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佔山想來想去,撥通了一個他認為能直接管住桐花鎮黨委書記、鎮長的領導的電話。
運氣不錯,電話通了。
電話裡傳來一聲自信沉穩的聲音:“喂,哪裡?”
郭佔山見過多少領導,這一會兒人到了難處,打通一個電話都激動的頭頂冒汗、手直抖:“領導好,俄是郭佔山,俄有個急事兒給你匯報。”
郭佔山剛才說的還是“我”,是入鄉隨俗,到明水桐花鎮開礦後跟著當地人學的。這一著急,秦省臨關人自稱時的“俄”字就說出來了,說話後音語調也下降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稍微熱絡了一點:“老郭啊,說吧,什麽事兒?”
郭佔山忙說,前一陣他不在山上,與他的礦口相鄰的礦主叫穆成,因為打不出礦,就向他的礦線方向打,企圖盜采蠶食,被護礦人員發現後起了衝突,雙方打開了群架,對方有一個叫賈耀民的民工受了重傷,送到醫院後不治身亡。後來,賈耀民的家屬幾次找他哭鬧,要賠償,因為挑起糾紛的是賈耀民的礦主穆成,他認為此事應該由穆成承擔責任,就沒有理會。昨天上午,賈耀民的家屬到桐花鎮政府鬧事,桐花鎮黨委、政府成立了個工作組,處理這件事情。工作組的組長叫陳觀,是桐花鎮派出所的民警,一個年輕娃。今天一大早,陳觀就帶著工作組到了他的礦口,拿著警官證、傳喚證,說他和護礦隊牽涉賈耀民被打身亡的命案,要傳喚他到桐花鎮派出所去配合調查。如果不去,就要強製拘傳。
郭佔山最後都快哭出來了:“領導啊,你是知道我的。我到桐花鎮開礦,照章納稅,也是為發展地方經濟你做貢獻。這個工作組怎麽能這樣對我呢?要是不製止他們的話,就會打擊投資者的積極性,影響明水縣的形象!”
郭佔山最後這幾句話說的不合適,明明是他在求人,說出來的話卻又一種威脅的意味在裡面。看來,郭佔山是真的急了,有點亂方寸了!
果然,郭佔山的聲音都帶哭腔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沒有了剛開始的熱絡勁,一聲“我不認識陳觀”過後,電話就掛斷了!
郭佔山站在那裡拿著手機滿懷期望地等待呢,卻等來了冰冷的電話掛機聲,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任由臉上的熱切勁兒一點點慢慢凝固。
半響,郭佔山才罵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臨關土話,然後再次撥打剛才的那個號碼。
沒人接,還是沒人接。
郭佔山不死心,頑強的繼續撥號,謝天謝地,總算是有人接了。
電話一通,郭佔山不等對方吭聲,就趕緊說到:“領導,我說錯話了,向你檢討!我是急昏頭了,實在是沒辦法了,求你別掛電話,幫我想想辦法。我姓郭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是我做人的準則。求你給桐花鎮的書記、鎮長打個電話,讓他們把工作組撤了吧,我好歹有張臉,讓派出所傳喚以後還怎混人麽?求你無論如何幫幫我,過問一下!”
郭佔山說話中自覺地又把“俄”改稱了我,不撇了,不狂了!
電話裡的聲音已經完全是冷冰冰的了:“你都打死人了,還讓我怎過問?讓我對同志們說打死人無罪麽?”
郭佔山楞了一下,忙又說到:“領導,我和這事兒沒一點瓜葛,
當時我不在礦口。我要在,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兒!請你相信我!” “打人的是你的護礦隊吧?你是礦主吧?人都打死了,你還敢說和你沒一點瓜葛?請原諒,我沒法給你說情!”
電話再次被掛斷了。
郭佔山拿著手機再次楞在了那裡,半天才發狂了一般,對著空曠的四野大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明明是穆成盜采礦線引起的糾紛,為什麽和我姓郭的過不去?開礦哪有不死人的,哪一個廢棄的礦洞裡沒有死人骨頭?為什麽輪到我郭佔山了,就成命案了,就要揪著不放了?天理何在!”
郭佔山這是開礦發財發的心理不正常了,把開礦死人都當正常事兒了!
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郭佔山,狂喊一通後心理平複了一點,仔細想想就明白了人家為啥不幫他了,死人了,成刑事案件了,沒人願意蹚渾水了,都怕牽涉住自己出大事兒!
但是郭佔山又是個不服輸的主兒,他打心眼裡不願意到派出所去配合調查,那有損他郭老板的名頭!
