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大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還不知這人世險惡,人情世故,也不甚明了現代和古代。經過這一番折騰,或是哭累了,此刻倒在他父親的懷裡睡著了。
“E州”?男子努力地回憶著,也忘了在哪裡看到過,好像是古代的北京一帶叫薊州。對了,車禍前,導航儀說是河北唐山市什麽縣的,看來,黃風沒把他們刮遠,地方差不多還是那個地方,隻是時間不是那個時間了。
他們父子怎麽會來到了古代呢?那怪異的黃風難道是時空隧道?平行空間?黑洞?男子的腦子裡閃現著這些詞語。男子心裡想,我也不是科學家,這到底是怎回事呢?還能不能回去呢?如果能回去,怎麽回呢?如果回不去,對了,如果他們永遠留在了古代,怎麽生存?小樂怎麽辦?想到這裡,不禁心疼地俯身親了一下睡夢中的兒子。
還有,汽車撞死了一個古人,看來挺重要,所以把他們抓了起來。別想太遠了,就這一關,還不知道如何度過呢?男子越想越亂,越想越心煩。突然,胸口一陣兒劇痛,喉嚨一熱,竟噴出一口熱血。他想起來了,與那人馬相撞時,他的身體也與方向盤狠狠地撞了幾下。一直處在慌亂之中,到這個時候,身上的疼痛才顯隱出來。
看來挺嚴重,男子苦笑了一下。還好沒吐著兒子,他一手擦著嘴角,摟著孩子的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
不行,為了小樂,我也得先弄清一些事情。總比坐以待斃強。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大哥,實在對不起,請問剛才被撞死的那位,是誰啊?”
“讓你死得明白點兒也行,不幸身亡的是盧龍節度使大人派到咱薊州的使者。你的小命難保啊。”獄卒沒好氣的回答道。
“什麽大人?”獄吏的古代話和今天有所差別,聽著像北方方言。所以,男子又問了一句。
“盧――龍――節――度――使――大人!”獄卒一個字一個字拖著音,又說了一遍。
“盧龍節度使”,他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節度使”歷史課上倒也學過,像那唐朝的藩鎮之亂,“安史之亂”的安祿山就是什麽節度使,對了,想起來了,安祿山這家夥好像就在范陽、薊州一帶起兵造反。怪不得對這個“E州”兩字有些印象。難不成現在是唐朝嗎?想到這裡,男子趕緊接著問,“喂,這位大哥,現在是什麽朝代啊?”
獄卒瞄了他一眼,沒說話,看來沒聽懂。或者不想回答。
換個問法,男子心想,於是說,
“安――祿――山是什麽節度使?”這麽個有名的人物,總應該知道吧。
“大膽!怎能將這死了百年的亂臣賊子與現今的盧龍節度使大人相提並論!”獄卒脫口罵道。
“哦,原來是唐朝,而且‘安史之亂’都過了百年。”男子心裡大概有了點數兒。想想這獄卒的文化水平不會太高,再問也不會問出什麽來了。再說,身體和心理都遭著罪,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想到這裡,也就閉上了眼睛,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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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幽州來使雖是喜好吃喝玩樂的人物,但畢竟有公事在身,在驛站睡到日上三竿之後,就琢磨著,不能耽誤了正事兒,須趕緊拜見薊州刺史趙敬,討個回信,也好回幽州複命。於是喚來這兩日跟隨左右的衙校康照,
說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拜別趙敬,硬要前往刺史府。眼見康照無法再搪塞,一籌莫展之時,刺史府來人通傳,說刺史有請。康照陪幽州使者到了衙門後,韓融按計劃演了一場“義殺來使,以示效忠”的好戲,除了將博野來使的頭顱、書信和信符奉上,還另外塞給這位幽州客人一些銀兩。然後,十裡相送,做足了地主之誼的情分。當然,言語間也替趙敬打了打馬虎眼,說趙刺史對李匡籌義膽忠心,怒斬博野信使後,氣血攻心竟自病倒了,不能親來送別。那使者亦是識趣之人,得了許多好處不說,單是包袱裡的那顆人頭,就不虛此行了。於是離了薊州,策馬回幽州複命去了。 而韓融則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薊州大牢。
“司馬大人,您來了。”一牢頭見到韓融,趕忙上前牽馬執韁。
“有勞嚴六哥了。那一老一小現羈押在哪裡,前面引路。”
“回大人的話,按您的吩咐,自早起被幾位親兵送來之後,就把他們單獨收押了。倆人挺老實,沒怎麽鬧騰。您來不久前,小的還給他們了一碗水喝呢。”一面說著,一面招手另一個獄卒,將馬繩遞給了他。快步到韓融前,“大人,您慢著,隨我來。”兩人便一前一後往牢中走去。
啪,啪,啪。這嚴六哥敲著牢門嚷道,“喂,起來啦,司馬大人來問話啦!”
