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裡外的步卒?”烏日更賴達初始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一萬人?你沒看錯吧?”
這絕對不可能,如果那個斥候稟告那是一萬蒙古騎兵,他可能更容易相信一點。也許,土默特的騎兵擺脫了尼蘭的追擊出塞了,但一萬步卒?
他追問:“是明軍?”
斥候大聲答覆:“是”他覺察到頭領似乎不信任他的話。
烏日更賴達罵道:“你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嗎?是不是看錯了”
斥候有些害怕了,但還是堅持道:“我看的清清楚楚,漢人約有萬人,隊伍的最後跟著三百多輛馬車。”
烏日更賴達搖搖頭,最後一次確認:“真不是土默特人?”即使土默特人歸來,他也不怕,漠東人在渡口修建了工事,還架設了鐵炮。作為蒙古人,他熟悉蒙古人的攻堅能力。
斥候的語氣無比堅定,“真的是漢人”
“漢人步卒敢進入草原,是來尋死的嗎?”烏日更賴達口中罵的狂妄,心中有些不安。營帳外前來挑釁的蒙古騎兵很可惡,他並非無力驅逐他們,只是遏必隆臨行時命他嚴守營寨,不得輕舉妄動。但一萬明軍步卒?他不安的挪動雙腿。
“賽罕”
帳下,一個脖子短的快看不出來的蒙古人聽見招呼走出隊列。
烏日更賴達盯著他,伸手指著那斥候下令:”你帶些人跟著他去看看”
“遵命”
兩個人前後走出去。
“明軍怎麽敢出塞作戰?”烏日更賴達心中迷惑,擔心越來越重。半晌之後,他起身下令:“來人,點兵出營讓我去會會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蒙古人。”
漠東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個蒙古部落,科爾沁的實力最大,留守的在君子津的多數是小部落的部眾,遏必隆和賽桑把察哈爾當做勁敵,他們帶走了最能打的騎兵。
一刻鍾之後,烏日更賴達親率五千騎兵出營。
西邊,天空中的太陽有些刺眼。
剛才還很囂張的蒙古騎兵倉皇逃走,在草原上留下狼狽的身影。
烏日更賴達沒有因此而高興。
這是疑兵嗎?
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把明軍突然出現的草原的消息盡快告知遏必隆和賽桑,即使那可能是斥候的失誤。
草原很大,為防止途中出現意外,他派出了五隊信使。
天色快要放明時,第一隊信使到達漠東聯軍的大營。
信使先進入賽桑的營寨,按照烏日更賴達的吩咐高呼這裡有十萬火急的消息,汗帳守衛才壯著膽子把賽桑從夢鄉中叫醒。
沒有書信,只有口信。信使被帶入大帳後,趴伏在地毯上稟告軍情。
昨夜漠東人與察哈爾人一場夜戰,賽桑年老體衰,精力漸漸有些跟不上,還在睡眼朦朧中。聽說有明軍步卒奔襲君子津渡口,他先是渾身一震,隨後喃喃自語道∶“怪不得”
聯軍大營徹夜人聲鼎沸,這幾天察哈爾人連敗數陣,沿途丟下了近千具屍首。遏必隆也想速戰速決,連夜調遣兵馬圍追堵截。
有些騎兵回營,有些騎兵出營。
遏必隆將才小寐片刻,剛剛從偏帳中走出來,便有侍衛前來稟告賽桑來訪。
賽桑被帶入大帳時,見遏必隆雙眼布滿了血絲,手裡正端著一碗參湯。
“參領”賽桑張口還沒說明來意。
遏必隆喝了一口參湯,示意他坐下,興奮的說:“昨夜鑲黃旗騎兵突襲察哈爾營地得手,斬首五百。”
賽桑像是沒聽見他在說話,面色嚴峻道:“參領,那些果然是明軍步卒”
遏必隆放下手中瓷碗,問:“你怎麽知道的?”
賽桑道:“剛才,烏日更賴達送來消息,明軍步卒萬人正在向君子津渡口行軍”
“什麽?萬人?”遏必隆驚呼,右手扶住案桌站起身來,“明軍有萬人出塞?”他胸口氣血浮動,剛才的矜持和自得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麽說,明軍都進入河套了?”
賽桑道:“這是最差的局面”
“明軍怎麽會放棄陝西全境?”遏必隆猶然不信。
“那些人不是漢人中的流賊”賽桑比遏必隆更擔心君子津渡口的情況。漠東部落的精銳都在河套,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他無比自信的斷言:“昨日遇見的那些明軍步卒號令森嚴,進退有度,兼能嫻熟使用火器,流賊若是都有這份本事,當年也不會一潰千裡。”
他說的是昨日傍晚與察哈爾大軍交戰時遇見的漢人步卒。
昨日傍晚,兩軍接戰膠著時,遏必隆調遣帶出塞外的三千鑲黃旗騎兵突擊察哈爾中軍,就要突破敵陣時,察哈爾軍中突然殺出幾千步兵。
那些步卒前列兵士皆負有重甲,持有四丈長的長矛,鳥銃手和炮手夾雜其中,硬是擋住女真騎兵的衝擊,護住察哈爾人中軍不敗,讓額哲安然調兵遣將,率大軍緩緩退去。
賽桑憂心忡忡,道:“如果前往君子津渡口的明軍步卒如昨日遇見的那些人一般善戰,烏日更賴達就危險了。”
遏必隆張口欲駁,但最終什麽話也沒說。
賽桑召集了漠東蒙古聯軍,並且把指揮權交給了他,這一切是為了在河套取勝。當科爾沁本身受到威脅時,他必須要聽從賽桑的意見。
“難道要撤兵嗎?”他有些茫然。就算明軍與察哈爾有陰謀,察哈爾軍的失敗不是假的,他已經探明察哈爾和土默特牧民所在地,額哲現在退無可退。
賽桑咬牙道:“君子津渡口關系到我們的退路”
遏必隆苦笑,道:“可是,察哈爾就要支撐不住了”他不甘心,又道:“大營中有鐵炮,烏日更賴達未必會輸給明軍,只要我們擊潰額哲,俘虜土默特和察哈爾的部眾,明軍攻下君子津又如何?”他的身份遠不及賽桑,幾乎在用哀求的語氣說話。
賽桑問:“你需要幾天才能擊潰察哈爾?”
“兩天”遏必隆豎起兩根指頭,“如果不是明軍步卒殺出來,昨日我已經擒獲額哲了”
賽桑斟酌片刻,還是搖頭。
沒有就是沒有,戰爭中沒有如果。遏必隆願意冒險,但這關系到科爾沁部落的存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