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是海河的入海口，更是京畿之地的門戶。在鴉片戰爭之前大沽便是極為重要的軍事要地，而此後在認識到西方堅船利炮的威力之後，朝廷更是不斷加強大沽的實力。從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以來到現在，大沽炮台的建設一直就未曾停止過，而以小站為中心駐扎在此的盛軍更是建設大沽炮台的主力，事實上大沽炮台的防衛也是由盛軍來承擔的。

　　李鴻章十年前因為天津教案接替曾國藩擔任直隸總督，當時大沽炮台就已經岌岌可危，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聯軍從這裡登陸的教訓使得老李將大沽炮台的建設放在了海防建設中最重要的位置。後世最為出名的是旅順和威海衛，不僅作為北洋水師的主基地之外，更有極為強大的炮台群

　　現在王伯良就在盛軍對大沽炮台可謂是非常了解，在他看來若是正常發展的話，大沽炮台的實力遠比旅順和威海衛更為強勁。大沽口以海河為分界線分南北兩岸炮台，所裝備的岸防火炮幾乎清一色的都是克虜伯火炮，當然也有少數阿姆斯特朗後裝線膛地阱炮。

　　大沽炮台南北兩岸炮台群配備各種口徑的岸防炮近一百八十門，其中最大的主炮台裝備有二百八十毫米的克虜伯火炮。而距離大沽炮台不遠處的北塘亦設有炮台，只是裝備和地位遜於大沽炮台，不過光憑著配備大小火炮一百五十門的數字，也足夠嚇跑不少不明其中真想的敵人——大沽炮台是克虜伯公司火炮全系列展覽台，而北塘炮台則是萬國火炮雜貨鋪，不同時代、不同國內外火炮公司、前裝後裝的火炮令人眼花繚亂。

　　無論是大沽炮台還是北塘炮台，這都是周盛傳所設計的盛軍防禦鏈的一部分，至於新城更是這個防禦體系的中堅支撐力量。前世的時候王伯良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套防禦體系，大沽炮台的名聲雖響卻遠不如旅順和威海衛，甚至作為淮軍整個渤海灣海防體系的支撐點，大沽海軍基地簡直就是泯然眾人。若非王伯良歸國之後被周盛傳看上眼調入盛軍，他也是對天津防禦體系一無所知的。

　　不過在這個時代王伯良參與了北洋海防籌議，對現實狀況與他所知道的歷史進行對比之後，便對李鴻章的意圖有了非常清晰的認識，也明白了為什麽現在顯得蒸蒸日上為北洋海防核心的大沽在不到幾年的時間裡被邊緣化的緣由。

　　在海防幾近於無只能靠幾艘蚊子船來進行海岸防衛的時代，李鴻章自然非常迫切的先要經營好一道能夠倚重的海防屏障，炮台便成了他最現實的選擇。天津衛京畿門戶，大沽又是天津的門戶，只要大沽固若金湯則至少先避免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時被洋人軍隊打入北京城的局面。

　　在大沽建設海防要塞朝廷絕對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投入巨資購入克虜伯火炮乜絕對不會有任何遲疑。朝廷裡面無論誰坐在權力金字塔的最頂端，也不會忘記圓明園的教訓，為了自己的體面和榮耀，他們可以毫不吝嗇的購買最好的火炮，甚至還要容忍李鴻章調集麾下最為精銳的盛軍來駐守小站——天津防禦體系是得到了北京最高權力統治者的首肯，集中大清帝國能夠獲得的最好資源來打造天津海防防線。

　　不過隨著李鴻章的注意力向條件更為優越的威海衛和旅順轉移，經過十年苦心建設的大沽防禦體系重要性也就大大降低，日後雖然有所發展，但海防重心的轉移使得大沽的作用日益降低，進而隻承擔北洋海防的後勤任務。

　　“如果北洋隻經營大沽海軍基地，那甲午戰爭日軍該怎麽選擇作戰計劃?”王伯良看著大沽口各色彩棚下熱熱鬧鬧、衣冠楚楚的中外人員，心中不免充滿惡趣味的想道。

　　王伯良參與北洋海防籌議時間也快一年了，顯然李鴻章對於當初定下的方針策略進行了非常給力的落實，包括船塢、工廠、碼頭等等設施的興建，使得大沽、新城在一年當中有了很大的變化。若是按照這個發展速度和方向繼續下去，毫無疑問大沽海軍基地的實力將會遠遠超過原本歷史上的旅順和威海衛海軍基地，甚至是兩者的總和都是有可能的——原本就非常強力的防禦體系，加上背靠天津機器局這樣全國都有數的軍火製造基地，這完全可以彌補地勢上的不足。