牢裡的男子睜開了眼睛。他沒睡著,也睡不著,除了,為小樂要過一次水喝,他就像一尊泥塑一樣,一直靠著牆閉著眼睛。小樂呢,醒過來一陣兒,為了不讓孩子害怕,編了個瞎話,說他們在做遊戲。這靈感來自一部外國的電影,叫“美麗人生”。說得是,二戰時,倆猶太父子被關在納粹集中營裡的故事。電影裡的父親,用善意的謊言,告訴兒子說是在集中營裡必須要遵守各種規矩得到積分,才能獲得獎品。男子心想,沒料到,今天自己會用上電影裡的橋段。真是造物弄人啊。不過話說回來,他心裡想,還好有看過,否則,他都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兒子。就這樣,父子倆“嬉鬧”了一陣兒,小樂喝完水後,哄著兒子在一旁睡著後,他又繼續挪到牆邊兒,獨自感受著他的“美麗人生”。
“喂,還楞著幹什麽,還不拜見司馬大人!”牢頭見男子隻是睜開眼睛打量著韓融,並無其它反應時,都有些憤怒了,正想采取些“措施”教訓一下這人的不知好歹。
“嚴六哥,你先下去吧。”韓融拍了拍牢頭的肩膀,隨手從懷裡摸出一錠碎銀,塞到他手裡,“這有幾兩碎銀子,給你和兄弟們充個酒錢,這裡有我一個就行了。”
“韓大人,您這是,哎呀,兄弟們一直受您照顧,您太客氣了。那小的先退下了。有事兒,您招呼啊。”牢頭說罷,把一串鑰匙掛在牢門上,揣著銀子離開了。
韓融如此,這是為哪般呢?原來,一則是這韓融本就是個義氣中人,是薊州一帶的積善之家。二來,韓融親見男子出現的一幕,詫異之間不免有些好奇。再者,上天有好生之德,自第一眼見那小兒,也不知怎地,心中竟起憐愛之意。但畢竟不知男子底細,因此並未取下鑰匙將牢門打開,而是站在鐵牢外。
“兄台不必驚慌。鄙人韓融,本地玉田人。不知兄台何方人士?”韓融行禮道,韓融並沒有報上官職,而是以兄弟相稱,也略見為人之一二。
男子認出了韓融,雖然不知道“司馬”是個什麽官兒,但也看見了,兵士,獄卒都對此人畢恭畢敬,而且對他也客氣。心裡想,估計這是個好官,自己和孩子能不能得救,看來得指望這位了。
於是,扶著牆站起身,學著韓融的樣子,抱拳回禮道,“我叫古尚賢,睡著的是我兒子古為樂,小樂。杭州人。”
“哦,原來是古兄。失禮了。如今,天下並不太平,這一路從從千裡吳越之地,來我薊州府,甚是不易吧?”韓融話裡意思其實就是說,你到我們這裡幹什麽來了。這樣說不太禮貌,所以繞了個圈子。
古尚賢沒聽太懂韓融這文縐縐的話的意思,尤其是雙方都覺得對方帶著濃重的方言。各自雖然已經將話語說得盡量慢一拍。於是,古尚賢說道,“這位韓大人,我古書讀得少,請大人能不能說得簡單點兒。”
“哈哈,古兄果然性情中人。那好,我也不客套了。我是說,你來薊州府做什麽呢?”聽古尚賢這麽說,韓融笑道。
這次,古尚賢倒是聽明白了。可是他怎麽回答呢。難道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前面我還在京哈高速路上開車,一眨眼就到了古代,而且還撞死了個古代人。我還想知道,我來這幹啥呢。要怎麽回答呢?是啊,這事兒,擱誰身上,誰也不知道怎麽辦。可是,怎麽就偏偏攤在他古尚賢的頭上了。想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說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也不知道。我連薊州確切在哪裡,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怎麽來的。”
“哦?”韓融更加驚異了。看看古尚賢的樣子,一臉無奈,心裡想,真是奇怪了,不過看他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兩人沉寂了一會兒。
還是古尚賢先開口了。“韓大人,我想先問問你幾個問題,行嗎?”
