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傳擺擺手說道:“剛才就說過,親衛營當中心田與諸多同僚以兄弟相稱,既然到你軍中當入鄉隨俗,我年歲雖比你大了不少,但分屬中堂麾下,稱我一聲老哥不難吧……”
“這……大人跟隨中堂南北征戰乃軍中前輩,下官若是如此無禮被中堂知曉了,那下官……”王伯良小心翼翼的答道。
還沒等王伯良說完,周盛傳就笑著說道:“中堂大人那裡你不用擔心,能被他老人家罵的才是被看重的,他老人家若是不罵人,那心田你也就可有可無了……不過這次老哥來你這裡,說白了就是想要挖人,在看到這本《步槍要訣》之後,老哥就更覺得找對人了!當然到盛軍自然比不上在中堂他老人家身邊,不過老哥可以讓你帶更多的兵,按照你的意願去訓練手下的兵,你在盛軍中不用顧忌他人,只要有理有據擺在老哥面前,就算再大的事老哥也替你擔了!不知心田肯不肯賞老哥這個薄面去盛軍?”
“呃……”王伯良聽後一愣:“我能去盛軍麽?”
“怎麽不能?!同樣是從德意志帝國留學歸來的幾個人,先不說學的怎麽樣,中堂他老人家都予以重用,上來就是帶一哨親兵營的兵,現在快的也都做到營官了,雖然官銜漲了卻一個也沒在親衛營中站住腳,老哥軍中便有查連標充任教習……他們幾個人除了王得勝有出息還能留在洋人那裡繼續學,其余人差得遠,連洋人的話都不會說,怎麽跟人家學練兵?查連標也算是不錯了,至少在洋人那裡漲了漲見識,回來練兵也能算是個不錯的幫手,但論手段不是老哥偏幫他確實是比你差遠了……”
李鴻章向德意志帝國派遣陸軍軍事留學生的事情王伯良倒是知道一些,他也在斯邦達軍營短暫的受訓過一段時間,對於這批陸軍留學生的事情也聽說過不少——他們也受過腦袋後面那根辮子的困擾,打架也是常事,最後有人被逐出軍營放到博紅炮廠去學習,剩下的就算能留在軍營中也是違背了李鴻章派遣軍事留學生的初衷,最終陸續回國,只剩下王得勝進入德意志陸軍學院學習,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完成學業。
周盛傳開出來的挖人條件確實挺令王伯良心動的,在外人眼中親衛營自然要比盛軍好,除了個人待遇高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在李鴻章的眼皮子底下很容易受到關注,關注的多自然升官就更容易。只是在親衛營中的諸多好處王伯良是看不上的,這支軍隊是李鴻章直轄的,除非是跟隨老李多年的親信否則想要掌握這支軍隊無疑做夢,更要命的是親衛營的特殊性根本就不適合發展成立足之本的軍隊。
在盛軍中就憑周盛傳開出來的條件而言已經足夠打動王伯良了,能不能將手下的軍隊發展成自己的立足之本先放到一邊,最讓他看重的便是盛軍日後可是要出征朝鮮的,就算他再不濟也能給盛軍留下一批真正的現代軍隊,這當中神槍手的數量自然少不了——後世最讓王伯良內心糾結的是朝鮮陸地戰場上,日軍付出不過死亡兩百多人就拿下了朝鮮,如果換成他是日本的決策者也會選擇毫不猶豫的啟動開辟清國本土戰場,相對於這麽低的傷亡能夠獲取數百年而不得的朝鮮,這是多麽的廉價,能夠超過此項記錄的也唯有張學良所轄的東北軍放棄東北了!
