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幾百裡外戰事如火時安穩的坐下來,唯有心靜如水,或者心硬如鐵的人方能做到。
李虎軍的斥候不時返回榆林衛稟告軍情。
今日巳時,額哲率察哈爾大軍突襲君子津渡口的漠東蒙古軍營,戰鬥一直持續到半下午,察哈爾漸漸不支,退向河套西岸。
通過斥候口中敘述,戰況非常慘烈,察哈爾壯烈突擊,損失不小。
左若安穩的坐在屋子裡,他甚至沒有去城頭巡視。打仗怎會不死人,更何況,死的都是蒙古人。他甚至不懷好意的期望察哈爾人死得在多一點。
申時,太陽已經輪轉到西方的地平線上空,顏色也由中午的橙黃變成赤黃。
一隊二十幾人的漢人騎兵從戈壁地往榆林衛方向而來。
昨天夜裡離開後,李虎再沒有回來,這隊斥候的統領是個千總。
榆林外的守軍一直緊密關注沙漠方向的動向。不過城外有三千騎兵巡視,漠東蒙古人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殺到城下吧。
那千總入城後立刻被帶到左若的屋中。
“將軍,漠東人來了”那千總進門後跪拜,神色凝重道:“一個多時辰前,一千余漠東蒙古騎兵進入銀石灘往榆林衛方向行進,李副將率部伏擊了他們。”
左若問:“李虎追擊了嗎?”
“李副將率軍一路追擊入草原,斬首兩百。”
左若略一沉吟,道:“你回去傳令,讓李虎不要急於返回,就率軍在沙漠和草原的交界地埋伏,只要漠東人不派大軍過來,把小股騎兵一律攔住擊潰”
千總抱拳:“遵命”他想了想補充道:“漠東蒙古大軍一路往西追擊察哈爾人去了,暫時只怕沒有大軍前來攻打榆林衛。”
左若道:“如果天黑前漠東人沒有派大軍過來,命李虎殺入草原,做出想牽製漠東大軍的架勢,可以與漠東人接戰,但不可陷入苦鬥。”
“遵命”千總起身離去。
太陽快下山了,光明即將過去,黑暗就要來臨。
明軍步卒依貫走出榆林衛的破舊的城門,左若催馬走在隊列中間。
榆林衛的城門太矮,出門時,他騎在馬背上覺得自己伸手就能觸及到頭上的門梁。他離開這裡二十年,這座城門似乎從來沒有被維修過。
“等我緩過神來,一定要重修榆林衛,收復河套”左若暗自下定決心。他是陝西提督,有權修築榆林衛邊關,只是收復河套一事,必須要得到攝政王的支持。
明軍出榆林衛後,在衛所前空曠的爍石地上排成三個整齊的方陣,每個方陣三千人,各配備六百騎兵。
方陣之後是由一千兵士看管的輜重營,那裡足有三百多輛馬車。
左若軍本無固定輜重營,是因為此行千裡奔襲,無法征百姓壯丁為勞役,他從各營中專門抽調兵馬押運物資。這些輜重營的兵士上了戰場也是一把好手。
留守榆林衛的七百蒙古騎兵暫時被左若征集充當斥候,今夜榆林衛將真的變成一座空城。
不等天黑,隨著左若一聲令下,養精蓄銳了一天一夜的明軍兵士向沙漠方向邁動腳步。
近萬雙皮靴踩在砂石傳出“哢哢”的聲音,兵士們快速的步頻偶爾帶起一塊滾動的小石子。
太陽墜入西邊的沙丘下,半空中的月亮顯現出來,散發出清冷的光線。
聽人說,沙漠裡裡白天酷熱,晚上很冷。不過在如此快速的行軍途中,只怕沒有人會覺得寒冷。
左若騎馬走在行軍隊列的前三分之一處。每隔一段時間,黑暗中便會有騎兵出現,前來通報軍情,那些人中有察哈爾斥候,也有李虎軍中的信使。
從眼下的得到的消息看,漠東人暫時沒有把精力放在榆林衛方向。他們白天派來的一千騎兵也正是為了探探路吧
大軍一夜強行軍沒有停下來歇息,他們需要三個夜晚和兩個白天才能趕到君子津渡口。左若選定了一條沿著黃河不遠的北上道路,第一個白天,他們途經丘陵山地,尚可隱藏行蹤。,第二天的白天,他們的必須要穿過草原,漠東人的斥候極有可能發現他們。
左若把一半的成功希望放在察哈爾人和李虎身上,另一半……?他交給了長生天。
李虎挽弓搭箭,弓弦松時,一個蒙古人應聲落馬。
他抽出腰上的戚刀,用沙啞的嗓子呼喊:“衝上去,殺光他們”
激戰一晝夜,李虎完全感覺不到疲倦,鮮血讓他按捺不住胸中的激情。馬屁股上掛著一串用草繩穿好的人耳朵,那是他的戰果,不但可以用來炫耀,也可以用來換銀子。