“盡管說來就是。”韓融道。
“我撞死了人。你們打算怎麽辦?我倒沒什麽,隻是我兒子還小,請你們放過。”古尚賢對這個年代一無所知,眼下他唯一擔心地,就是兒子小樂了。
“古兄過慮了。隻要你們是無辜的,我可以保證你們父子平安無事。話說到這兒,我正想問你,你怎麽會撞死那盧龍節度使大人的使者?”韓融這一問,也是想看看他的反應,雖然他隱約覺得這個古尚賢絕不是刺客,但還是想印證一下。
“說來好笑,什麽節度使,我連節度使具體是幹啥的都不知道。怎麽會撞死他的使者呢?是個意外,他連人帶馬地一下衝到了我汽車前,我刹車也來不及了。要不是我反應快,連你也要撞飛了。”古尚賢忙著解釋,都忘了對方是個古代人。什麽“汽車”,“刹車”也隨口說了出來。
可以想象,當韓融聽到他這一番話後的反應。
說完這些後,古尚賢看了看古裝打扮的韓融,突然意識到了對方聽不懂。於是趕忙試著解釋道,“你們看到撞死信使的那個東西,叫‘汽車’,就和你們的馬車差不多,人坐在裡面。隻不過比馬車快,速度太快了,是他自己撞上來的。無冤無仇的,我沒有想撞他。”
“古兄言語高深,恕我愚鈍,但也聽到了大概,看來的確是個意外。”韓融回道,心想,吳越竟有如此的“馬車”,真是怪哉。可惜已經陷入泥沼,難以撈出。不然,開開眼界也好。
聽到這個“好官”也說是意外。古尚賢趕緊說道,“謝謝你相信我。那能放了我們嗎?”
“古兄不必心急,待我如實奏報刺史大人後,相信可保你們父子兩人平安。”
“太謝謝你了!”古尚賢一時激動,跑上前來,透過鐵柵,握住韓融的手說。臉上歡喜之色還未完全消退,又放下手來,歎了一口氣,自語道,“就算放了我們,我們又能去哪裡呢?”
“古兄此話怎講?”韓融疑惑地問。
“呵呵,韓大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古尚賢苦笑道。隨即又說道,“大人,我說,我現在都不知道,此刻是何年何月,現在的皇帝是誰,你相信嗎?”
韓融心想,還有這等奇怪之事,想是這麽想,但還是開口說道,“景福二年,二月十九。”
“還是唐朝嗎?皇上是姓李嗎?”古尚賢接道。
雖然這個問題對韓融來說,不倫不類,甚至還覺得這古尚賢頗有膽量,為什麽這樣覺得呢?這是因為,此時那唐室衰微,各地藩鎮各自為政,就說李匡威兄弟倆就是割據幽州的一方諸侯。所以,在韓融聽來,古尚賢的發問,是值得琢磨的。
問題奇怪歸奇怪。韓融還是回道,“自然還是李家的天下。當今皇上乃是我大唐高祖第十一世孫。”
古尚賢心想,既然問了,就問個徹底吧,仔細回憶了自己的歷史知識,又問道,“黃巢起義,哦不是,黃巢造反了沒?”他心裡隱約記得公元884年,黃巢兵敗自殺,907年朱溫篡唐,中國進入五代十國時期。於是想把這“景福二年”換算成公元紀年。
眼見古尚賢又來了一個怪問題。韓融也沒有多想,說道,“巢賊身死,是先帝僖宗中和四年的事情,到如今已有近九年了。”
古尚賢加減法一算,心裡道,“原來現在是公元893年。”
“古兄為什麽這麽問?”韓融忍不住說。
“哦,沒什麽。大人,我剛才說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年,經你這麽一說後,我知道了。”嘴上這麽說,心裡卻又想,知道了又怎麽樣,也擺脫不了現在的窘境。想到這裡,竟隨口說了句,“就算我知道以後會發生的事,又能怎樣呢?”
