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陳觀家門口的時候,李福來道別回去了。陳觀剛要進自家院子,就聽到了一聲“陳觀哥”的輕呼。
陳觀可是沒少喝,也是暈暈乎乎的,走路都腳步踉蹌,聽到喊聲,抬頭一看,影影綽綽象是白愛月從牆角閃了出來。
陳觀張嘴就說:“愛月妹子,走,咱繼續喝!”
白愛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走到陳觀身邊,扶住了他,嗔怪道:“都喝成啥樣了,還喝呢!陳觀哥,我扶你去我家坐會兒,我給你做酸湯,讓你醒醒酒!”
白愛月開完村兩委班子會後,本來是不願再來陳觀家的,剛才陳觀罵她的話太粗野,太傷人。可是,白愛月也不想回家,不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哥哥被派出所帶走,隻好跟在徐忠厚等人後面再次來到了陳觀家。
陳觀說話的時候,白愛月頭都沒抬。她恨他,因為她的兩個哥哥被派出所帶走而恨,兄妹之情、十指連心。雖然他們不聽勸、是咎由自取!白愛月更恨陳觀羞辱了她,讓她在全村人面前丟人,那句“日死你”,到現在還時不時地在白愛月腦海裡回蕩,揮之不去。
等到徐忠厚說出讓白愛月代理五龍峪組組長、陳觀奮身而起頂住的時候,白愛月對陳觀的恨都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隻想站起來撲上去咬他幾口,問問陳觀我白愛月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陳觀哪裡能體會到白愛月山村小女兒的心態,越講越順溜,說的既新鮮又實在,把全場的男女老少的心都抓住了。白愛月想不聽都不行,那聲音直往耳朵裡鑽!
聽著想著,白愛月慢慢品出味了,原來從小一起長大的陳觀,四年大學出來,想的事都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當年的五龍峪放牛娃竟然成了可以遮風擋雨的男子漢了!
有了這個認識,白愛月就認真聽開了,想看看陳觀是誇誇其談呢,還是真的有真才實學!
聽到最後,等陳觀說自己也是五龍峪組長的兩個候選人之一時,白愛月忽然就覺得原來陳觀還能正確看待自己,沒有把自己和兩個哥哥放到一個籃子裡。看來,陳觀心裡沒有真的恨自己,是自己在恨他!
有了這個想法,白愛月再看陳觀的時候心情就不一樣了,忽然就覺得眼前的陳觀高大、英俊、從容,正笑眯眯地向她的心窩裡走來。
白愛月臉紅了一下,用手指輕輕的掐了一下自己,好讓自己清醒過來。要知道,她已經訂婚,公爹就在身邊坐著呢,怎麽能想這麽丟人的事情呢?
懷春少女,一旦動了情思,可不是靠意志壓迫就能慧劍斬魔的,那事兒麻煩著呢!白愛月心裡提醒自己不能胡思亂想,眼睛卻盯在陳觀的臉上再也移不開了,越看越覺得陳觀高高大大、白白淨淨、結結實實,越看越覺得陳觀比自己那個又黑又矮的未婚夫強的太多太多,越看越覺得自己和陳觀之間差距越來越大。
五龍山區早在解放後就廢除了包辦婚姻,青年人都是自由戀愛。但是,就象城市裡男女結婚有介紹人一樣,五龍山區男女談對象、結婚也都有媒人。一般都是男方看上哪家姑娘了,央媒人去提親,叫“說親”。女方願意後,男女雙方見面,贈送禮物,就等於訂親了,本地人叫“磕頭”,也有的地方叫“許口”。訂親後,男女雙方交往就多了,農忙時男方到女方家幫助乾活兒,
節慶日男女雙方互相走動。等到雙方都願意結婚了,就挑個好日子舉行婚禮。 白愛月長的漂亮,看上她的小夥子多了去了。只不過白愛月的眼光高,一般人家她看不上。那些一般人家也不敢上門提親,都知道那是瞎磨嘴皮白花錢,白愛月不會願意的。
徐忠厚家央媒人給兒子提親時,白愛月看不上老徐家的兒子,但是整個五龍峪村沒有誰家的光景能比得上支書徐忠厚家的,那是頭一份!白愛月總得找對象結婚不是?於是,在兩個哥哥的極力勸導下,白愛月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本來,再過個一年半載,白愛月可能就結婚了。老徐家都已經催了幾次了,白愛月覺得自己才滿20歲,剛到結婚登記年齡,不想結婚那麽早,才一直拖著。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陳觀回來了!
看一會兒,臉紅一陣兒,時不時輕輕地掐自己一把,滿院子的人中,就數白愛月最累!
白愛月忽然想到,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根源就在陳觀身上。得讓陳觀去給鎮裡說說,把自己的兩個哥哥放回來,千萬不能拘留時間長。要是拘留上個十天八天的,兩個哥哥將來還如何在村裡活人麽!