也許王伯良折騰了半天也沒辦法像袁世凱那般發跡,就算他成功的走上袁世凱的老路手裡無兵亦是對時局無可奈何,
他無法承受日本在甲午享受饕餮盛宴後所帶來的實力劇增,更無法承受戰敗後被各國瓜分的嚴重後果。不過他相信培養一支精於射擊的部隊還是蠻有把握的,若是有可能他可以一直窩在盛軍中當個低級軍官帶著自己培養的軍隊,也絕對可以依托朝鮮的地形優勢給尚處在成長階段的日軍迎頭悶棍——在陸軍武器庫和作戰思想都尚未成熟的時代,在他這樣後世的人來說只要有一定的條件有的是辦法在朝鮮完全可以拖死日軍。 王伯良沉思片刻說道:“周老哥,這調動之事小弟全屏中堂他老人家做主。即便不成小弟也曾上書中堂在沒有辦法迅速建立一所洋人那樣的陸軍學堂的情況下,可以先組建一所隨軍學堂,這中間的差別無非是學員少些而已,小弟可完全按照德意志帝國陸軍學院的課程來培養人才,周老哥若是信得過可派員入學……”
思來想去王伯良還是將皮球踢給了周盛傳,他也不可能肯定這是不是個小圈套,老李若是認為他急著想離開親衛營這樣的牢籠單飛,那豈不是冤死。如果周盛傳真有心請他加盟盛軍,那就讓他自己去搞定調動之事,如果連這件事你都做不到還憑什麽向自己許諾種種帶兵訓練的權力,怕是自己剛出親衛軍的籠子又進了盛軍的籠子,沒有獨立處置權就不用想帶出好兵來。
周盛傳聽後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這樣的老油條怎會聽不出王伯良言語之中的憂慮?不過換成任何一人,除非是熱血滿頭的愣頭青之外,怕是有些腦子的人都會有所顧慮,只不過絕大多數人顧慮的是個人的待遇而已。他也領教了老同鄉向他所言的那般,這個自小喝洋墨水長大的年輕人可不是想到什麽是什麽的熱血少年,人家可是少年老成,為人處世講究著呢!
“成!這件事老哥我去與中堂他老人家說道說道!不過若是中堂點頭同意了,老弟這裡可不要埋怨老哥!”周盛傳笑著說道。
王伯良也笑言:“不過有些話小弟要說到前面,小弟可不是一個人去的,身邊的親兵要帶著,當然他們願意跟著就跟著,不願意我也沒辦法,他們的訓練已經初步完成,不過要想真正成為一個合格的兵還差得遠,但幫個忙訓練一下還是可以的;第二便是小弟這裡收留了二十多個孩子,這些孩子也是小弟打算嘗試從小培養的,盛軍規矩大不養閑人,這孩子的費用小弟我自己掏腰包就行,只是那些親兵可能薪俸要高了點,老哥要先給個底……”
軍營中養孩子,還養的不止一個,一養就是二十多個,人家買孩子都買相貌端正的女孩,而王伯良買的都是男孩,這也算是親衛營中的一個新鮮話題。後來周盛傳才明白過來,這些孩子就是王伯良上書李鴻章中的隨軍學堂學員,而不是一開始想象中的他的親兵——那些親兵雖然個個槍法驚人卻過了學習的最佳年齡,他們努力了一個多月才勉強用毛筆寫下自己的名字,能夠認識四五十個方塊字,這樣的基礎是沒有什麽前途的。
只有孩子才可以接受教育並且每日都有一定量的軍事訓練內容,這樣做下去等十年後這些孩子長大成人,那可就絕對不能小看了。當然現在很少人有這樣的眼光看穿王伯良這麽做的用意,李鴻章也只是認為他這麽做就如同留美幼童的翻版而已,周盛傳則感歎他的目光長遠——就算有人懂這個道理,又有幾人能夠去這麽做,這不單單是花費多少銀子的問題,漫長的等待時間足以嚇退絕大多數人。
“心田你的親隨兵薪俸確實有些高了點,到了盛軍怕是有些為難……不過那些孩子帶到軍營中沒有什麽問題,不僅如此,老哥我還會在軍中選拔二三十人跟著你,中堂他老人家有不得已苦衷,這做起事來也不是我們這些下屬所能體會的,別的老哥不敢保證,但這隨軍學堂之事現在就可先定下來……”周盛傳大方的說道。
王伯良也是搖搖頭說道:“我的親隨兵薪俸確實是高了些,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願意降低薪俸跟我走的我歡迎,不願意的我也不強求……小弟也不多說什麽,到時只聽中堂他老人家一句話了!”