“古兄這話什麽意思?莫非說你能未卜先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韓融追問。
古尚賢望著韓融說道,“大人,我說十四年後,朱溫,會篡唐而自立為帝,你信嗎?”
“你是說,宣武節度使朱全忠?”韓融大驚,但隨即趕緊說道,“古兄,不要亂講話。小心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啊。”兩人所說的朱溫,朱全忠是同一個人,韓融是知道的,朱溫是本名,原是黃巢部將,後歸降,在消滅黃巢的戰事中,立了大功,被唐僖宗賜名全忠。此時,朱溫的官職是宣武節度使,目前是各大藩鎮中較有實力的一個。但此時的朱溫,據韓融所了解,還是比較賣力地在為李唐四處征戰,並且,實力比他大的藩鎮勢力還是有幾個的。說他會篡唐,這是韓融那時代的人想都不會想,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這位叫古尚賢的男子,既不是文官武將,又不像村夫野民,身著奇裝異服,發式也不是大唐吳越之地的樣式,不知道如何到了薊州,不知道何年何月,卻知道黃巢。尤其還說了朱全忠會篡唐,而且是十四年後這等聳人聽聞的話語。韓融打量著低頭不語的古尚賢,心中充滿了疑惑。回過頭再想想那怪異的黃風,難道就像他對趙敬說得那樣,他們的出現,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天意嗎?這些,他想不明白。但至少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父子二人並不是為刺殺博野使者而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也是禮佛之人,心中便拿定了主意,放了古尚賢父子。想到這裡,韓融說道,“古兄,雖然對你的言語多有不解之處,但我相信你沒有刺殺使者的理由。在刺史大人那裡,我會替你作保的,隻是現在刺史與我韓融的運數也不知道會如何?”
聽韓融這樣說,古尚賢心想,畢竟自己撞死了節度使這個大官的使者,就是在他來的那個年代,撞死一個大領導,就算屬於交通意外,恐怕也不會簡單地放人吧。本來些許放松的神經又繃了起來,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說,“韓大人,你說死者是盧龍節度使的使者,這節度使叫什麽?能寫下來給我看看嗎?”
韓融隨手在鐵牢外的地上,劃下“李匡威”三個大字,道,“這就是節度使大人的名諱。李匡威。”
“韓大人,幫個忙,幫我從衣服裡拿個東西出來。”說著用綁著的雙手,拍拍胸口,並用眼神示意是在上衣裡面,
韓融伸手從他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只見此物扁而長方,如小兒巴掌大小,通體烏黑,似鐵非鐵,有些分量。正拿在手中端看不知何物時,古尚賢說,“大人,請放在我手上。”
於是便遞在他手裡,古尚賢嘴上又說,“大人稍等。”說完手指在那東西上輕點,竟自看了起來。
原來古尚賢拿出的就是手機。自被刺史府親兵綁了送進這牢房後,竟忘了口袋裡的手機,方才聽韓融說起“運數”,突然想起,自己手機上下載有電子圖書《資治通鑒》。便想,或許能從中找出些線索,希望有所幫助。手機拿在手裡的一刻,他下意識地先看了看信號格,結果當然是沒有信號。接著按韓融的所說,找到了“景福二年”。只見上面寫道:“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醜,公元八九三年)
......李匡威之救王F也,將發幽州,家人會別,弟匡籌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二月,匡威自鎮州還,至博野,匡籌據軍府自稱留後,以符追行營兵。匡威眾潰歸,但與親近留深州,進退無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請歸京師......”
