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德格尷尬的搓了搓手說道:“王先生,請恕我冒昧,在遇到你之前我看到你的文章印象中應該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事實上你的年齡也是一個年輕人,但是在遇到你之後我卻覺得你是一個老頭子――這不是出於你身體健康的角度,而是你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你實在是太過悲觀了,我看不到年輕人應有的劈波斬浪開拓新世界的勇氣……”
“問題是報告已經在國務卿先生的手中,甚至總統先生也閱覽過了,現在總統和國務卿還有許多人在華盛頓等著你在巴拿馬運河問題上的前瞻性預測……”畢德格攤開手無奈的說道:“好吧,這個報告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完成,誠如你所言總統先生的任期快要到了,而且我個人認為這份報告對於合眾國內表現的越來越突出的華工問題有所幫助……當然,還是要回到先前的問題上,我打算推薦你為李經方先生講授國際外交關系的知識,不知你的意願如何?”
“好吧!這份報告我會盡快完成,不過需要您的一些幫助,主要涉及的內容有關六十多年前玻利瓦爾時代到現在的資料,還有那條合眾國的鐵路情況……其實去年的巴拿馬運河危機發生的時候,我為《紐約時報》所撰寫文章時就曾搜集過相關資料,不過那個時候我都開始準備回國了,那些資料都是繁雜的紙片,就沒有整理帶回。另外關於為李經方公子授課的問題,我個人是非常願意接受這項工作的,但是不知道李經方公子尤其是李相國的意思如何?要知道在我國這樣的行為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尤其是我的年齡應該比李公子要小……”
畢德格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袖手旁觀的!資料搜集問題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你要求的也太過細致了吧?大哥倫比亞聯邦共和國早就煙消雲散了,而新格拉納達共和國成立到現在也有五十年了,有必要追溯這麽遠的資料麽?”
“這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也是貴國政府在運河問題上成敗的關鍵!去年我整理相關資料的時候就曾讀到過一條很重要的內容,該地區在脫離西班牙獨立建立大哥倫比亞聯邦共和國的時候就很有問題,我記得當時波哥大政府就多次武力鎮壓過當地的獨立運動。如果貴國政府覺得這條運河重要的程度已經關乎貴國命運的時候,大可給高盧公雞來個釜底抽薪,拋開那個貪婪的新格拉納達共和國政府,直接讓巴拿馬獨立,到時高盧公雞隔著大西洋也是無可奈何的……”
後世美國佬全世界的推銷民主,連老對手北極熊都難逃肢解的命運,更不用說家門口的中美洲小國了。王伯良乾脆以後世美國佬的“標準程序”的思維出了個損招,他倒是巴不得海斯總統現在就搞這麽一出,反正中法戰爭已經近在咫尺,正好讓美國人挖個坑纏住法國人,也許就能夠避免這場戰爭。隻是這條損招連王伯良自己都不認為能夠實現,一來美國人的實力尚未膨脹起來,二來他去年所翻閱的資料中所涉及的相關條約還牽扯到英國人,不過他並不知道歷史上巴拿馬獨立就是美國人的傑作,也正是因為策動巴拿馬獨立才使得這條運河真正落到美國人的口袋裡。
畢德格聽後被震驚的目瞪口呆,半天說不上話來,這時他才認真的重新審視了眼前的年輕人一遍。雖然感情上他是極為厭惡這條策略的,但是理智上卻不能不否認這條策略的可行性,甚至他覺得王伯良比他更適合來擔任外交官……
“現在我倒是更加確信你比我更適合做李相國兩位公子的老師……至於你所說的年齡問題這並不是什麽太大的麻煩,
我會對李相國做出解釋的。李公子對於國際外交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這也許是得益其父的關系,雖然他目前正準備明年的考試,以他的身份背景一旦上榜想要謀個官職並不是太難的事情,不過我更相信他會放棄這些地方官職走向外交領域。” 王伯良思索片刻:“李公子對外交有興趣也是一件好事,也許您曾經聽說過相國大人的好友,我國的第一位駐英公使郭嵩燾先生的遭遇。事實上在我國從事外交工作毫無疑問是最不為人所理解的,但是我國的國際地位低下卻急需深諳國際事務的外交官最大限度的避開種種風險……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獲得了這項工作,我想我會盡可能的推動合眾國與清國之間的關系向更加緊密的方向發展,在我個人看來兩國在經濟和政治上有著極強的互補性,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國際環境下,兩國結盟對兩國政府而言有著無與倫比的重要意義……”
