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激動了，淡定，淡定。”邵啟白難得臉紅，實際上韓再芬也不是他的偶像，沒想過去追星。隻不過以往一個在電視上出現的人物，忽然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衝擊有點大。

　　趙子晴瞪瞪眼，沒再說什麽。

　　孫麗麗卻小聲說:“小白，你還愛聽黃梅戲啊?”

　　“我一般般吧，主要是我媽愛聽黃梅戲，我跟在後面就聽了很多。”

　　“江淮那邊都唱黃梅戲嗎?”

　　“靠長江一帶唱黃梅戲的比較多，我們家那邊，唱廬劇也不少。”

　　說說話，到了劇組。

　　《唐伯虎的六個老婆》劇組也不是大劇組，場面很小，隻有兩台有點破爛感覺的攝像機，上面還貼著大大的紙條，黑字寫著“租金日結280元”。劇組邊上還有一個小圓桌，圓桌上是一個小電視機一樣的設備，一個胖子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拿著折扇扇風。

　　夕陽還在天上，劇組還沒有開工。

　　有幾輛麵包車停在外面，透過大開的車門，可以見到有演員在裡面化妝。

　　手拿筆記本的眼鏡男，則跑前跑後的跟劇組的工作人員布置任務，邵啟白猜測，這眼鏡男估計就是副導演之類，那個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胖子，估計是導演黃文和。

　　“張導，特約和群眾都來了，過來看下。”芝姐對眼鏡男張導打招呼。

　　張導走過來:“特約都趕緊去化妝，小魏，小魏，帶特約去化妝換衣服！群眾到路邊等著，一會叫你們。”

　　小魏是個年輕女人，長得很普通。

　　趙子晴拍拍邵啟白的肩膀:“你今晚做群特，60塊一晚上，在這老老實實等一會，不要到處亂走，我先去化妝了。”

　　“知道了，你去吧。”

　　趙子晴點點頭，搬著折疊凳就去化妝車了。

　　邵啟白見別的群眾，直接跑去馬路邊，也跟著跑過去。這一段巷子都被劇組用警戒線拉起來了，有幾個遊客在外面照相，邵啟白雙手插褲口袋裡，努力讓自己形象更加英俊瀟灑一些，給遊客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不過遊客貌似根本沒注意到這些群眾演員。

　　群眾演員們跑到一顆大樹下，大門牙裡夾著菜葉的中年大叔，直接從懷裡摸出一副撲克，叫起來:“跑得快，五毛錢一隻，誰玩?”

　　“我來。”

　　“我也來。”

　　很快就聚齊了三個人，在大樹下擺開架勢，也不管地下髒不髒，直接盤腿坐下。另外一些群眾，蹲在邊上觀戰。有幾個女群眾，都是大媽級別，也坐在地上，聊起了家長裡短的八卦新聞。

　　“你可知道，老汪家得癌了?”

　　“得癌啦?什麽癌?”

　　“食道癌，現在吃飯都不能咽，昨天下午才拉去西陽市開刀，要在喉嚨管插根管子。”

　　“嘖嘖，老汪家挺年輕的啊，怎麽就得了癌呢。”

　　“誰知道嗎，前幾天我們還一起打麻將呢，我就聽她在一會咳一會不咳的。”

　　好吧，邵啟白對這種無聊的八卦，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對幾個大叔打撲克也沒什麽興趣，現在他就想著拍戲了，看看那邊有個化妝車，幾個特約化完妝出來，正在說話，邵啟白就踱步過去。

　　“你們好，我是新來的群特邵啟白，你們演的是什麽角色?”邵啟白擺出了自認為很和藹的笑容。

　　其中一個打扮成家丁模樣的特約，冷眼看了看邵啟白，又把頭轉過去，繼續與另外一個特約說話。

　　邵啟白愣了愣，臉上有點發燒。

　　沒說什麽。轉身走開，去看那邊導演和副導演說話。似乎是在說今晚要拍的戲，是什麽唐伯虎的幾個老婆開的當鋪遭了賊，今晚就演這一出戲。邵啟白看胖子黃導和眼鏡男張導，還有另外兩個男的討論劇本，感覺很有意思。

　　這時候張導忽然轉過身，對邵啟白說:“去到那邊車上，喊胡拿汀過來，導演要跟她說下戲。”

　　“哦。”邵啟白有點錯愕，隨即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幫導演跑差事，說不定就被導演給記住了。

　　小跑到車邊，正好一個女助理模樣的人下車，邵啟白就問:“胡拿汀在不在車上，導演找她說戲。”

　　女助理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主子問話一般的問邵啟白:“黃導怎麽讓你傳話，一個群眾演員，太不尊重人了吧。”

　　“什麽，我怎麽不尊重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一邊去吧。”女助理好像趕蒼蠅，揮了揮手。

　　邵啟白還沒搞清楚狀況，車廂裡又飄來了女助理鄙夷的聲音:“群眾演員忙上起來，當自己什麽人啊，不懂規矩。”

　　啪嗒。

　　邵啟白當場就感覺自己的血都湧上了腦袋裡，耳朵裡嗡嗡的響。臉上比剛才被小特約無視，還要發燙。

　　他隻是來傳個話而已，說話也客客氣氣的。

　　結果竟然被一個女助理，罵不懂規矩。

　　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被人羞辱。

　　那種怒火，好像烙鐵烙在了身上，火辣辣的刺心。

　　牙齒都要咬碎了。

　　“尼瑪！”

