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良所說的只是前世一些歸納總結的經驗,有些事情諸如軍火質量問題他親身經歷過會有更為深刻的理解,但更多的是他所未曾經歷過的。相比之下周馥卻是見多識廣,略微透露一點自然要比王伯良這個“原版”理解的更深刻。
“學生明白,只是學生以為有些事情是萬萬碰不得的,一些事情已經到了極為危險的地步,學生請老師在中堂大人那裡敲敲邊鼓……”
不過很快王伯良發現自己的“樓”又蓋歪了,不得不迅速回歸正題說道:“學生打算寫信給德意志帝國俾斯麥首相以及總參謀部,向他們說明一下學生的火炮專利特點。最終由學生出設計圖紙,而火炮的樣品估計會在克虜伯公司來完成,若是德方滿意的話學生就要以此來同對方交易,包括船廠設備、洋人技師、煉鋼設備等等……”
周馥聽著王伯良開出來的價碼也著實的嚇了一跳:“這麽多東西換的來麽?”
“也許這一項專利並不能全部滿足要求,不過只要德人肯換,肯出技術人員來幫助我們建起鋼鐵廠和造船廠,這就是值得的!學生手中還有一些槍械和火藥方面的專利在手中,如果不夠大可以一起讓給德人,實在不行就用銀子來補充……這些事情也不是立刻就要辦成,學生以為無論是鋼鐵廠還是造船廠設備之類都是好辦的,難辦的是人,學生打算將一些人送到德意志帝國的工廠中去學習,數年之後鋼鐵廠和造船廠完工準備投產時他們再回來就可堪大用了……”
前世的時候對於一些事情了解的並不是那麽清楚,而在這個時代王伯良甚至可以通過周馥翻閱一些比較機密的文件來了解一些後世不為人知的細節。當然以他貧瘠的歷史知識而言,也許後世早就對一些事情有了學術上的標準答案,不過當他現在了解到的時候也不禁為之‘驚歎。
當年左宗棠為了福建船政局那一大套家當特意聘請法國軍官日意格和德克碑外加三十名外國工程技術人員,並且訂立了一些比較粗糙的目標。光是日意格和德克碑每月薪銀便是各自一千兩,工程技術人員每人百兩到數百兩不等,若是能夠達成約定的目標便有兩萬五千兩的嘉獎,而外國工程師的嘉獎是六萬兩,這中間還不包括設備原料的采購好處——王伯良不相信這兩個家夥不會從中撈取好處。
王伯良沒有查到馬尾船廠有關日意格等人最終雇傭薪金總數是多少的數字,不過單從左宗棠時代約定下來的數字看,僅僅日意格和德克碑兩人的薪金和獎賞總數最少也要二十二萬兩白銀之巨。這還不算,為船政局服務的外國工程技術人員到同治十二年底(1874年)合同結束時,數量早就不是三十人了,而是五十一人。
當年船政局那一大套家底至少在聘請洋員所花的銀子只怕未必會比一艘揚威號便宜,加上各種隱性收入,船政局這學費交的可是不少。不過這是任何一個落後國家向前邁進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平心而論左宗棠亦或是接任者沈葆楨作為一個傳統官員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難得。
對於王伯良來說,他不會去走左宗棠那條老路,這樣的費效比實在太過低下,而且他也有更好的門路來解決工人問題——直接將工人送到德意志帝國的工廠中,一邊學習一邊做工,不僅可以學習到工作技能,同時也可以接受正規的管理。這才是王伯良最為看重的,話說他對天津機器製造局產品的質量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但那是朝廷官辦的工廠不受他的控制,可日後這家造船廠和鋼鐵廠卻不一樣,這要是出了質量問題賠本可不是一個小數字,開得起工廠可未必賠得起。
危險與機遇並存,這是中華自有商人這個職業以來和朝廷做生意的精準描述。王伯良既然放棄了說服李鴻章在天津建立造船廠轉而自己單乾後,那就必須要自己來承擔這個船廠未來所要遇到的風險,至於鋼鐵廠他倒是沒有多少憂慮之處——洋務運動到了現在,除非繼續在紡紗織布這方面開拓之外,想要在重工業領域有任何進展都離不開鋼鐵的支持。
開平煤礦現在有了那輛簡陋的龍號機車在鐵路上拉煤,眼下局面堪稱大好,開平煤一進入天津城就輕易的擊敗了洋商從日本長崎等地進口的洋煤,算是在天津城的煤炭市場上立穩了腳跟。可以預見只要正常擴大產能保證交通運輸的通暢,開平煤將所有天津市面上的洋煤踢出出局不過是時間問題。
顯然沒有人是傻子,拜電報之福,即便是遠在上海的江南巨鱷們也知道開平煤礦難以估量的錢景,這使得他們根本不在乎昂貴的電報費用。當然也同樣是因為電報,令這些手中掌握著巨量白銀資本的大鱷們惱怒的是,上海的報紙居然把開平煤礦的真實情況給捅了出去,這樣的後果便是以前從來都缺乏關注的開平煤礦股票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漲到了一百八十兩這樣令人眼暈的高度