“在我看來貴國所有對外處理國際事務的官員中,李相國無疑是最優秀的,但即便如此對於貴國而言這依舊是一個陌生的領域,貴國缺乏以國際通用外交手段來解決所面臨複雜局面的人才。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希望,也理解了為什麽當年李相國和曾文正公會將尚處於孩童時代的你們送往合眾國留學,除了學習現代化的科學知識,我個人覺得你們的經歷更適於在外交領域,用你的話來說是這裡的問題……”畢德格笑著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呵呵!也許吧,不過剪辮事件發生後,朝廷中怕是有很多人對我們的忠誠產生了很大的懷疑,像我這樣完成學業歸國早的還好說。若是發生比較大的變動朝廷中止留學計劃將所有留學生召回,那些尚未完成學業的同學就比較麻煩了,朝廷不會考慮他們當初學習的是什麽專業,更可能是選擇粗暴的監視工作,這無疑會荒廢掉很多人寶貴的年華……”
“我來貴國這麽多年了,在這裡學會了說漢語、用筷子、飲食也都換成了貴國的菜譜,慢慢學會如何與各種人打交道……年輕人,你的路還很長,在這片土地上與合眾國有著很大的不同,更多的是需要耐心,我們不知道機會什麽時候會降臨,但有個目標不斷的努力才是自己應該做的……”畢德格拍拍王伯良的肩膀感慨的說道。
王伯良送走了畢德格之後便告知營官可以“自行訓練”了,營官層層通報下去,剛才還在校場上嚴整訓練的親衛營頓時散了夥放鴨子去了。這親衛營跟著李鴻章也不是白跟的,畢德格來之前王伯良就對營官通了氣讓他們在今天早上的訓練中多賣力氣,訓練時間也要等畢德格走了之後再說。本來營官也不以為然,隻是王伯良交代過畢德格這樣洋人可是時常出入總督衙門的常客,與李鴻章有著深厚的私交,眾將一聽這話也就明白今天是到賣力氣的時候了,這也就有了畢德格眼中的“嚴整雄武”的軍容。
現在是太平天下,像李鴻章這樣的朝廷重臣、疆臣之首所處的又是天津這樣的絕對安全地帶,其安全是絕對不虞堪憂的,但宦海無常,淮軍團體又不是滿清直接控制在手中的同族軍隊,這親衛營是保衛李鴻章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在這樣一支私人性質極為濃厚的軍隊裡,王伯良知道自己的周圍肯定布滿了李鴻章的各色眼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直接住進軍營中――他是鐵了心的投靠李鴻章,既然對面要看就乾脆讓他看個徹底。隻是王伯良還是對李鴻章將自己安排到這樣一支軍隊中感到抱怨,就算是考察也不能把自己扔到這裡,如果親衛營能夠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老李的項上人頭早就喂狗了……
不過王伯良今天對畢德格所說的準備上書李鴻章提出關於軍隊方面的一些問題也不是滿嘴跑火車,正因為他在親衛營中舉步維艱,為了給老李一份滿意的答卷他也不得不走走偏門來,讓老李清楚他不是從德國軍校鍍金的而是有真才實學的。其實他對這個時代的了解更多的是建立在前生對海軍的了解之上的,準確的說是對甲午戰爭的了解――這也是後世一個海軍人必修的功課,而作為一個工程師他更多關注的是一些這個時代武器的技術問題。
諸如無煙火藥之類是屬於化工的范疇,王伯良自然也學習過但卻還是屬於表面層次,甚至他也只知道無煙火藥是八十年代發明的,無煙火藥彈藥的優勢使得第一款無煙火藥步槍誕生在法國,而甲午戰爭中日本海軍所采用的那種在他看來類似燃燒彈的下瀨火藥也是在法國人的苦味酸彈藥基礎上改進的。雖然前世他在書上隻是看到了隻言片語的幾句簡介,但這以足夠讓他在這場“發明拉力賽”中取得足夠的優勢――他知道無煙火藥的實驗室化學製備過程,更知道樟腦是作為穩定劑的關鍵,在德國時他其實就距離無煙火藥隻有一步之遙,現在所做的更多的是重複德國時的實驗過程,並且製作出一定量的成品。
七月王伯良上書李鴻章,提出仿照西方列強陸軍統一軍隊所使用的步槍彈藥型號;建立正規軍事院校培養軍官,並申請在親衛營建立一個隨軍學堂,招收二三十學員進行簡單軍事教育,為日後真正的陸軍學堂建立積累人才基礎等八項改進建議。在這份上書中王伯良也推出了自己已經研製成功的無煙火藥,並且希望李鴻章能夠準許他使用天津機器局的資源嘗試無煙火藥的工業化生產, 並且將其設計的新式步槍製作出樣品。
王伯良上書後便等著李鴻章對此的態度如何,而他按照軍中規矩招募的親隨兵倒是抵達天津,親衛營的軍官們對這件事也很上心,一共挑選了二十六名身體健壯、面容端正,並且有著獵戶背景的兵員。王伯良提的條件看似簡單,但對於負責此差事的營官感到非常麻煩,好在同僚老鄉都幫忙出力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王伯良所需要的人找齊,並且還多備了幾個以防萬一。親衛營兵勇那手爛槍法別說王伯良不做指望,就是底下這些營官哨官都不做他想,王伯良開出的賞格到現在也沒有人能夠領得到,唯一能夠指望的便是這些剛到軍營迎接考核的獵戶們了――射擊是軍隊中一項重要的考核,他們也不想在李鴻章面前丟臉,如果這些獵戶最後能夠有王伯良槍法的一半,他們也就不愁老李那一關過不去了。
等王伯良走到校場東北角的時候,這二十六名獵戶排成兩列,旁邊幾個營官也在旁邊等著他到來。王伯良笑著對幾位營官說道:“諸位老哥,為了這點小事真是麻煩各位了!”
“哪裡!哪裡!能夠幫得上老弟那是幾位老兄弟的本分!”幾位營官笑著應道。經過這一段時日的接觸,說起來除了年歲小些之外,親衛營營官哨官們都對王伯良還是挺有好感的,沒有年少得志的猖狂,更沒有讀書人的矜持自傲,平時出手大方能夠跟他們賭錢喝花酒,日常稱呼也沒有帶著官帽子直接老哥老弟的,軍事素質更是沒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