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du
生意就是生意。
平虜將軍府敞開了大門,這是翟哲在殺胡口和柳全合作以來,再次招攬合作夥伴。
翟哲提到了柳全,也提到了自己出身翟家,可謂是苦口婆心。
柳全就是個示范,能讓部分徽商不會擔心翟哲會把他們生吞活剝了。柳全這些年確實沒賺到什麽錢,辛辛苦苦販賣毛皮、茶葉、糧食和絲綢,在各地購買酒樓和客棧,但所有的收入都流進了平虜將軍府。但商盟本就有翟哲的股份,在外人看來,柳全在某些地方代表了翟哲,風光無限。
在寧紹甚至江南,從沒有官府敢找商盟的麻煩。杭州的牙行曾經為難商盟發貨,結果商盟的護衛拿著木棍把牙行的砸的稀巴爛,事情鬧到浙江巡撫那裡,最終也就不了了之。
酒樓中,各家富商的家主和東家有人爭論不休,有人沉默不語。
這是個機會,一個與虎謀皮的機會。
徽商富家後,往往讓自家子弟謀求科舉,走上仕途,所以當初能推進鹽政改製,擊敗晉商,奪得了天下最大的一塊肥差。他們一直在與官府和朝廷合作,但還從未有人嘗試過與武將合作。
有些人已經安穩久了,沒有雄心再像祖輩那般穿著一雙草鞋闖天下,孤身敢走東洋。天下大勢不明,押錯了寶就是身死族滅的命運。有些人視武將如餓虎,這些人現在說的好聽,等到真沒錢的時候,一個商人能怎麽樣?白白把家產墊進去,弄不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所有人都無法回避一個問題,如果平虜將軍真的把清虜從江南驅走了,他們現在錯過的是一個什麽樣機會?
問題其實很簡單,賭還是不賭?
半個時辰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穿著黑色衣服的老人先站起來,從衣袖中掏出兩張銀票,顛著腳步走到方進面前。
“千戶大人,小人年老體衰,怕耽誤了大將軍的大事,不敢自不量力為大將軍效勞。大將軍為抗清虜殫精竭慮,這裡是一萬兩銀票,略表我的心意。”
方進面無表情,讓開道路,說:“大將軍不收銀子。”
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這些人今日赴宴,全都帶了銀票,就怕翟哲強行索取,不放他們離開。聽方進這麽說,他們原本放進衣袖裡的手又縮了出來。
眾人緊張站在那裡,反而不敢走了,平虜將軍請的這頓飯豈是能白吃的。
方進要是收了他們的銀子,這些人熱免不了暗地裡唾罵翟哲幾句,但平虜將軍看著擺放在眼前的銀票不取,他們怎麽敢動。
又有個胖子擠上來,兩邊的臉頰肥嘟嘟的,雙手遞來銀票,說:“這些是我們對軍中士卒的一點心意,請千總大人在大將軍面前美言幾句,收下吧!”
方進的臉瞬間變黑,語氣冰冷,“各位當大將軍是什麽人了?”
酒樓中瞬間安靜,拿著銀票的手尷尬舉在半空中,這是他們首次遇見白給的銀子沒人要,但偏偏他們必須要把這些銀票送出去,買個安心。
方進擺手,說:“時間已到,各位想明白了,就請離開吧。”
走上來的二十幾個人又回到座位上,相互之間嘀嘀咕咕。最後把銀票集中交到三個坐在原地沒動的商人手裡,再推一個老者為先,到方進面前,說:“徽州的汪家、祁門的程家和休寧的朱家願為大將軍效力,我等把這些銀子交給這三人,為守城的士卒買些糧草,略盡綿力。”
方進冷著臉不說話,只要銀子不交到他手裡,他何必要管這麽多。
眾人依次陸續離去。
等人都走空了,剩下的三人起身到了方進面前,為首一個中年人,臉色圓潤,舉手投足間氣度雍容,拱手道:“在下徽州汪元在!”又轉身指著身後的兩人,說:“這兩位是祁門的程進和休寧的朱沾雲,願為大將軍效力。”
方進轉身,說:“請隨我來!”