就算是前世的時候王伯良也沒有接觸過股票,沒想到來到這個時代後居然也會大手筆的擺弄股票,不僅如此他實際上也是開平煤礦最大的莊家,他手中的股票比唐廷樞都要多出近一倍——除了直接投資和“債轉股”之外,他還托胡雪岩在上海收集流落在外的散股,只是這個行動已經早在半年前便終止了。
看到開平煤礦股票價格的瘋漲,王伯良多少明白了為什麽歷史上開平煤礦鐵路在“馬車鐵路”很短的時間後便成了真正的鐵路。盡管在全國范圍內數年時間裡到底修不修鐵路依1日是一個非常讓人糾結的問題,但唐胥鐵路就像個“異類“靜悄悄的運轉著,這一切歸根結底都在“銀子”二字上。
王伯良非常清楚的記得在最瘋狂的時候開平股票甚至是近三百兩都難求一股,現在在鐵路的支撐下開平股票都一百八十兩。要是不讓用鐵路,這會讓多少人一夜洗白,往日那些高高在上,富貴逼人的“大象”們淪落到就算賣兒賣女都不稀奇——這樣一股力量,誰人敢惹?江浙素來文風鼎盛,從這裡走出來的朝廷官員恆河沙數,官場上的關系是錯綜複雜乃是“南派”的根基之地,誰要是不讓修鐵路,那無疑就是他們的死敵,哪怕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反對修鐵路的官員。
現在的開平煤礦股東除了少數幾個被捆綁在其中最初的操作者之外,其余股東幾乎被輪換了個遍。以前是中外商人鬥法外商依賴電報得以信息通常屢屢得手,而現在南方的資本巨頭們也用這一招幾乎以白菜價從散戶手中攝取了大量市面上的股票。
出於繼續壯大“鐵路派”的想法,王伯良分別向包括胡雪岩在內的四個江浙豪商出售了一千二百股的開平股票,最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家便是常熟翁氏家族。王伯良不知道京師那位翁師傅知不知道自己家裡的這筆交易,不過他現在倒是非常期待能夠聽聽翁師傅對鐵路的看法如何。
開平煤礦發生的事情給王伯良一條經驗,在這個時代的政壇圈子裡,沒有什麽是不可能辦到的。鐵路這樣高難度的事情,李鴻章尚且都能夠完成,沒有道理他建不成船廠,未來生產出來的戰艦也一定會有銷路!
周馥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言,顯然他也在思量著其中的利弊之處,最終他還是說道:“心田,若是你自己打算建船廠,中堂大人想必是支持的,天津航運如此繁榮莫要說修船,就是造船也是一個不錯的買賣……你若是需要大沽船塢幫襯,這也沒什麽,甚至剛才提到送船工去德意志帝國工廠,只要你負擔這些船工的薪俸,中堂大人也不會從中為難……不過,對於造艦一事這是不可能的,中堂大人這邊昨日還與為師商談良久,即便是你在中堂大人面前再說一遍也是無用……”
“好!學生謝過老師!”王伯良倒是出乎周馥預料之外非常痛快的答應了。
看著周馥有些疑惑的眼神,王伯良笑著說道:“只要能夠得到中堂大人的扶助,學生就已經感jī不盡了,從修船到造船這本身就足夠學生忙活上五六年的光景,至於造艦還不知何時才能夠有資格去做。學生不求一步到位,中堂大人也不是教誨學生‘徐徐圖之’麽?十年之後再提這些也不晚!”
周馥聽後不禁啞然,不過隨即笑了笑說道:“心田,若是日後真的有一天你的船廠能夠有能力建造戰艦,那為師也絕不會顧惜顏面,定會力薦中堂大人……”
“多謝老師!不過這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學生便希望能夠得到中堂大人的扶助,諸如學生希望能夠在新城附近得到一片土地以建設船廠,還有便是能夠得到天津機器局、上海江南製造局和福建馬尾船廠等局廠散失的熟練船工……”
周馥點頭說道:“這不是什麽難做到的事情,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不過天津機器局這邊的船工以為師之見你還是莫要指望了,東局這裡雖說也可以造船卻比不得上海和馬尾,他們的本事離你的要求相差太多,上海那邊也是久未造船,只有馬尾船廠的船工最是值得收攏一番……”
“其實船工也有很多種,如馬尾船廠的船工不僅有造船的,更有會製造蒸汽機的。學生回去還要找個懂行的人問詢一番,倒是擬出個條目呈交老師……”
“那你打算要多少人呢?”周馥問道:“這些船工可是耗費巨大,江南製造局和馬尾船廠一來無船可造,二來這些船工薪銀可是不少,尤其是馬尾船廠,沈幼丹當年主持船政大臣,於這些船工可是hòu待的很,吳仲翔接受廠務之後對船工薪銀之事也是苦不堪言……”