親隨兵也是王伯良用來應付差事的,當然這也是他的一次試驗——就如同後世的小說影視作品中一樣,獵戶出身的射手確實在射擊方面有著非同凡響的天賦,事實上他也知道一些一二戰中著名的狙擊手有很多都是獵戶,畢竟現在可不是聽別人說而是自己要去做,幸運的是他這次冒險的舉動極為成功。王伯良受此啟發也會在日後招募士兵中有傾向性的去選擇,除了獵戶之外還有羊倌——裝備落後的八路軍傳奇故事中少不得羊倌出身的士兵在戰場上變成人形迫擊炮的段子,他們誇張到可以將手榴彈直接通過射擊孔扔到碉堡裡。
不過若說王伯良心中對此一點惋惜也沒有那是假的,他可以感覺的到周盛傳怕是要鐵了心將他調到盛軍中任職,而且有很大可能會成功,到時這些親兵有很大可能會選擇離開他。當然王伯良也可以用軍令強製他們一起到盛軍,不過他並不準備這麽做,這只能徒增這些親兵心中對他的怨恨,以後發生什麽事情就很難說了,他也不準備做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在一起訓練時間雖短,談不上什麽感情,但終歸王伯良在他們身上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去訓練他們,而且訓練尚未完成,這樣有些太可惜了而已。
周盛傳知道王伯良對他的親兵許下了非常高的薪俸,現在這些親兵還只能作到打西瓜的程度,一旦到了打拳頭大小石頭的地步時,那個月俸怕是連周盛傳也要皺眉頭的——倒不是怕銀子多,而是怕在軍中引起不必要的紛爭。在他看來王伯良當初的許諾有些太過兒戲了,短時間這樣做沒問題,但就算是在親衛營中一個普通兵勇哪怕是親兵拿這麽高的薪俸也有些太過,遲早會惹出一些麻煩來。
“這些親兵願意走的就跟著走,不願意的也無所謂,等心田到了盛軍中還怕沒兵麽?這些親兵是獵戶出身,老哥我就不信這麽大的皖省就這麽幾個獵戶?老哥回去後就讓皖省的人去找,還要找更好的,絕對沒有弓箭手充數的……”周盛傳安慰道。
送走了周盛傳之後,王伯良的日子依舊是沒有什麽變化,若說有些變化那便是他的親兵訓練第一階段算是完成了,每天除了負重行軍和射擊訓練之外,還加入了其他諸如隊列訓練等等常規兵勇所需掌握的軍事技能。這多少讓親兵們小小的歡呼一下了,因為他們再也不用害怕半夜睡的正香的時候被抓起來進行夜間負重行軍訓練了。 親兵們的射擊技術到了現在也開始遇到所謂的瓶頸,他們不是沒試過打石頭,畢竟王伯良開的賞格很高讓他們對射擊訓練保持足夠的動力,可惜就算偶爾命中一槍也是很運氣的事情,到了他們這一步更多的是要持續訓練以求突破。
周盛傳邀請王伯良去盛軍任職一事似乎也只是兩人私底下的事情,親衛營軍官對此並不知情,大家在酒桌上也只是羨慕他能夠得到周盛傳的青睞。這位淮軍宿將名聲甚大,威望也很高,親衛營軍官對他都很敬服,只不過親衛營這樣的地方平時薪俸就很高,油水也夠足,加上他們年齡大了對於上進這樣的事情並不看重,反倒是李鴻章賞賜的五千兩嘉獎讓他們個個眉開眼笑。
話說回來,這五千兩賞賜營中各個主官從高到低分配在三百到二十兩不等,底下的兵勇也不過才二兩。王伯良雖然看的有些不順眼卻也沒說什麽,只是暗中將自己的四百兩都換成了豬羊,全營上下改善了一下夥食,至於主官則請他們喝酒作樂。雖然他並不宣揚什麽,全營官兵卻都知道這些時日碗中多出來的肉食都是他掏的腰包,這也使得他在營中的聲望有所增高。
親衛營中的變化時微弱的,王伯良並沒有因為在李鴻章面前露了一手而趾高氣揚,反倒是如同以往一樣全營權力沒有任何變化,各自守著自己的小算盤,這也讓各級主官心中稍微松了口氣。營中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對於這個看似前途無量的籠子,他確實從內心中感到厭煩,隻得拚命讀書或是譯書來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