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的稱讚！我個人所能做的事情還是非常有限的……”

　　“事實上，我希望您能夠以自己的特殊身份推動兩國之間的合作關系，我不會選擇充滿軍備競賽氛圍的歐洲，盡管那裡可能我會得到更高的專利利益回報。我想選擇貴國的公司作為我的合作夥伴，我曾在新英格蘭地區的斯普林菲爾德生活過很長的時間，那裡是貴國軍事工業的中心，以貴國在化工、機械工業的水準完全可以生產我的專利產品……最為重要的是，我希望作為一個由美利堅合眾國大學培養的留學生，能夠在這筆專利交易中附加一項關於我國學生留學合眾國方面的條款……”

　　“這確實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專利交易！”畢德格稱讚道:“你們這些留學幼童給合眾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遺憾的是貴國政府中止了繼續派遣留學生的計劃，而更為遺憾的是當年蒲安臣先生主持的條約正在國內議會討論修約，這對兩國之間的未來關系蒙上了一層陰影。若是這筆交易有著足夠的分量，我想這會對國內一些不好的政治氣氛有所影響……”

　　“我對我的發明有著絕對的信心！事實上貴國尤其是我曾生活學習過的新英格蘭地區有著良好的社會氛圍，我所持有的絕大多數專利都是在那裡生活期間發明的，而在德意志帝國所發明的勃朗機槍這個失敗的作品讓我感到極為沮喪……”王伯良笑著說道:“我可以斷言，日後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軍事都會因為我發明的無煙火藥所具有的極佳性能而受到影響，黑色火藥亦或是在其基礎上改良的火藥都會因為無煙火藥而不可避免的退出發射藥的領域！也許用不了二十年，世界各國陸軍步槍發射的子彈都是無煙火藥，而海軍艦炮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畢德格先生，無煙火藥如此巨大的前景難道還不能打動貴國的公司麽?！”

　　“這需要你拿出成品專利……”畢德格笑著說道。

　　王伯良笑言:“這不過時間問題，我需要整理實驗數據，最可惜的是以國內的工業水平，我無法在國內完成無煙火藥的工業化生產方面的工作，這些都需要合眾國的合作夥伴來完成。我希望先生能夠在選擇合作夥伴的時候，對其化學工業的能力有所考量……”

　　“這是理所當然的……隻是在有關留學生附加條款的問題上，你有何要求?坦率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你的老師容閎先生為此等待了許多年，而曾文正公與李相國也是靜待時機才促成此事……”

　　“在我個人看來，自我們這批出洋幼童之後的官派留學生中，最為出眾的莫過於福州船政學堂前往英吉利帝國學習海軍的留學生。他們剛進入福州船政學堂的年齡我們都已經漂洋過海前往合眾國了，而等他們前往英吉利帝國學習海軍的時候，我們這些幼童如我都早已完成大學學業。如果說從接受現代科學技術知識的角度而言，他們顯然是要遜色於我和我的同學，但是他們留學歐洲的經歷卻沒有鬧出什麽麻煩……”

　　聽到這裡畢德格心中也就明了了，前段時間在於王伯良接觸交談中，他就隱約意識到對方的一些看法――對於容揆和譚耀勳剪辮和信教的態度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王伯良似乎並不在意這些，而是更擔心剪辮事件會危及其他留學生的前途――也許正因為他自己的成長經歷有所感觸，才使得他更羨慕福州船政學堂那批留學生，

也更傾向於這種留學模式。　　“你的意思是在國內建一所類似船政學堂那樣的留學預備學校，然後在完成高中課程後擇其優秀者送往合眾國大學留學?”

　　王伯良點點頭答道:“差不多如此吧！隻是國內的政治氣候如此，這次剪辮事件發生後，莫要說再向海外派出留學生，就是在國內進行最基礎的西方教育怕是也要受到很嚴格的限制。其實若是作為民間資本支持出洋留學只需有足夠的資金即可，但是很遺憾我沒有這麽多的資金將如同我們當年那個年齡的幼童送到貴國接受基礎教育……如果專利交易順利的話，我會聯系哈特福德的推切爾牧師，希望能夠借助公理會的幫助招募教師。至於等到學生完成基礎教育後前往貴國考入大學的問題，那是數年之後的事情了，而附加條款就是針對這個方面，條款最主要的內容便是幫助這些即將考入大學的留學生進入預備學校，諸如勤工儉學和資助一部分學費等等……”

　　“你們這些留學幼童生活可是安逸的很，當時可不需要在假期找工作補充學費的……”畢德格笑著說道。

　　王伯良苦笑的攤開雙手說道:“正因為如此，我的同學們也許在學業上是完美無缺的，但是在社會經歷上卻是非常低能的。他們並不清楚自己的未來，認為學成歸國的時候等待他們的是鮮花和掌聲，隻有等他們真正回國在各個行業中任職之後才會明白世事艱辛的道理，其中性格堅毅者必是勇猛精進，而性格軟弱者則會大浪淘沙……”

　　前世對於留美幼童的認知也僅限於詹天佑，當然王伯良前世曾畢業於天津大學，這所大學的首任校長便是他現在的美國同學蔡紹基。無論是詹天佑還是蔡紹基所能取得的歷史成就在王伯良看來還是很不夠的，更不要說留美幼童總共一百多人，若不是他前世畢業於天津大學知道蔡紹基的話，算起來留美幼童能夠在歷史上留名的實在是少得可憐――福州船政學堂僅僅第一批留學生文有嚴複，武有劉步蟾，相比之下留美幼童的成就真是讓人感到汗顏。其實前世歷史並不怎麽樣的他還不知道，同樣是寄宿於諾索布夫人家的唐紹儀日後會成為歷史上中華民國第一任總理。留美幼童雖是開了中國大規模向海外派遣官方留學生的先例，但顯然這次人數眾多規模龐大的留學計劃的成果卻是令人多少有些遺憾的――留美幼童的學習成績優秀的讓人驚歎，但是他們在中國近代史上表現卻與他們的成績極為不相稱。