一千多漠東騎兵落荒而逃,這是李虎擊潰第二支騎兵,他從夜晚一直行進到半上午,才在草原深處遇見了這支孤獨行進的漠東部落騎兵。
清晨,額哲命斥候送來消息,察哈爾大軍與漠東人激戰一夜,且戰且退,正在把漠東人往河套西方引誘。
眼看漠東人越逃越快,越逃越遠,李虎勒住戰馬,下令:“窮寇莫追,差不多了”
他這支騎兵在隴西與女真人交手過,是明軍中最早配備鏈子甲和戚刀的騎兵,幾個月的磨煉讓騎兵各部配合嫻熟,更像是一支軍隊,連續遇見兩支漠東部落的騎兵都不堪一擊。
一群蒙古騎兵下馬來到被弓箭射傷躺臥在草地的戰馬前,拔刀給戰馬放血,隨後剝皮分割肉塊。蒙古人能生吃馬肉,李虎軍中有兩百漢人騎兵,大多數人開不了這個口,只能啃食隨身攜帶的於餅。
李虎咬著牙割下一塊血淋淋的肉放入嘴中,咀嚼幾下吞入肚子。他感覺並無大礙,轉身朝漢人板著臉下令:“你們,每個人都來吃一塊馬肉這是命令”
將士們還需繼續在草原奔襲,保持充足的體力尤為關鍵,在戰場,一切從簡。
左若軍中號令森嚴,漢卒不敢抗命,齜牙咧嘴各吞了一塊生肉。
歇息了半個時辰後,李虎率軍繼續北行,他們也在朝君子津渡口方向進軍。騎兵的行進速度要遠快於只能好用兩條腿的步卒,但他們並沒有全力前行。
軍中蒙古人不斷給李虎介紹沿途的地形。
原本他們在沿途還能發現一些暗中窺視的斥候,午後,李虎發現行軍路線上的斥候消失的於於淨淨。傍晚時分,他找了一片高坡做營地,命大軍駐扎準備宿營。
河套說大不大,說下不小,幾千騎兵在這裡難藏住行蹤,漠東人應該正在調集兵馬準備圍攻他。
李虎很狡猾。
他用兩場戰鬥顯示了自己的實力,漠東蒙古人要想確保擊敗他,至少要調集五千騎兵前來。如果漠東人還要再留五千兵馬據守君子津渡口,那麽遏必隆的主力大軍在額哲面前就不再有那麽明顯的優勢。
察哈爾是為生死存亡而戰,漠東人是為了滿清朝廷賜予的財富而戰。他們的對手是黃金家族的後裔,蒙古的大汗
說到底,這是一場蒙古人之間的戰爭。
李虎坐在草坡頂部,欣賞草原的夕陽美景。
生馬肉不好吃,但這裡的土地很肥沃,景色也很美他聽提督大人提及過,這片草原一定要重歸大明。
遏必隆現在會怎麽做?應該會死咬住已經顯露敗相的察哈爾人,不會再愚蠢的分兵了吧。如果提督大人沒有率領明軍主力殺入河套,這是個完美的決定。提督大人真是狠心,一定要把漠東人殺的全軍覆滅。
三千騎兵在漠東蒙古大營和君子津渡口之間安穩的度過了一夜。李虎做了一個晚上的夢,他夢見漠東騎兵夜襲營地,他率軍抵擋不住。
清晨,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啃了一塊餅子,率三千騎兵殺向君子津渡口的清兵大營。
騎兵行進到午後,一直沒有遇見前來攔截的漠東騎兵。
未時,李虎看見了黃河岸邊一堆連綿不絕的白色帳篷,一隊騎兵在營寨前列陣。
李虎勒住戰馬,口中罵罵咧咧:“這是想老子去攻打你們的營寨嗎?老子才沒那麽傻”
他不清楚漠東蒙古人留了多少人守衛營寨,他前日在草原伏擊了前往榆林衛窺探的漠東騎兵,遏必隆應該感受到了來自榆林衛的威脅。
三千騎兵在方圓十幾裡的營寨外巡視一圈,營內守軍嚴陣以待。
左若未到之前,李虎不準備進攻。但看了半個時辰,他覺得心中癢癢,率騎兵呼嘯衝向漠東人的營寨,看見漠東人手忙腳亂上陣防禦,他自半途中發出如惡作劇得寵的大笑,率軍又折返退向東南方向。
留守的漠東人的注意力全被這支人數不多的騎兵吸引,他們沒發現也沒想到大隊明軍步卒距離君子津渡口還有六十多裡地。
營寨內,賽桑的弟弟烏日更穩坐如山。不輕舉妄動,就不會露出破綻。
營外出現的這支騎兵戰鬥力尚可,但也是黔驢技窮。只要遏必隆和哥哥徹底擊敗察哈爾人,一切將成定論。
他正在暗中得意時,“報”一個斥候騎兵飛奔入營,氣喘籲籲在中軍大帳前下馬,衝入帳內跪伏在烏日更**面前喊道:“南方發現大隊明軍”
漠東軍斥候一直在監視李虎軍的行動,還是一支稍晚回來的巡邏兵發現左若的行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