三人下樓,往知府衙門而去。
天已經黑了,街道上冷冷清清,有一隊巡邏兵士迎面而來。
三人各懷心思,汪元在右手緊緊攥住富商們積攢的銀票,共有二十萬兩銀子。
徽州汪家是鹽商,汪元在曾在杭州結識柳全,對商盟和翟哲有所了解。他坐在酒樓中權衡良久,最終決定與翟哲合作。適逢亂世,他有萬貫家財,要是不找個靠山,難保有一日不會被人盯上。無論翟哲還是張天祿,誰佔據了徽州府都不會放過汪家,他花些錢為平虜將軍府籌集糧草,也算是給汪家找個靠山。
祁門的程進也曾是柳全的朋友,在江南各地經營茶葉和瓷器,一直對商盟有官府當後盾羨慕不已,所以也想借機攀上平虜將軍府這個高枝。休寧的朱沾元在福建和江西兩地山中經營礦業,對翟哲說的兵甲和火器的生意興趣濃厚。
方進領三人到了徽州府衙門,翟哲與胡才厚已經談了半個時辰。
只是一瞬間的決定,在翟哲心中立刻有了親疏之別。翟哲事務繁忙,胡才厚能與他談論半個時辰,算是逮住了機會。
沒有座位,沒有茶水。
明眼人都知道,平虜將軍雖然在找人合作,其實也是送給幾人一條明路。對有些人,翟哲很隨和,但對商人,他要利用這些人的錢和關系,也要讓這些人明白,誰在主宰他們的命運。
三人站在翟哲面前,各對陳述自己的想法。汪元在和程進願意經營糧草,朱沾雲想經營兵甲。
翟哲命方進收下汪元在送來的銀票,命張煌言記下捐獻銀兩的富商名單,讓明日張榜公布以示感謝。
徽州府的戰事尚沒結束,有了這些銀子,再有商號相助,張煌言可派人往各地購買糧草兵備,手頭上立刻寬松了許多。五六萬義軍聚集在徽州府,吃喝拉撒都落在他的頭上,更不用說配備兵甲火器了,沒銀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左若、方國安和駐守旌德縣城的鄭遵謙每日會給中軍送來最新的軍情。
張存仁正在進攻昱嶺關,翟哲相信方國安能守住那裡,唯一不確定張存仁會不會繞道攻入徽州府。多鐸調集兵馬來馳援徽州府,讓他松了口氣,其實他最擔心的是清虜大軍徑直攻入寧紹。多鐸要是兵進浙東,他必然要調集兵馬回援,這樣就無法在徽州府壓製住張天祿。
現在,翟哲很滿意,多鐸的決定說明清虜已經失去了銳氣。
不敢冒險就是最大的冒險。
張天祿還守在績溪縣城,夾在旌德和徽州城之間,進退維谷。旌德和徽州得而複失,損失六七千兵馬,楊守壯等心腹將領公開投降,讓軍中士氣低落。斥候已經探明道路,從績溪西面翠玲退入寧國的道路暢通無阻,現在除了退兵,他好像也沒什麽更好的選擇。
攻旌德,他不敢,攻徽州,他更不敢。明軍的旗幟插在績溪城東三四十裡外,他不知道那裡有多少兵馬,但他能感覺到深山密林中有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
徽州府群山環繞,晚上的溫度很涼爽。
炎夏已經過去,這個夏天似乎消耗盡了江南清虜的精力。
夜深。
翟哲在聽張煌言稟告徽州的城防,城北的幾處關卡都留有義軍守禦,張天祿一旦出現在那裡,徽州城立刻能得到消息。翟哲連日辛苦,聽到午夜時已有些犯困,心不在焉。模糊中,他已經看見了一線曙光,江南已現僵持之局,現在唯等待湖廣和江西的戰局變化,那裡才能引導天下大局逆轉。
人心即是大勢,只要清虜現出頹勢,各路降軍很快會三心二意,原本觀望中人也會忍不住伸手進來分一杯羹。
張煌言比翟哲年輕十歲,又是初掌大權,精力旺盛。
一夜過去,次日辰時,他召集各路義軍首領,傳平虜將軍將令。
“各路義軍可各派遣一百人獵殺隊進入山林,取績溪城外清虜一個首級,可領取獎賞十兩銀子,若是勇武之士,可憑此加入平虜將軍親兵衛。”
張天祿不退兵,徽州的局面解不開,翟哲要給他施加點壓力。
徽州山高林密,有不少義軍是本地的獵戶,在山林中伏殺斥候和捕捉野獸沒什麽區別。只要張天祿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他絕不敢在績溪久留。
一個多時辰處理完義軍中事,張煌言又立刻返回徽州城,下令召集城內官紳。
這些人自己或者祖輩曾經在朝為官, 與那些商人可不一樣,不是那麽好糊弄的。這一次,翟哲沒有出面。但平虜將軍到徽州府撐腰,讓張煌言底氣十足。
張煌言雖然自領徽州提督,但並沒有朝廷的詔書,他年紀輕輕,之前又沒什麽名聲,那些官紳對他並不大熱情。無論是浙東的首輔張國維還是唐王的首輔黃道周,這些人都能拉上關系,無論來的是誰,他們還想過從前的好日子。
翟哲受封國公,左都督,這些官位可不是白封的。他坐在這城裡,徽州城的所有人心裡都有數,再拗著乾,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面對這些人時,張煌言與在軍中大不相同。
他是舉人出身,穿了一身文士服,給各位前輩執弟子禮,表現極其謙遜。
“各位先輩都深受皇恩,如今大明局勢危急,身為臣子的當盡心獻力。如今守城軍士糧草不足,連商賈都知道捐獻一份銀兩,在下在這裡求各位打開家中糧倉。”
田地多在鄉紳手裡,所以糧食也多藏在他們的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