　　王伯良這段日子也曾考慮過著其中的原因，除了他們走得是技術路線或是外交路線不容易在歷史上有所表現之外，也許剩下的便是他們的性格方面的原因，他們的生活太過安逸了。有足夠的學費、生活費，甚至還有絕對算不上少的日常零花錢，若是能夠在各項中文課程考試中取得不錯的成績，這零花錢就更多了，他們有錢可以買獵槍、買運動裝備、乃至諸如自行車等新出現的新奇玩意，而他的美國本地同學有很多人在假期去工廠打工掙錢積攢學費甚至是養家。

　　除了腦袋後面的那個辮子會在運動場上給他們帶來一些麻煩之外，留美幼童們幾乎過著無憂無慮的學習生活，他們的性格顯然無法適應以“殘酷”而聞名的中國近代史環境――前面晚清統治階層的保守愚昧，後面民初軍閥的蠻不講理，這些溫室中的花朵隻能依附於一些強權人士手下才能生存。想來想去連王伯良若是日後真的能夠執掌權柄一定會重用他們，但是絕不可能將他們放在政軍要害部門，他們隻能從事外交和工程技術方面或是有限的政府的工作。

　　畢德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隻有經歷風雨考驗方能成器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倒是王伯良如此評價他的同學讓他著實的感到驚訝。畢竟都是從孩童時代一起遠渡重洋留學的相互之間理應有著深厚的感情，隻是他不清楚王伯良在想明白自己的“歷史使命”後，就一直獨立於留美幼童這個群體當中，同學們對他亦是感情複雜，親密又十分生疏。

　　“這是一項時間跨度非常長久的計劃，不過意義非凡，尤其是以貴國政府令人難以忍受行政效率來推進留學計劃情況下，這已是最好的選擇，真希望能夠在數年後這項計劃的留學生在合眾國大學中取得與你們一樣耀眼的成績……”

　　“畢德格先生，您還是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想想當年我們出洋的經歷，首先要面臨的一個極為令人尷尬的問題――我並沒有生源，尤其是優秀的生源。當年出洋幼童的事情定下來之後，容閎先生可是沒招到幾個人，絕大多數還是在他的家鄉招收的，說白了到底還是這裡的問題！”

　　畢德格一看王伯良又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不禁笑出聲來:“看得出來，最近你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

　　“一言難盡！”王伯良歎了口氣:“幼年出洋留學已經習慣了國外的生活，貴國之後反倒成了異鄉客，處處感到束手束腳。難怪當年容閎先生在耶魯大學畢業時希望能夠有更多的國人受到先進的教育，卻為此努力了快二十年才將我們送上前往合眾國的輪船……”

　　“我之所以選擇為李相國服務，並不是因為他官職足夠高，除了他的職權范圍內有我所擅長的事務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有著足夠的智慧去解決問題。在為李相國服務這麽多年當中，我最深刻的感受便是在貴國的事務問題上，首要的不是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要有耐心！足夠的耐心！”

　　畢德格將“足夠”二字重重的說出來，但卻讓王伯良深有同感。畢德格笑了笑接著說道:“說點輕松的話題吧！這次來除了看看你和你的軍隊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請說！”

　　“我除了為李相國服務之外，還曾經教授過李相國兩位公子英文，兩位公子學習英文的成績是極好的，大公子李經方對於國際時事亦是求知若渴。我這個外交官事實上水平是非常有限的，尤其是時局走向的判斷的能力更是非常糟糕，最為重要的是在我與你接觸過幾次之後覺得你比我更勝任這個工作……”

　　王伯良一聽有些楞了:“您的意思是讓我為兩位公子上課?”

　　“不錯！想來想去也隻有你最為合適， 你在合眾國留學時就顯露了這方面出色的才華，甚至總統先生還召見過你，你還是合眾國諸多著名報紙上的評論家，文章內容見解深刻，最重要的是你對一些事件的後續發展都應證了你當初判斷的正確性。事實上你我第一次見面時所談論的巴拿馬運河問題，盡管我對此存有很大的懷疑，不過我還是將其寫入報告中送回國內，最近得到的相關消息是國務卿埃瓦茨先生對此很重視，希望你能夠寫一份詳細的說明來證明你的判斷，當然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之一……”

　　“呃?”王伯良有些驚訝的說道:“畢德格先生，關於巴拿馬運河問題，那隻是我個人的一些片面的看法而已，你怎麽寫成報告了……”

　　畢德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的身份是美利堅合眾國駐天津領事館的副領事，關於外交領域的事情是我的職責所在。盡管我個人對你的見解持保守態度，但是你作為合眾國著名的報紙時事評論家，你的意見有著很重要的參考價值……”

　　“可是外交關系是很注重時效性的，您應該理解在這裡想要獲得消息是多麽的困難，這個時候我寫出來的報告會不會因為突發事件的變化而失去價值……最為重要的一點，也許埃瓦茨先生有所疏漏，海斯總統隻有不到一年時間的總統任期了，而巴拿馬運河問題是一個長期性的問題，就我個人看來在未來的二十年內這條運河絕無可能開鑿成功，這中間涉及了許多分支問題，而合眾國需要的僅僅是耐心的等待蘋果成熟後自然而然的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