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啤酒下肚。
六月天,縣城汽車站旁大排檔,四個小青年,圍著矮腳桌。
桌上四個菜,青椒雞蛋、花生米、皮蛋豆腐外加一盤燒雞,四瓶啤酒都見了底。
“老白,真要走?”問話的小青年,虎頭虎腦,穿個白色背心,頭髮跟刺蝟似的站著。
對面坐著的小青年,短碎加留海,長得有點小帥,夾了顆花生米:“我決定好了,乘著年輕,乾點想乾的,真混不好了再回來。反正我這成績,分數下來了,肯定進不了大學,上大專還不如出去闖。”
“老白想的對,去上大專真不如出去打工,我哥大專畢業一年多了,都沒找到合適的工作。現在出去闖闖,忙不出名頭,多少學點經驗,到哪去,你有經驗你就吃香。老白,小品,龍王,來,走一個。”
滿臉麻子的小青年,端起酒杯,大家哐當的乾杯,各自喝乾。
“老板娘,再拿四瓶啤酒。”刺蝟頭叫龍王,招呼起來。
“別叫了,吃點飯吧,馬上老白還要坐車。”小品帶個眼鏡,勸說。
龍王示意老板隻管拿:“礙什麽事,就這點酒,睡到省城早醒了。”
老白也勸說:“龍王,別叫了,喝點啤酒意思意思就行了,小品下午還要去補課,喝多了不好。”
“沒事沒事,他們補課老師又不管。瘋子你說可是。”龍王拉著麻臉的瘋子,進入統一戰線。
“就是,喝。”
啤酒上來,龍王麻利的將四瓶啤酒打開,一人一瓶放在面前:“要我說,小品你還複習個屁,跟我去東北得了,吃兩年苦,學到本事了,我們回來自己跑工程。現在到處都在修路蓋樓,搞工程的都賺了,大偉那狗東西你可知道,去年就跟他爸去淮西修路,上次我見到他,開個寶來車,牛比不得了。”
“我也不想啊,我爸我媽非要我複習。”
瘋子灌了口啤酒:“小品跟我們不一樣,他家裡有房子有存折,就一個兒子,對他期望大。老白爹媽管不住老白,我沒爹媽,龍王你爹媽離婚,有跟沒一個樣。我們三個現在不去想辦法,以後靠誰。來來來,喝。”
老白舉著杯子:“瘋子去駕校,龍王去東北投奔他舅,小品在家複習,我呢去橫店闖闖。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聚在一塊。說句實話,三年高中雖然是渾渾噩噩的混過去了,但是真沒什麽遺憾,該玩的玩過了,該打架的打過了,就連會考也過了,畢業證拿到手,除了狗曰的中國隊九個蛋滾回家,真沒遺憾事。小品,好好努力吧,哥幾個以後就靠你上大學撐門面了。”
小品笑的有點靦腆:“你不要給我壓力啊。”
“沒我們拖累,你肯定能靠上大學的。”龍王拍了拍小品的肩膀,“老班不是經常說,我們三個影響你了,現在我們三個都要走了,你不能讓老班說的話吃屁是吧,好好乾。我們還等著什麽時候給我們介紹幾個大學生小妹妹呢。哈哈。”
四瓶啤酒一會功夫又見了底。
龍王還要再拿,老白和小品將他攔住。
“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再不走趕不上今晚的火車了。老板娘,端點米飯過來呢。”老白站起身,喊了大排檔的老板娘。
不一會兒老板娘就端著一小盆米飯。
“多少錢?”老白從口袋裡掏出錢包。
“一共87塊錢,給85吧。”
“老白你搞什麽,講好了我來給。”龍王趕快搶著要付錢,瘋子和小品也站了起來。
“誰付不一樣。”
“怎能一樣,我們是來給你送行的,讓你付錢,趕緊收回去。老板娘,我來給。”
付完錢,吃完米飯,老白背上單肩背包,提上一隻滑輪箱。哥幾個晃晃悠悠的向車站方向走去。
“你們回去吧,不要送了。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又不是不見面了。小品你補課時間到了吧,趕緊去吧,龍王、瘋子,你們也回去”老白擺擺手。
哥幾個互相拍拍肩膀,沒有再跟著,車站就在前面。
“老白,我們等你混上去,回來罩著我們啊。”
“那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先講好了,等你當大明星大導演了,別忘了給我們找點小明星潛規則一下。”
“放心,揮揮手的事。”
“到那裡有什麽困難,隻管叫上兄弟們,錢沒有,打架的力氣有的是。外邊的人,跟我們家門口人不一樣,去了多長個心眼,不要主動惹事,低調一點。真要是別人惹到頭上了,忍一忍,一個電話打過來,打到小品家裡,等我把人找齊了,再說。”瘋子語重心長的說,他是沒爹媽的孩子,社會上見過不少事。
老白點點頭:“那行,你們回去吧,我走了。”
“嗯,走了。”
轉過身,各自奔前程。
那些道別的話,很多很多。
老白卻說不出一句,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向車站。
車站是個破敗的小倉庫改建,一條碳渣路通向縣道,去省城方向的中巴車不多,畢竟這邊靠近煤都淮西,縣裡面的人趕集、進貨什麽的,都習慣去淮西。去省城,一個小時一班車,都是整點出發。
車站二樓牆上的大掛鍾,顯示才一點三十五,還有二十五分鍾才發車。
老白就這樣沿著煤渣路,慢吞吞的走著,不時的腳踢煤渣。
想到就要去一個陌生的環境打拚,心裡面總有些忐忑與不安。
“邵啟白。”
忽然車站門口,傳來一聲俏生生的喊聲。
老白抬頭一看,頓時詫異了一下:“小虎牙,你怎麽在這啊?”