郭佔山想了想,又撥了一個號碼。他知道,這個人和剛才那人不同,剛才那人手握實權,直接管著桐花鎮,但是自己和他只是熟悉,沒有拿過自己多少好處。這個人無論如何是要給自己幫忙的。他要敢不幫忙,老子不得好,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電話通了,郭佔山把剛才的說辭對著電話又說了一通,求對方幫忙,讓桐花鎮撤銷工作組,讓這個工作組快快滾蛋,別影響他開礦。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點遲疑,半天才說:“老郭,舍兩個錢吧!給死者賠償到位了,他們不鬧,這事兒也就好說了。不然的話,話不好說!搞不好你那護礦隊參與打架、致人死亡的隊員還得判刑,連你也要受牽累。得不償失!”
郭佔山要是願意賠償就不用給他打這個電話了!
就聽郭佔山對著電話吼到:“我也是受害方,好不好?我要找穆成要賠償呢,我的傷員的醫藥費誰管?這都得有個說法!你趕緊著,給桐花鎮的崔書記打電話,讓他把工作組撤回去,讓派出所把傳喚證收回去作廢!奶奶的,不識字也摸摸招牌,我郭佔山是好欺負的人麽?收拾我不是衝著你來的麽?咱哥倆可得並肩作戰,不能輸給他們!”
對方半天不說話,郭佔山又催促到:“你趕緊說啊,我這裡十萬火急,時間久了就來不及了,派出所的兩個民警就要帶我了。大不了,我和他們魚死網破,誰也別想落好!”
對方慌忙說到:“好好好,我打電話。我告訴你,千萬別胡來!你再胡來,誰也救不了你!”
郭佔山滿意了,對著電話說到:“你放心,我那是氣話。你抓緊,我在這裡死等你的電話!”
放下電話,郭佔山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嘴裡喃喃自語:“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俄就不相信了,世上能有不吃腥的貓?”
“俄”字又出來了!這個郭佔山啊,還真的是郭佔山!
牟文在打電話,郭佔山也在打電話,雷治民有點擔心地對陳觀說:“會不會有哪個領導打電話讓咱撤啊?”
雷治民的擔心不多余,這種事情完全是由可能的!
陳觀心裡也沒譜,他才走上工作崗位,還是官場門外漢,這種事兒他哪裡能說得清楚!
不過,陳觀心裡有數,不管牟文、郭佔山找哪個領導說情,都必須給崔瑩說,否則沒用!至於崔瑩能不能頂住說情人的壓力,那是崔瑩的事兒。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郭佔山這麽大的老板在羊山上開礦,崔瑩不可能不知情,說不定他們本身就是熟人。崔瑩能下決心成立工作組處理賈耀民案子,考慮的一定很多,最起碼會把如何應付說情的領導這一條考慮進去。否則的話,她就不可能當上桐花鎮的黨委書記。
一說起崔瑩,陳觀就想起了那天在鄉政府大院看著崔瑩的背影時的丟人的情景,心裡忍不住偷笑:“哥還是處男呢!”
陳觀告訴雷治民, 不用慌,讓牟文和郭佔山兩個把渾身解數使盡。如果鄉裡真的通知工作組撤回去解散,那正好,弟兄們落個清閑,讓別人來處理此事。反正有這個事兒在,早晚都得解決。解決的越晚,付出的代價越大,成本越高。不過,這種情況很難發生。那些領導們都不傻,出人命案了,誰能不好好掂量掂量,趟這趟渾水值不值!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失,牟文也從小山口上下來了,只有郭佔山還拿著個手機在那裡傻等。
看見牟文走回來時的神色,陳觀就知道該走了,牟文向市局匯報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陳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對雷治民說到:“該走了!走,去帶郭佔山走!”
陳觀自己沒有上過警校,也沒有受過任何警察專業知識培訓,連手銬都不一定會用。這種事兒,還必須由雷治民去辦!
雷治民也站了起來,從腰帶上摘下了手銬,掂在手上,大聲對郭佔山喊到:“郭佔山,該走了!跟我們到派出所去配合調查!”
話音未落,一聲大吼就從簡易房裡傳了出來:“日你媽,走你個頭!不怕死的給老子留下!”
十幾個大漢從簡易房裡衝了出來,手裡都端著雙管獵槍,朝陳觀他們跑來!
趙留財“媽呀”一聲喊,一下子就躲到了陳觀的身後。
李娟和成章也沒有見過這陣勢,臉色都變得刷白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