉倒之前......“喂,你們別忙走啊,我打了他,你說過要替他付酒錢的,怎地賴帳呢?”酒保急叫。
那倆人頭也不回,只顧拚命溜走,因為剛才這“烏龜”兄弟給醉漢把脈時,驚覺這小子武功已失,一焦急再探他鼻息,發覺已然氣若遊絲,離死不遠了,深感害怕便想著開溜。其實身在江湖,偶爾打死一倆個人,也是常事。但這倆人以前見識過這酒鬼的武功,著然厲害。
能有那般修為者, 武林中屈指可數,認定了是其中一人之徒。這次再相遇,只是想報上次被辱之仇,才引錢誘惑,令酒保痛打那小子出氣,誰料他這次不經打,被酒保扁了個半死。若然真個死了,他那武功高強的師父知道,絕不輕易放過自己二人的,想著便想到了三十六計中,走為上策這一計。
這時聞酒保叫喊,司徒先生一邊跑,一邊回應:“你都沒打足數,不算不算!”扔了這句,腳步加急,比兔子溜得還快。氣得個酒保頻頻頓足,暗恨自己倒霉。
正當他彷徨無策之際,店外來了一位美婦,那婦人身穿縞素衣裳,臉上薄施脂粉,進了店門,冷冰冰的道:“小哥,給我打一斤酒!”酒保瞧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三魂好像少了倆魂半,呆了呆,醉漢拍了他一掌,卻才醒悟,叫道:“你……”他本說“你沒死!”。醉漢笑道:“你……你甚麽,我走……走了!”從他身旁幌幌悠悠而過。
酒保氣不打一處來,急步上前,狠狠打了他一記脖子,醉鬼中招,碰的一聲軟了下去,他拍拍手,得意道:“哼,一百下剛好!”那婦人吒道:“人都死光啦,酒呢?”
“有有有!”酒保上前,取過她皮裹去裝酒。
這婦人低頭,無意間瞧了那醉漢一眼,一怔,霎時眉角含笑:“是他!” (快捷鍵←) [上一章][回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書簽收藏 投推薦票 打開書架 返回書目 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