車站大鐵門鏽跡斑斑,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碎花裙和短袖t恤,手裡面拿著一個小盒子。扎個馬尾辮,清秀的臉蛋上,被炎熱天氣蒸的紅撲撲的,鬢角的幾縷頭髮,被汗水打濕,貼在臉上。
一雙大眼睛,很明亮的看著邵啟白。
她的牙齒很白,很平整,沒有虎牙。
“我聽陶靜說,你今天要走,打電話給你家裡,叔叔說你去了王文龍家裡,下午要坐車去橫店。我,我來給你送這個……”小虎牙說著,將手裡的盒子遞給邵啟白,“不知道你這麽早走,做的很匆忙,沒挑到圓一點的的,可能不是很好看。”
“什麽啊?”邵啟白疑惑的將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雨花石穿成的手鏈。
“我在玉石廠裡面挑的石頭,可惜你這麽快就要走了,還沒挑到一模一樣的石頭,有幾顆沒有很圓。等你什麽時候回來了,我再給你做一條好看的手鏈吧。”小虎牙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說。
“你還記得啊?”邵啟白將手鏈放回盒子裡,“我那時候就是隨口一說,不用當真的,這手鏈不錯,我收下了,謝謝你,小虎牙。”
邵啟白記得了那個時候,好像是高考前一段時間,他知道小虎牙的媽在縣城玉石廠上班,小虎牙暑假也會去玉石廠打工,就讓小虎牙給他留意一下,找點好看的雨花石,串一串串成手鏈。
當時也就是隨口一提,後來都忘了,沒想到小虎牙還記得。
“對了,你騎車來的?今天不要上班嗎?”邵啟白將盒子裝進包裡,看到了不遠處停著的一輛半舊自行車。
“嗯。”
“什麽時候來的,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哦。”邵啟白點點頭,“你今年考得怎麽樣,我聽說你報了徽大?”
“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一本就報了徽大,二本報了財大和醫大,如果今年考不上,就再複習一年。”
“你成績好,肯定能考上徽大,小品才需要複習,他現在就補課去了……渴不渴,看你臉上都是汗,我去給你買瓶水,你身體不好,別熱著了?”邵啟白看著小虎牙的臉,紅撲撲的一直沒退下去,有點擔心。
“不用了,我不渴。我現在挺好的,沒有你想象中那麽脆弱了,呵呵。”
“這就挺好的……恩,車子啟動了,我得走了啊。”邵啟白拎起箱子。
“嗯,你上車吧,我也要回去上班了。啊,忘了說,祝你成為大導演啊。”小虎牙笑著說。
邵啟白吹吹留海,向中巴車走去,回過頭說:“必須的,等我成大導演了,找你演戲,把你捧成大明星。”
“我才不要當明星。”小虎牙笑呵呵地說。
“哈哈,走了。”
沒有再回頭,邵啟白裝酷的背對著小虎牙,伸出一隻手,揮了揮。
“邵啟白,謝謝你!”小虎牙忽然喊著。
“不用謝,助人為樂是我輩風格。”
“呵呵。”
上了車,找個座位坐下,探出頭,對小虎牙揮揮手。車子顛簸的漸行漸遠,小虎牙的身影也被路上揚起的灰塵掩映,再也看不見。
“有個姑娘送行,感覺就是不一樣。”車子帶起了陣陣風,邵啟白好笑的搖搖頭,“可惜,來的不是周程程啊。”
車子開上了縣道,一路平坦。
邵啟白喝了兩瓶啤酒的勁也上來了,靠著椅背,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
縣中學對面,是火車道,每天下午,都會很多學生在火車道兩旁的農田梗上讀書。
當然,也有邵啟白這種無所事事,沿著火車道打鬧的學生。
“啊,有人暈倒了,流了好多血。”
“是胡亞楠,小品,你趕緊去通知老師。”邵啟白抱起胡亞楠就向公路跑去,一路上,胡亞楠的鼻血不停的流。
……
“小夥子,醒醒,到站了。”
“啊,哦。”邵啟白從迷糊中醒來,省城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