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后,弗雷德·齊納曼將厚厚的劇本放在了維克托的案頭。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原本就很消瘦,經過這十幾天,完全變成了骷髏,胡子拉碴,頭髮蓬亂,穿著一身睡衣,雙目赤紅。
“怎麽樣?!怎麽樣?!”維克托看後,沉默不語,齊納曼急了,連連問道。
相比之下,維克托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家夥同樣雙目中滿是血絲。
啪。維克托把那劇本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齊納曼原本興奮而期待的臉,頓時鐵青起來。
“我再去改改,老板。”齊納曼道。
“不用改了。”維克托呵呵一笑:“弗雷德,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過完年,我想趕緊把劇組籌備起來。”
“什麽!?你的意思是,這劇本通過啦?”齊納曼顫聲道。
維克托點了點頭,然後看著窗外,看著一片蒼茫的好萊塢:“太娘的,這段時間,可把老子給氣壞了,明年,給這幫家夥一點顏色看看。”
這十五天,好萊塢發生了一系列熱熱鬧鬧的事情。不過,這熱鬧,和維克托以及傳奇電影公司沒多大關系。
已經到了十一月。這是好萊塢每年影片集中爆發的時期,一直延續到新年,堪稱每年電影的兩個黃金檔之一。
首先說《這個殺手不太冷》,盡管這部電影褒貶不一,而且批評聲大大超過讚美聲,但票房一片火紅,經過兩個星期的放映,《這個殺手不太冷》正式下線,維克托專門著急院線代理仔仔細細地對帳目進行了核對,除去所有的成本,《這個殺手不太冷》一共為傳奇電影公司賺了210萬美元。
這樣的票房,放在整個好萊塢來說,算不上最賺錢的電影,但是如果考慮到拍攝成本,那麽投入和產出命相高於了好萊塢電影的一般水平。
為此,《好萊塢評論》不得不承認《這個殺手不太冷》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
有了210萬美元,維克托頓時覺得自己腰杆子扛扛地硬,正要意氣風發考慮下一年的拍攝計劃,卻被接連不斷的悶棍砸地眼冒金星。
這些悶棍,和好萊塢各大公司接連上映的電影有關系。
在這十五天裡面,眾多電影,尤其是好萊塢各大公司的壓軸電影紛紛推出,一時間熒幕上硝煙彌漫,戰火紛飛。
如果這些電影不上映,或者推遲上映,《這個殺手不太冷》的放映期還會延長,可這些大明星大製作的電影一出來,《這個殺手不太冷》就被擠下去了。
首先拉開這場爭鬥的,是哥倫比亞電影公司投資、弗蘭克·卡普拉導演的《這是約翰陀》與派拉蒙電影公司投資、金·維多導演的《西北通道》。
作為八大電影公司之一的哥倫比亞,雖然實力比不上派拉蒙,但孤注一擲,對卡普拉的這部電影十分看重,投資600萬美元,堪稱大手筆,而派拉蒙電影公司也是牛氣衝天,800萬美元的投資,使得《西北通道》不僅資金充沛,更是明星雲集。
卡普拉和金·維多,都是早就成名的大導演,兩個人耗費心力的作品一問世,觀眾反響如潮,各大院線紛紛強映,好萊塢各方面都被卷了進去。
對於這兩部電影,觀眾都很喜歡,而好萊塢人則是一如既往地大家爭論,批評、讚揚兩部電影的意見都有,但在討論中,會有不自主地將維克托的《這個殺手不太冷》作為反面例子,又一次把維克托罵得狗血淋頭。
接著,華納電影公司籌拍整整一年的電影《海外特派員》上映,希區柯克作為導演,已經在好萊塢穩穩立住了腳跟,影片上映後,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作為一位懸疑大師,希區柯克用他那極為嫻熟的手法輕而易舉地俘虜了觀眾的心,影片的火爆程度不僅超過了卡普拉和金·維多的電影,討論程度也驚天動地。
對於《海外特派員》,好萊塢批評和讚揚的聲音各佔一半,讚揚無非在於希區柯克在建構懸疑方面無人能及的能力,而批評則集中在了這部影片的黑色基調。
脾氣火爆的希區柯克立刻對輿論進行了猛烈的回擊,大罵好萊塢完全不懂藝術,稱:“連維克托·費爾羅這樣的廢柴的電影都能夠得到一些人的讚揚,我真不明白你們還有臉談電影!?”
