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月光。

剛剛還是陰沉的天，浮雲散去，月亮爬上半空。

維克托和褒曼走在路上，褒曼的司機開著車在後面慢慢跟著。

車燈照亮了兩個人腳下的路。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這樣，會不會說我們是神經病?”維克托笑道。

褒曼也笑。

然後，笑著笑著，這個女人轉過身對維克托道:“維克托，我下個月，要離婚了。”

“哦?”維克托一愣:“我只能說，節哀順變。”

“你似乎嘴裡沒有一句正經話。”褒曼搖了搖頭，然後背著手，看著天上的浮雲:“拖拖拉拉了這麽多年。當初，我們的確有愛情，是的，算是真正的愛情。你知道，愛情這東西，是需要經營的。兩個人，能夠走到一起，是莫大的緣分，開始滿懷著熱情。你把一切都給對方，全心全意地愛，然後你發現，對方也許並沒有把你當做一回事。”

“你整日心中揪著他，每時每刻都在想他，但他不是如此。人人都說愛情是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你發現他有他自己的世界，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也許沒錯，只是在忽略你。”

“時間長了，一次一次，心就涼了。”褒曼笑著看著維克托。

“如果有可能，還是嘗試著給對方一個機會。”維克托道。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他提出來的。我也就答應了。我一向是個被動的人，隻想單純生活，可這世界，原本就複雜的很。我累了。”

維克托看著這個女人，一時無語。

長時間的停頓。只能聽到鞋跟觸碰到地面的聲響。

“維克托，你愛過一個人麽?”褒曼道。

“愛過。”維克托笑了:“把對方放在心裡，慢慢的，只能看得她笑，不能看到她哭。她的笑容，是這世界上溫暖的陽光。她的一句愛稱，讓你覺得心都融化了。她不搭理你，你就會覺得身墜地獄。”

“那個女孩，很幸運。後來呢?”褒曼道。

“後來呀……”維克托抬頭看著月亮:“後來，我也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褒曼楞楞地看著維克托。

“劇本你準備得怎樣了?”維克托問道。

“你說的是《老無所依》吧?”褒曼捋了捋頭髮，道:“一方面，我很高興，另外一方面，我十分懊悔。”

“懊悔?為什麽?”維克托道。

褒曼道:“我高興，是因為我接到了一個優秀的劇本。一個精彩的劇本。帶著無比張力的劇本。懊悔。是因為，我不是個男人。”

“嗯?這話怎麽講?”維克托道。

褒曼咯咯笑:“這劇本，裡頭的三個男人塑造得太傳神了。老牛仔莫斯，老警長貝爾。還有那個那麽讓人毛骨悚然卻又固執可愛的變態殺手！?任何一個，都是那麽的血肉豐滿。可是維克托，你看看女主角，可憐的女主角，戲份不多，完全是個襯托。”

“你錯了。英格瑪。”維克托搖頭:“我跟很多人都說過，一部電影裡面，或許因為表現的關系，因為時間的關系。有主角配角之分，但是在電影的世界裡，哪怕一個人物出場的時間再短，哪怕是一晃而過，那個人。也應該有著整個世界！”

“這個女主角，你還沒有徹底發掘她的世界，如果要演得精彩，你要沉下去，你要把你的靈魂和她的靈魂完美融合，這樣，你才能夠發現她身上的閃光點，塑造一個閃光的人物。”

“絕妙的理論！”褒曼拍手而讚:“我發現，你天生就是個拍電影的料。”

“得了吧，你別抬舉我了，今晚我還不夠出糗麽。好了，很晚了，天也冷了。我們上車吧。”維克托看了看後面那個可憐的司機。

兩個人上了車，維克托送褒曼回去。

在褒曼別墅的大門口，維克托下車。

“晚安，英格瑪。”維克托伸出手。

“我們還是按照我們老家的禮儀說晚安吧。”褒曼笑道。

“什麽禮儀?”維克托道。

褒曼走過來，在維克托的臉上留下輕輕一吻，然後轉過身，飛也似跑掉了。

“維克托先生，我送你回去，還是?”褒曼的司機伸出頭來，笑著看著維克托。

“那個，月光很好……那個，我自己走回去了。”維克托臉上發燙，逃犯一般跑掉了。

傳奇電影公司。

維克托一步一步上樓梯，然後看到陽台之上，夢露坐在高台上，兩隻腳伸出樓外晃蕩著。

“這麽晚還不睡?”維克托道。

夢露理都沒理，她抬頭，抽著煙，徐徐吐出煙霧。

“不是告訴過你不準抽煙麽！?”維克托大怒，把夢露的煙一把奪過來。

“你去她那裡了！?”夢露轉過臉，狠狠地看著維克托。

“誰?”

“你說呢！雷奧都告訴我了。”夢露道。

“該死的雷奧。”維克托苦笑:“瑪麗，這是我的自由。”

“你愛她?”夢露站在窗台上，她那瘦削的身子如同一枚隨時都可以飄下去的羽毛。

“你先下來好不好?”

“你說， 你愛不愛她?”夢露昂起下巴。

這姑娘，性格固執而剛烈，維克托很清楚。

維克托剛想開口，夢露道:“不準說謊話！“

“好好好。”維克托徹底投降，想了想，道:“怎麽說呢，對於英格瑪，我的確很有好感，她典雅，美麗，高貴，有著一切美好的優點。”

夢露看著維克托，眼淚滿眼轉。

“但是……”維克托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但是不知道怎麽的，我對她，並沒有到愛這個地步。瑪麗，你年紀很小，不懂得愛情，我說的你或許理解不了。狗娘養的愛情，是那種即便是呆在一起很多年很多年也會怦然心動的東西，我和英格瑪之間，似乎並沒有。”

“誰說我不懂愛情！?”夢露從陽台上蹦下來，小蛇一般纏住維克托，笑顏如花:“我懂！”

“懂個屁！趕緊睡覺去！”

“我不。你哄我睡！”

“多大人了！?你這樣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

“好好好。”

……

兩個人走向夢露的房間。

“什麽時候啟程去格拉斯鎮?”夢露的聲音。

“後天吧，後天就去，也該開機了。”維克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