　　不經意間的想法也讓王伯良暗自認真盤算起來，歷史上的甲午戰爭內耗極為嚴重，若是海戰局面不可挽回的話，那大沽將會首當其衝。沒有人會忽視這種險惡的局面，唯一的辦法便是在戰爭爆發的時候便直接采取更為主動的方式來避免這個局面。

　　“將全部的資源投入到大沽海軍基地建設，這最終會對未來的清日決戰有著何種影響呢?是好?是壞！”王伯良不由的低下頭，心中細細的盤算著。

　　“心田，在想什麽?這麽入神！”一聲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庸庵先生！”王伯良抬起頭轉身拱手向薛福成行禮:“先生怎麽不在中堂大人身邊?”

　　薛福成聽後笑了笑:“中堂大人正在會見客人，私事更多些，福成也不必時刻隨中堂大人左右的，玉山兄不也是在那邊與薪如兄談話麽?倒是你一人在這裡，想什麽這麽出神?”

　　“也倒沒什麽，只是超勇揚威兩艦歸國，晚生正在琢磨除去在建的定遠艦和鎮遠艦之外，下一步訂購戰艦該如何去做……”王伯良笑著找個借口岔開，他自然不可能將自己剛才的設想說出來給薛福成聽，任誰也沒有這麽好的脾氣會容忍他的真實用意——一旦北洋海防遭遇外敵入侵，唯一的選擇便只有盡力死戰，否則身後便是大沽，不論對手強弱如何，大沽發生戰爭必然震動整個王朝。從這個角度來考慮，王伯良簡直就是把李鴻章架在火上烤，這是居心叵測。

　　薛福成皺了皺眉頭說道:“難道心田還打算對鎮遠艦進行改動麽?”

　　王伯良提出對剛開始建造的定遠艦進行小幅改動，並且對鎮遠艦進行比較大的改動之後，這確實是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爭論。德意志帝國方面對此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就是刷次考甫工廠被踢出局感到有些不快。在國內李鴻章是個“魚雷粉絲。”不過老李這個人是個非常實際的，在王伯良非常清楚的對他解釋了鐵甲艦的魚雷武器系統費效比太過低下後，他非常乾脆的選擇了放棄，這中間也少不了定遠艦參考德國“薩克森”級鐵甲艦更多些，而薩克森級鐵甲艦本身並沒有魚雷兵器的設計，這多少也給王伯良“魚雷無用論”平添了幾分砝碼。

　　當然出於經費的考量還有王伯良對歷史上北洋水師艦船構成的熟悉，既然在定遠和鎮遠兩艦上成功的將魚雷武器系統踢出出局，他更不會順便將這兩艘戰艦上各自搭載的兩艘魚雷艇留著浪費經費。這四艘魚雷艇在跟隨定遠和鎮遠兩艦歸國之後，就再也沒有搭載在兩艦上，而是交給了旅順水師基地管轄，北洋水師艦隊對它們根本沒有管轄權。

　　“如果中間沒有什麽變故的話，一艘就需要一百六十萬兩，北洋海防經費只有這麽多，隻得想辦法少花銀子多辦事……”王伯良苦笑著搖搖頭，隨即他又低聲問道:“庸庵先生，定鎮兩艦基本上也就這麽定下來了，中堂大人打算訂購四艘這樣的戰艦，不過晚生覺得這事似乎有些不對勁，這事到底……”

　　“聽到風聲了?”薛福成淡淡的問道。

　　王伯良搖搖頭:“晚生可從來沒有聽到過什麽風聲，庸庵先生也知道老師口風嚴得很，這種事情老師就算知道也不會跟我說的……這只是晚生看了一些朝廷下來的公文後才琢磨出來的。”