這樣的言論,被刊登在各大報紙上,維克托再一次躺著中槍。
不過更壞的,還在後面。聯美投資的卓別林的《大獨裁者》隨後上映。這部電影,在電影史上光芒萬丈,影片通過一個虛構的故事,對希特勒進行了入木三分的諷刺,藝術水平極高,不能不說,在好萊塢已經形同黃花的卓別林,在這部電影上花費了巨大的心血,而且幾乎將聯美的全部身家給投了進去。
電影出來後,結果卻遠遠超乎卓別林的預料。
首先是票房上,相對於其他導演的大作,卓別林這部電影可是不溫不火,約翰·福特跟維克托算了一下,卓別林的這部電影最好的結果是保本,很有可能虧損。
相比於慘淡的票房,輿論對卓別林的批評幾乎是一邊倒——對於這部電影中的藝術創新和卓別林的水平,好萊塢人是沒有什麽話要說的,但對於卓別林在這部電影中明顯的政治傾向,好萊塢人覺得有些過分了。
這一年,美國並沒有卷入世界大戰中,還是中立國,卓別林的這部電影,針對希特勒,嘲諷的程度已經明顯超過了電影的娛樂功能。
這一點,不光好萊塢人有為此,各大報紙紛紛進行了批評,甚至,美國聯邦政府也出面乾預,指出這部電影有“赤色傾向”,太過了。
輿論將卓別林轟得體無完膚,卓別林惱羞成怒,在報紙上親自撰文,向美國政府開火,指出美國政府是“毫無爭議感的無恥政府”,聲稱自己是個英國人,是偉大的大不列顛人,隨時都可以離開這個無恥之地,更指出,美國好萊塢,隻配出維克托這樣的爛人,拍出《這個殺手不太冷》這樣的爛電影。
看到這樣的熱鬧,維克托欲哭無淚。
我操,我招誰惹誰了我。
接著是兩部連續上映的西部片之間的掐架,而且一上來就是明顯的真風相對。
環球公司投資、威廉·惠勒導演的《西部人》與20世紀福克斯投資、約翰·福特導演的《憤怒的葡萄》。
在好萊塢,環球公司和20世紀福克斯不對活,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兩個公司的年度大戲安排在同一天上映,已經說明問題。
盡管威廉·惠勒和約翰·福特關系很好,但內心,兩個人都想佔了對方風頭,因為在好萊塢,能夠在西部片上引領風潮的,就是他們倆。
所以,兩部電影的鬥爭,只能用炙熱來形容。
這兩部電影,維克托自然更關注約翰福特的《憤怒的葡萄》。不是因為自己和福特關系好,而是因為,這部電影的劇本完全就是自己弄出來的。
而結果,讓維克托撞了一天的牆。
《憤怒的葡萄》,成為所有電影中,觀眾最歡迎,輿論最為讚揚的一部電影。
裡面講述的故事,讓無數觀眾灑淚現場,《好萊塢評論》《洛杉磯時報》等等報紙,幾乎將一切榮譽和讚揚毫無保留地送給了約翰·福特。
“好萊塢的良心!”“一部足以配得上不朽二字的偉大電影!”
“讓人感動,讓人落淚,約翰福特的這部電影,足以說明他西部片大師的地位!”“劇本太好了!故事感人,人物形象豐滿,尤其是其中悲天憫人的那種偉大情懷,是好萊塢全體電影人應該學習的!尤其是維克托·費羅爾這樣的年輕導演,你們應該看看什麽才叫偉大的電影、偉大的劇本,而不是一門心思投機取巧!”
可以想象維克托看到這樣報紙的心情——我日你親娘!那劇本,可是老子寫的!
如果不是因為和20世紀福克斯簽了合同,維克托真想跑出去扇那些寫文章的家夥一頓耳光。
“弗雷德,咱們得努把力,明年,讓這些狗日的全都閉嘴!而這些,需要我們拿電影來說話!”維克托咆哮道。
齊納曼半天癟了一句:“老板,我是導演,假如翻盤電影紅火,會不會還把你最為對比,拉著罵呀?”
維克托一頭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