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的戰幕拉開了。
往年,五月的河套水草茂盛,鄰近黃河的濕地上白色或者灰色的飛鳥此起彼伏。如今,河套的多處牧場被啃的只剩下個草茬子,除了蒙古人的牲畜,這裡再看不見其他動物。
野獸對危險有種本能的預感,這幾天莫說飛鳥走獸,連草鼠也已經藏身於地底深處。
遠處黃河邊漠東人的大營中火把穿梭不息,河道中點燃了照明燈的木船穿梭不停。
“啊欠”
草從傳出一聲沉悶的噴嚏,李虎捂住鼻子瞪大眼睛往四周觀望,身後的三個蒙古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李虎惡狠狠的蹬回去,
他犯了錯誤,但他是這支騎兵的統領。在蒙古人面前,他必須要維持自己的尊嚴。
幾個蒙古人避過他的目光。李虎揉揉鼻子,心中暗罵:“哪裡來的小飛蟲,把大爺鼻孔當做巢穴了嗎?”
他七日前接到軍令從隴西千裡轉戰河套,比左若早一日進入草原。
初夏,草叢中蚊蟲繁多,四個斥候全身套的嚴嚴實實,貼身處的衣衫早被汗水濕透。
看了半個時辰,眼前的景象幾乎沒什麽變化,只有在河道中來來往往的木船標識這不是一副靜態畫,而是現實中草原的夜。
李虎活動活動有些酸麻的小腿,無聊道:“走,回去吧,漠東人的膽子比我們想的小。”
他身後的蒙古人是察哈爾最能於的斥候,聽聞此言,黑暗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之色。他們早就給李虎稟告過軍情,李虎偏偏不信,非要過來親眼看看。
李虎不相信蒙古人,這是左若給他的影響。
左若軍到了榆林衛休整一夜,沒有急於進入草原。李虎這三千兵馬雖然大半是蒙古人,但仍然聽左若的號令行事。這算不了什麽,雙方在此次聯盟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做出了一定的犧牲。明軍也有四千多步卒隨察哈爾大軍同行,在額哲帳下效力。
回到榆林衛時,東方天空中的啟明星還很明亮。李虎等人在衛所下點燃火把,傳達暗號。片刻之後,榆林衛那仿佛已經被鏽蝕卡住的鐵門伴隨著痛苦的吱呀聲打開一條縫。
李虎舉著火把走進去,往前沒走多遠,身後的鐵門“哢”的一聲重新緊閉上。
入睡之前,左若下過命令,無論何時,有軍情立刻叫醒他。
所以,李虎很快走進左若的臥室。
這是一個石頭壘砌的房子,呼嘯的西北風輕輕敲打木質的窗戶。左若身上衣衫整齊,他只是和衣小寐了片刻。大戰到來之前,他無法深沉的入睡。
李虎施禮後尚未說話。左若突然轉身打開窗戶,一陣涼風灌入屋子,他趴在窗口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窗戶外面黑洞洞的,李虎知道從這裡往下看是一片綠色的叢林,叢林中隱藏了一條小河。在西北,水是最珍貴的東西之一。從榆林衛進入河套的綠洲需要經過一片沙漠戈壁,沒有水,蒙古人和漢人都無法進入對方的領地。
“大人,漠東大軍一直駐扎在渡口附近,正在不斷往河套運動物資。”李虎想了想,道:“也許還有鐵炮。”
只是他的猜測,否則,漠東蒙古人沒有理由在渡口耽誤這麽久。
左若皺著眉頭背手在屋中踱步走了兩個來回,下令:“你命人轉告額哲,漠東人不動,我不會動。”
李虎拱手,“遵命”
左若接著說道:“漠東人還不知道我大明的兵馬進入河套,但這個秘密保守了不了幾天,如果我估計的沒錯,阿濟格現在已經進入了西安城,只要他與尼蘭一通氣,就能猜出我大軍的動向。”
左若站在李虎身前,他比李虎要矮半個頭,但看上去給人的感受好像是李虎比他矮半個頭。
“你轉告額哲,必須要與漠東人打一場硬仗,把他們誘離渡口,我要燒毀君子津渡口的木船。”
他選擇了一條破釜沉舟、決然自信的策略,如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遵命”李虎心神一振,露出崇拜的眼神。如今,大明軍隊蒸蒸日上,久經沙場的老將和嶄露頭角的年輕銳士交相生輝,但左若是大明獨一無二的將軍。
左若想想再無疏漏,擺手道:“去吧”
李虎大步走出屋子,臨出門時小心關上屋門。
李虎走後,左若睡意全消,他取一件布袍披在身上,緊跟著推門走出去。
天仍是暗的,十幾個侍衛點著火把跟在他身後。
明軍遠道而來,這個夜晚並非每個人都得到充足的休息。
他先走向輜重營。
輜重營在榆林衛的東北角,那裡靠近流經榆林衛唯一的河流。
在黑暗的過道中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他看見前面了昏暗的光亮
輜重營駐地的牆壁上插放了一些火把,牆體被熏的黑漆漆一片。
外圍的守衛見到左若前來巡營,各自施禮參拜。
左若不等那些人往裡通報,徑直走入營地。眼前運貨的馬車整齊列出一排,士卒們三三兩兩就地而臥。有些人聽見外面的動靜,抬頭看見提督大人來巡營,慌慌張張爬起來,不忘了踢一腳身邊還睡得深沉的同伴。
輜重營參將張旦正接到稟告,匆匆從屋裡跑出來,跪拜行禮:“參見大人。 ”
營中亂糟糟的一片,兵士睡眼惺忪正在找隊正,自發組成隊列。他偷看左若的臉色,擔心被責罵。
左若不看兵士,隻盯著張旦正問:“於糧準備好了嗎?飲水呢?”
張旦正緊了緊身子,大聲道:“都準備好了天明就可以出發”
左若輕輕點頭,環視一周後,轉身出營而去。他治軍嚴厲,但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打仗之前,輜重營最為辛苦,士卒們忙碌了一夜準備補給,在天明之前得空歇息片刻,無可責備。
天色漸漸亮了。
榆林衛外的戈壁在朝陽的沐浴中,閃閃發亮反射著金色的光芒。
三四百人的蒙古騎兵出城,奔向一望無際的荒原。他們是斥候。
城內,兵士們套上盔甲,各自取上長槍和戚刀。只需一道命令,他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戰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