古尚賢盯著手機看了五六分鍾,仔細尋找李匡威的信息,自己大概地匯總了一下,然後說,“李匡威奸淫了他弟弟李匡籌的妻子,他弟弟很生氣,於是奪位。二月在博野大敗他哥哥,李匡威逃到鎮州,不久被鎮州成德節度使王F所殺;三月,劉仁恭攻打李匡籌,在居庸關戰敗,就投奔了李克用。”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驚愕的韓融,又繼續說,“這個節度使大人自身都難保,看來,當然,他是沒機會為難大家了。”
韓融驚呆了。潛意識裡早就覺得似有天意,又聽到古尚賢如此有把握地說,他將信將疑地回道,“古兄如此肯定,必有原因。我聽到了你說的,但切勿對他人言及此事,切記。另外,回頭我會安排牢頭他們,照顧你父子二人。古兄放心,明日我定將你父子二人從獄中救出。”說罷,行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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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只見那牢頭嚴六哥,拎著一籃飯食走了進來。打開了古尚賢父子倆的牢門。
“喂,起來吃飯吧。”“
古尚賢這會兒是真的睡著了。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前面那位韓大人走時的承諾,使他多少輕松了一點兒。靠著牆,睡著了。在夢裡,有他已經病故的妻子,在夢裡,他們一家三口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迷糊間被嚴六哥叫醒,竟一時迷惘,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爸爸,爸爸。”男孩也被叫醒了,像隻受驚的小鳥趕緊跑到他父親身旁,輕輕推著古尚賢。
“我說呢,你們是八輩子修來的福,遇到韓司馬這個活菩薩。臨走時交代,讓我一日三餐地給你們供著。”嚴六哥一邊把油燈擺好,把飯菜從藍中取出,一邊自語道,看看古尚賢半天沒反應,轉過頭來又說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在和你說話呢,趕緊起來吃飯,你不餓,孩子還餓呢。”
古尚賢這才回過神兒來,趕忙起身摟著兒子說,“謝謝,謝謝大哥了。”
“行了,你們先吃著吧。我再去拿些氈席被褥來給你們,牢裡陰氣重。”心想,既然韓大人又額外給了銀兩,叫我好生照顧這父子,餓著凍著了,也不好交差。於是,說完站起來,一一給他們松了手上的繩索。鎖上牢門,出去了。
“爸爸,這個蠟燭真奇怪。”牢頭一走,小樂就被眼前的油燈所吸引,一直盯著看。
“是奇怪,爸爸也沒見過,它應該叫油燈,不是蠟燭。”看著好奇的兒子,古尚賢說。
“油燈?”
“對,叫油燈。”
“小樂,餓壞了吧,咱們吃飯。”古尚賢不無心疼地對兒子說,“小樂啊,還記不記得爸爸給你說的,我們是在玩遵守規矩的遊戲。你看,因為,我們表現好,所以就不綁我們了。這些飯菜呢,就是我們今天的獎勵。”說完,拿起一個饅頭遞給了兒子,小樂接過後便一大口咬了下去。從來到古代,這父子兩人就沒吃過東西。古尚賢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心想,兒子什麽時候遭過這種罪啊,不住一陣兒心酸。
“嗯,好吃。獎品的味道還不錯呢,爸爸你也吃啊。”小樂看來是餓壞了,大嚼著飯菜,對在一旁發愣的爸爸說道。
“好,爸爸也吃。慢點兒,別噎著。”
沒有任何牢房是舒適的,無論是現代或是古代。現代監獄是電器化的,但是到了夜裡一樣會熄燈。在唐朝牢房裡,那自然也不會給你提供燈光服務。
牢頭嚴六哥,給古家父子拿來了氈席被褥後,就把油燈拿走了。整個牢房頓時昏暗起來,隻有牆上一尺來長,半尺寬的牢窗,能透進些許月光,勉強可以看見東西。古尚賢心裡想,自個兒還是被那位韓大人特別交代照顧的,都是如此待遇,可想其他犯人是什麽光景了。
小樂當然也不會“適應”牢房。古尚賢心疼兒子,於是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玩。過了一會兒,便要了回來。給孩子解釋道,“小樂,你看見這裡有燈嗎?牆上有插座嗎?沒有吧。爸爸給你講啊,咱們現在呆的地方,是沒有電的,沒有燈、沒有電視、沒有電腦,隻要是要用電的,都沒有。所以啊,以後你也再不能玩手機了,因為爸爸的手機沒有地方充電。小樂乖,知道了嗎?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當然了,讓一個五歲的孩子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小樂是個聽話的乖孩子,想既然爸爸不讓他玩手機,那他聽話總沒有錯。
古尚賢於是把手機關了。摟著兒子說要給他講故事,兒子喜歡聽他講,從小就是,聽起故事來,小樂總是很安靜。雖然,就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小樂也喜歡看動畫片,玩電腦、手機遊戲。不過,他也喜歡聽故事。有一項調查說,孩子更喜歡聽父親講故事,看來是有道理的。都講些什麽呢,在家裡給兒子買了很多圖畫書,有“十萬個為什麽”、有“伊索寓言”,有“世界童話故事集”,還有“上下五千年”......想到這裡,古尚賢覺得,有必要集中講歷史故事了,要把他知道的古代的故事,盡量說給孩子聽。
“小樂,還記得,爸爸給你說過,我們姓‘古’,這個‘古’字有什麽意思嗎?”