　　李鴻章最初的時候便是打算訂購四艘定遠級鐵甲艦，後來財政緊張才被迫修改了訂購戰艦計劃，更有了後面濟遠艦那檔子風波。這中間的事故前世的時候王伯良便非常清楚，不過此時還未形成定論，至少也要等到明年下半年才會有個說法，現在他不過是提出來試探一下薛福成。若真的有四艘定遠級鐵甲艦，王伯良估計日本根本不敢挑起甲午戰爭，雖說這不會打消日本人的野心，但至少這場戰爭要往後推遲一兩年才行。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四艘定遠艦是不可能了，朝廷不會出這麽多銀子，能夠平平安安的把定鎮兩艦造出來迎回國就不錯了……”薛福成說到這笑了笑:“心田，你做得已經非常不錯了，丹崖來信給中堂大人，就這些改動至少省去了二十五六萬兩銀子。雖然無法繼續訂購第三艘定遠艦，但至少下面的購艦會更寬松一些……”

　　魚雷武器系統雖然比不得戰艦主炮的價格，但價格亦是不菲。定鎮兩艦按照原先的設計需要魚雷發射管十四具，配備魚雷近三十枚，還要算上四艘小魚雷艇船身、定鎮兩艦上的相關配套設備等等，總共算下來二十五六萬兩銀子是跑不了的。

　　不過在王伯良看來，比二十五六萬兩銀子更為寶貴的是節省下來的空間和排水量，這都是未來升級的潛力空間，當然未來的濟遠艦多出這麽多的建造經費，那最終的形態會是怎樣?王伯良可是非常清楚的記得濟遠艦的費用是六十多萬兩，這樣一來濟遠艦的設計將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王伯良聽後笑了笑，薛福成的回答基本在他所猜想的范圍之內，定鎮兩艦作為北洋水師的絕對核心已經定型了，後面便是配屬巡洋艦的問題了。畢竟一個真正的海軍艦隊不可能全部都是清一色的主力戰艦，總有擔負各種作戰任務的其他類型戰艦，鐵甲艦為骨，巡洋艦為肉。

　　“瞧！那邊赫德可是挺積極的嘛！”王伯良撇了撇嘴笑著對薛福成說道:“大英帝國的戰艦天下無雙，可惜我們的赫德對海軍一竅不通……”

　　薛福成聽到王伯良這麽尖酸刻 bó的諷刺赫德，不由得笑了笑。正如你極度反感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也會極度反感你。李鴻章一行人在大沽上岸後，早一步先到的赫德便在岸邊迎接李鴻章，不過可以感覺得出來在李鴻章與赫德微笑的背後，兩人之間的關系可沒有這麽融洽，尤其是赫德在看到薛福成的時候，王伯良敏銳的感到兩者之間的敵意幾乎是毫無遮攔，在聯想到那篇出自薛福成的著名奏折，他便釋然了。

　　此時的赫德頭戴高簡禮帽，身穿灰色的呢子大衣，手持文明杖，一副標準的英國紳士的做派。王伯良在李鴻章一行人中其實並不顯眼，但顯然赫德對他也進行過了解，居然還與他打了個招呼，這倒是讓王伯良非常意外。

　　如果說王伯良在一百年後見到一個背景單純的赫德， 那無疑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一個老外一口非常地道的京片子，舉止溫文爾雅非常有教養，見聞廣博，能夠很快的與陌生人交談甚歡，顯得異常的有親和力。不過很可惜，王伯良想到這個家夥在百年後依1日是充滿了各種爭議，還有他複雜的背景，王伯良心中多少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他能夠非常好的克制自己，而一副德意志職業軍人的做派更能夠讓他保護好自己內心中真實的想法。

　　“這人不好對付！”薛福成笑著說道:“日後你與他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

　　王伯良在說出一連串尖酸刻 bó的評語後，反倒是歎了口氣:“這是一個難纏的老頭，他在等著我們犯錯好一舉掀翻我們呢！”

　　薛福成聽後一愣，隨即點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中堂大人還是比較屬意德意志帝國的戰艦……”

　　“這個晚生明白，其實晚生在德意志帝國學習生活過，德方的工業水平給晚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與英吉利帝國相比在海軍工業上德意志帝國略顯不足，但相比英吉利帝國的傲慢無禮，晚生也更看好德方船廠……”王伯良笑著說道:“晚生是不會讓他有機會咬到我們的！”【本文字由 啟航更新組 @冰山berg123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創世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豌豆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