　　邵啟白握著拳頭，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甩臉給這女助理兩巴掌。

　　但是下一刹那，拳頭又緩緩的放下了。

　　如果說，以前念書的時候，打架鬧事還屬於小孩子的胡鬧。現在再這麽衝動，就是沒腦子了。他邵啟白，翻過年就是20歲了，已經過了年少衝動的時期。來橫店是為了混出個人樣，不是過來繼續幼稚的。

　　轉過身，吐出一口火辣辣的濁氣，邵啟白走到了屬於群眾演員的地盤，那顆大樹下。

　　車裡面摸索一陣，走下一位戴墨鏡的女的，已經畫好妝了，個子挺高挑，小臉小嘴巴，很漂亮。而那位女助理，就跟在她後面，個子很矮，顯得又矮又挫。

　　“呸。”邵啟白吐了口塗抹在地上，憋屈的很，被這等醜女鄙視。先前有戲拍的興奮勁，全部破碎。

　　“喂，你叫邵啟白?”一個看打撲克的小青年，轉過來打了個招呼。

　　“嗯。”

　　“我叫李明，不是四大天王黎明，是李世民的李，來橫店一個月了呢，你呢?”李明個子不高，單眼皮小眯眼，年紀估計有二十三四歲了。

　　“我才來。”邵啟白放下憋屈，跟李明攀談起來，“怎麽樣，這一個月混的還好吧?”

　　“不怎樣，我剛才看到你好像被那個胡拿汀的助理說了?是不是心裡面特別火?看開好就好。”李明說。

　　“真想甩臉給她兩耳光。”邵啟白陰沉沉的看著遠處，女助理正在頤指氣使的對一個特約說話，特約連連點頭。

　　李明笑了笑:“沒必要生氣，我剛來的時候，也是被一些助理罵過，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明星帶出來的助理。真正大明星的助理，脾氣都很不錯。而且啊，你剛才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有不對?”邵啟白錯愕。

　　“是啊，小明星講排場嘛，一般都是導演助理，或者製片助理去請小明星拍戲和說戲，要不就是編劇去找他們。我們是群眾演員，去喊她們，會掉了她們的架子。你沒看到嗎，導演讓我們在哪等著，我們就在這等著，不過去跟他們說話。”

　　“都是人，有什麽區別！”

　　李明沒再說什麽:“你多跑跑就知道了，馬上就吃飯了，我看你能不能看出一點門道。我也是摸索了很長時間，才發現一點。”

　　“什麽門道?”

　　“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李明隨即換了話題，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

　　一直侃到6點多，群眾演員也沒有弄到上場的機會，這時候劇組也開飯了。是盒飯，一葷兩素，葷的是紅燒肉，盡是肥肉沒有見到瘦肉。旁邊還有一罐蛋花湯，剛才還打牌的幾個大叔，摸到碗就擠上去打湯。

　　邵啟白分明看到了，大叔們衣服上的灰都掉到了湯裡了，還有一根樹葉飄在上面。而且大叔們一邊打湯一邊說話，吐沫星子直往罐子裡飛，但就這樣也沒有減少大家喝湯的熱情。

　　邵啟白隻是領了份盒飯，沒敢喝湯。

　　李明說吃飯也有門道，邵啟白扒著味道一般般的盒飯，靠在樹上想找出來。不過劇組亂糟糟的，還真不知道有啥門道。

　　很快，大叔們都搶完湯了，各自散開，找角落吃飯。

　　邵啟白周圍都是群眾演員，菜葉大叔吃著飯，眼睛老往一邊的大媽們身上瞅。李明一邊吃著， 還一邊和一位群眾討論今天的紅燒肉不錯，肥而不膩。

　　遠處，黃導、張導和幾個頭頭模樣的人圍著桌子吃飯。趙子晴幾個特約演員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還有劇組的幾個角色演員，很誇張的發出笑聲。至於幾位主演，都躲在車子裡，也不見下來吃飯。

　　忽然間，邵啟白就明白了李明說的門道。

　　工作期間，大家串來串去，還發現不了。休息吃飯了，才知道，這樣一個小的都令人懷疑能不能拍出電視劇的劇組，也嚴格的分著三六九等。

　　群眾扎堆在一起，特約聚集在一塊，角色和角色玩，導演製片高人一等，至於明星們仿佛天上的神仙，輕易不露面。

　　“操，這就是門道！”

　　邵啟白狠狠的咬了一口大肥肉，沒有太大驚小怪。老實巴交的念書小孩，對社會上這一套肯定不懂，他不是，他念書時沒少打架，也沒少在鎮上瞎混，對這種事多多少少有接觸。

　　記得語文書中有篇魯迅的文章，叫什麽《狂人日記》，書上說，翻開日歷，看到了人吃人。

　　社會就是人吃人的。

　　“都給老子等著，老子也是吃人的主！”

　　邵啟白心裡發了狠。

　　忽然牙齒嘎嘣咬到什麽硬東西，吐出來一看。

　　謔。

　　好大一顆石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