“記得,就是古代的‘古’,是我們的祖先生活的時候,‘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他們就是古代的。”小樂稚氣地說。
“小樂真棒,記得爸爸說過的。那爸爸就給你講講,‘西遊記’是發生在古代的什麽時候。那個時候,是我們中國的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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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韓融離開大牢後,回到了刺史府衙門。處理了一些公務。那衙校康照,向他匯報了幽州使者這兩天的一些瑣事。看來使者並未起疑,更加放心了。
“康弟,這兩天辛苦了。等會兒隨我一塊兒回家。咱兄弟倆喝上兩杯,放松放松。”
“韓大哥,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原來這康照自小孤苦,學了身武藝,十五六歲上投了軍。想來也是與韓融有緣,韓融見他機靈又不失忠厚,就留在了自己的身旁。對他多有照顧,時而教教他筆墨文字。平日裡,一些公務也會叫他去辦理,居然辦得頭頭是道。於是乎,從一個小卒,兩三年間也做到了薊州衙校。因康照還沒有家室,韓融就會經常邀他回府,兩人情意,不在話下。
兩人便一道兒回了薊州城外的韓家莊。這韓家莊是韓融的祖業,本是薊州大戶,世代耕讀,積善之家。其父屢試不第,老年得子有了他,韓融是他韓家三代以來,唯一一個入仕且做到從五品下的。去年兩位高堂相繼離世,除了子嗣尚憂,二老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那韓家娘子聽說夫君回來了,由一丫環陪著,從後堂迎了出來。
“嫂夫人,今日又來討酒水了,恕康照叨擾。”康照不無打趣地行禮。
“康家兄弟來了,不必多禮。小蘭,去給少爺他倆上茶。”韓夫人接過夫君的鬥篷回禮道。
“是,夫人。”丫環小蘭低頭瞥了一眼康照,只見那康照也正向她望來,不禁小臉微紅,竟忘了移步。
“小蘭,再吩咐廚房做幾樣好菜,備上水酒,我與康弟要小酌幾杯。”韓融攙著妻子一同坐下,又交代道。
哪知小蘭此時正懷女兒家心情,竟未答應。夫婦二人自是看在了眼裡。還是韓夫人咳嗽了一聲,“小蘭,快去吧。”
小蘭這才方醒,嘴上說著“是,夫人。”忙如小兔般逃去了。
不多時,酒菜上齊。二人一道兒上桌,一面吃喝,一面聊些不過家常之事,此略過不表。酒足飯飽之後,天色已晚。韓融如往常一般,安排好康照留在客房過夜後,也回房去了。
這韓夫人此時也沒有入睡。原來,她對自己的陪嫁丫頭小蘭的心事,早前就似有察覺。雖然覺得小蘭和康照兩人確實相配,但因自己一直沒有給韓融誕下子嗣,便有了想讓小蘭填房的私念。今天,又見二人眉目傳情,心中多有矛盾。在韓融與康照把酒言歡之時,韓夫人對小蘭也試探了一番,心中更是明白了七八分。
見韓融回來。韓夫人說道,“夫君,妾身要與你講講小蘭的事兒。”
“你怎麽―――”韓融以為又要提納妾,
不等韓融說完,韓夫人繼續道,“你先聽我說,今天你也看見康家兄弟與小蘭他倆了。小蘭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雖為主仆,卻也情同姐妹。這也是,我原想讓你納她為妾的初衷。但今日看來,小蘭對那康照已生情愫,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了。既然如此,夫君可去問問那康家兄弟,你我也好成人之美。”
“哦,如此最好,夫人果然賢惠。”韓融聽完如釋重負。
“小蘭這樣了,但納妾之事,有合適的還是要考慮的。”韓夫人回道。
“夫人,今天我遇到一件奇事。”韓融忙打斷,於是給她講了今天是如何遇到古尚賢父子,這個古尚賢的言談舉止又是如此的怪異,等等。夫人聽後,也是驚訝不已。臨末了,韓夫人說道,“這父子必是無辜,夫君定要相助。”
次日早晨。韓融告別妻子,與康照離開韓家莊,一同回城中當差。在路上,韓融想起了自家娘子昨夜的交代。於是說道,“康弟,我給你說個媒,你看如何?”