這一刻,白愛月忘記了是她的兩個哥哥陷害陳觀才導致了這一系列事情,相反,她覺得和陳觀從小一起長大,很親很親,陳觀就是自己的依靠,自己的哥哥就是陳觀的哥哥,他應該幫助自己把兩個哥哥救出來。
就在白愛月胡思亂想的時候,五龍峪組組長選出來了。李福來當組長了!緊接著,陳家院子裡的酒場又熱鬧開了,只不過這次白愛月沒有再喝酒,也沒有人去攀一個大姑娘喝酒。白愛月樂得清閑,躲在一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陳觀的一舉一動。
等到酒場結束,村民散去,陳觀和李福來醉醺醺地去送徐忠厚等村幹部,白愛月這才閃在陳觀家門外的牆角處,靜靜地等著陳觀送人回來。
美麗的五龍白家女兒白愛月,要用行動讓陳觀幫她救自己的兩個哥哥!
酒場散了,陳學智、鄭玉蓮兩口子和幾個村裡的婦女還在院子裡張羅著收拾桌椅板凳、鍋碗瓢杓,白愛月只能悄悄地在院外等陳觀。
陳觀此時醉態可鞠,眼睛裡的笑意都都浸透著酒氣,白愛月走上來扶著他的時候,濃烈的酒氣熏得也有了三分酒意的白愛月差一點吐出來!
陳觀舌頭都大了,聽了白愛月的話,含混不清地說到:“酸湯?好,好,咱喝酸湯,喝酸湯,醒酒!”
白愛月就攙扶著陳觀朝朝自家方向走去。
月色溶溶,樹影婆娑。白愛月攙扶著腳步踉蹌的陳觀,穿行在月色中。
陳觀喝酒喝多了,話稠,路都走不穩了,嘴裡還不停地嘟囔。白愛月用心聽了一會兒,原來陳觀嘟囔的是姓朱的派出所副所長太可惡,竟敢拿手槍指著他媽媽,不把姓朱的身上那身皮扒了他就不姓陳!
白愛月想不到陳觀喝醉了還記得今晚發生的事兒,低聲叮嚀到:“陳觀哥,咱別說話,村裡人都睡了,吵醒人家不好!”
陳觀又嘟囔道:“愛月妹子,你身上是啥味?好香!”
白愛月“撲哧”一聲就笑了。笑完,趕緊捂住嘴,看了看路邊人家黑洞洞的窗戶,才又低聲對陳觀說到:“陳觀哥,妹子求你了,乖乖的,別說話,咱快點走,看別人聽見你的醉話笑話咱!”
喝醉酒的人最難纏,白愛曉這一說,陳觀停住了腳步,張嘴就大聲嚷嚷到:“我問你身上是啥香味,你都不舍得說。妹子,你太不夠意思了!要不,咱不喝酸湯了,繼續喝酒。你贏了,我給你叫姐;你輸了,告訴我你身上噴的是啥香水!敢不敢喝?”
深更半夜,陳觀這麽大聲嚷嚷,讓人聽見,成啥樣子麽!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白愛月又羞又氣,松開了攙扶陳觀的手,雙手捂住了臉,蹲到了地上,似乎怕月兒和星星看見她臉上的那一抹緋紅一樣。
她這猛一松手,陳觀身體失去了重心,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愛月聽到“撲騰”一聲,雙手放下,睜眼一看,陳觀摔倒在地,慌忙站起來伸手去拉,想把陳觀拉起來。
這一摔,把陳觀摔得有點清醒了,起來後嘴裡嘟囔到:“愛月,你領我去哪裡?”
白愛月忙又低聲說到:“陳觀哥,你喝醉了。別說話,我帶你去我家,妹子給你做酸湯醒酒!”
陳觀掙開了白愛月的手,大著舌頭說到:“我困,要睡覺,不去了!”
白愛月猶豫了一下,臉上“騰”地一下又飄上了兩朵紅霞。幸虧這是晚上,陳觀喝多了也看不見。
白愛月似乎下了決心,猶豫片刻,嘴附到陳觀的耳邊,低聲說到:“陳觀哥,你不是看上妹子了、想日死妹子麽?妹子願意,妹子給你,我是你的!咱一會兒就走到我家了,妹子讓你親嘴、吃奶,可著勁弄,累死你娃!”
白家女兒骨子裡都敢愛敢恨,做事果斷決絕!20歲的大姑娘白愛月,心裡對陳觀有了情意,又有事求著陳觀,就用五龍山區女人獨有的火辣辣的話把自己的心敞開了!
陳觀今天晚上非常風光,唯一的缺憾就是對白愛月說了粗話,這與他受的教育絕不相符!白愛月不提這事兒還罷,一提這事兒,陳觀的酒意徹底驚醒了,搖搖頭,輕輕推開了白愛月,說了聲“愛月,回去睡吧”,轉身踉蹌著朝自己家走去。
白愛月兩眼一下子就憋滿了淚,看著陳觀蹣跚著離去的背影,愣怔在了那裡。
半天,白愛月的淚珠兒才撲撲踏踏掉了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陳東倒西歪地走回了陳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