“大哥說笑了,小弟出身寒微,哪有姑娘家會看上我。”
“哦,是嗎?那你可有看上之人?”
聽韓融這麽一問,康照似有所思,沒有開口。
“好了。大哥不與你兜圈子了。是你嫂子想把小蘭許配與你,但看你好像是‘流水無情’,也罷,我替你回掉。”韓融見狀故意調侃。
“大哥,別――――”
“怎樣?別什麽啊,你倒是說句明白話,是回也不回?哈哈哈――――”看見康照一個大男人如此窘樣,韓融笑道。
只見康照跳下馬,俯身拜在韓融馬前,道:“全憑大哥和嫂子做主,康照就此謝過!”
“好啊,如此甚好。那就挑個好日子,成全你二人吧。”韓融見狀也下馬,扶起康照,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笑著笑著,忽然眉頭一鎖,望著前方的一條岔路。不知想起了什麽。
康照見狀,順著韓融的目光望去,說道,“大哥,有何心事?”
“康弟,快快上馬,隨我前來。”
兩人躍上馬背,順著岔路而去。
原來是韓融遇見古尚賢的那一片泥沼。韓融走上前,四處打量。自言自語道,“看來是撈不出來了。”竟發起呆來,站在泥沼邊,一動不動。
跟來的康照,不明就裡。牽著馬立在韓融旁。心想大哥肯定是在想什麽,不便打擾。
過了一陣兒。韓融開了口,“你聽說昨日行刺的事了嗎?”
“聽是聽到了,昨夜還想問大哥呢,見大哥沒說,我也就沒提。”康照回道。他一直陪著幽州使者,自是沒有看見昨日一幕,但還是聽到了些傳聞。
“那父子不是刺客,但著實怪異。就說陷入這泥沼中的‘怪車’,那都是聞所未聞,方才我是想,看看能否將其撈出,或許能解開疑惑。但此泥,深不可測,想來是沒有辦法了。”說罷歎了口氣, 又道,“咱們走吧,路上我給你講講那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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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刺史府。也就一杯茶的時間,前日派往博野的斥候回來複命了。韓融急忙召見,經他三言兩語,只見韓融面有喜色。於是打發斥候下去休息後,韓融就急忙轉進後堂,去拜侯刺史趙敬。等了些功夫,趙敬方才從內室出來。
“韓先生,莫不是蔚州有了什麽動靜?還是有關博野的消息?”一見韓融,趙敬趕忙問道。
“大人,是博野的消息。據斥候稟報,昨日李匡威已經潰敗,逃出包圍,不知所向。其博野部眾也已投降了李匡籌。”韓融回道。
趙敬聽後先是一愣,隨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笑罷又道,“看來,劉仁恭也是個老狐狸,沒有出兵啊。”
“大人高見。屬下也是這樣想的,想必是李匡籌早與那劉仁恭通了消息,才敢動手。那派往蔚州的斥候,午後應該也就回來了,到時自會明白。”
“哈哈,好啊,我的心這算是放下了。”
“的確是有驚無險。等那李匡籌回到幽州,見大人奉上的李匡威使者的人頭,便可保我薊州一方無事了。”
韓融見趙敬心情大悅,不失時機地又道,“大人,那你看牢中關押的那一老一小,是不是可以放了?”
“放了,放了。你看著辦吧。我先去春風樓喝點兒小酒壓壓驚,等那斥候回來後,再來通報。”趙敬不加思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