沈幼丹便是首任總理船政大臣沈葆楨,字翰字號幼丹。沈葆楨對王伯良而言無疑是一個傳奇人物,因為他與鼎鼎大名的林則徐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林則徐是沈葆楨的舅父,同時他十九歲中舉後娶了林則徐的二小姐為妻。
科舉考試運氣很重要,這不僅是對考生對當年出榜也是如此——同年是官場上極為重要的關系之一。歷科榜運其盛衰各不相同,科場1日談中更有“響榜”和“啞榜”之說,若是這一大考之年出榜,榜中有數人一路青雲直上得一二品大員,這便是“響榜”。以現在官場上一二品大員年齡而論,活躍的大多是道光年間的進士,而其中最以壬辰、乙未、丁未三榜的進士最強。
王伯良有志於科考自然對科考上面的典故比較熟悉,道光年間的進士別的不說,擺在他眼前的最強的莫過於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的丁未榜——這一榜中光是總督就出了五個,而王伯良現在的靠山李鴻章便是這五個人之一。
當然沈葆楨也是這五個人其中之一,他的名次僅比老李低三名,最重要的是他擔任的兩江總督地位也僅次於老李。當沈葆楨被朝廷任命為兩江總督的時候,他便向朝廷推薦同榜進士郭嵩燾來接辦船政局,而李鴻章當時已經推薦郭嵩燾成為第一任出使英吉利帝國大臣——要不說同樣是考了進士,“響榜”的優勢絕對比“啞榜”強出八條街,兩個同年都惦記著郭嵩燾。
沈葆楨的傳奇之處還有許多,他的出身、功名、經歷等等,這些簡直就是亮瞎了王伯良的鈦合金狗眼,而且他對沈葆楨有著極為天然的親近——沈葆楨是大清帝國封疆大吏中第一個親身進入近代化技術操作層面的人物,恐怕也是唯一一個。
對於技術人員王伯良總是先天就抱有好感的,沈葆楨未必懂得現代科學技術,但以他的身份而言已經是極為難得。沈葆楨在出任江西巡撫的時候乾掉了年幼的第二任天王和乾王,更是打破了清製地方官不能在家鄉任職的鐵律,以福建人的身份擔任船政大臣。
“沈大人確實是高瞻遠矚,福建馬尾船廠的船工有無技術,薪銀都遠比其他地方的船工要高出不少。不過也唯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才使得馬尾船廠名列前茅,比之洋人的船廠不恐多讓……
王伯良對沈葆楨非常佩服的便是這點,在他所能查到的各類公文和從別處獲得的消息來看,馬尾船廠的薪銀無疑是全國最高的。沒有技術的船工月薪銀最高的能達到七兩,要是有技術的船工則能夠達到二十一兩,而與之對應的江南製造局哪怕是有技術的船工薪銀最高的也只有十五兩,最低的甚至還不到六兩,堪稱是寒酸之極。
周馥當年丁憂的時候也多得沈葆楨的照顧,若非周馥對老李忠貞不二,很少人能夠拒絕沈葆楨這等人物的結交,雖然兩人未能坐上一條船,但周馥對沈葆楨的印象無疑是非常好的:“沈幼丹辦事細密,手段亦是寬嚴相濟長於吏治。當年無論是京師還是福建對船政局都是風言四起,為幼丹巋然不動,船政局能有今日他居功至偉……只是船工薪銀過高,想來在日本船廠裡做工的船工也必是被高薪所誘,你想要多少個自己可是要思量好……”
王伯良笑著說道:“老師不必為此事替學生擔心,哪怕在日本的那三十個船工都送到泰西,學生亦是能夠養得起他們!不過馬尾船廠到底散失了多少熟練船工,尤其是那種有技術的船工,還請老師多問詢一下吳大人那裡,若是可以的話學生盡可能的將他們盡數送出去!”
“呃……”周馥聽後不禁愣了一下,隨後想到王伯良的財力也是笑了笑。
毫無疑問王伯良不是一般的土豪,在他眼中這些船工都是無價之寶。工程師級別的人物就算國內沒有,他也可以請洋人來擔當,畢竟這樣的人數再多也多不到哪裡去, 但要是工人技術達不到,那他也只有抓瞎了,與其這樣還真不如直接從國外購買艦船。
“這不是什麽難事,怕吳仲翔還有多謝你了,馬尾船廠也比不得從前了,眼下這艘戰艦還造著,而這艘戰艦造完之後又當如何?況且造一艘戰艦也用不了這麽多人!”周馥苦笑了兩聲:“那日你走後,思及心田所言,為師心中甚是震驚,中堂大人聽後言之‘危局’,感同身受!”
“那為何中堂大人不乾脆讓北洋自己來造艦?”王伯良脫口而出,話說出口之後他也便知自己白問了。
周馥鄭重的看著他說道:“心田,你是我的學生,算起來中堂大人亦是你的老師,我們都不希望你在造船這事上被陷在裡面,即便你現在家財萬貫,一旦深陷其中必遭一些人的重傷……說起來,為師還是希望你能夠安安穩穩的經營好現在的局面,多用心在功課上,待到大比之年科場折桂,有這個功名在身一般人就那你無可奈何了……”
王伯良聽後不禁啞然,回味了周馥的這一番話後,他心中已是明了,對著周馥一輯到地:“學生謝過老師,日後定會多用心功課……”【本文字由 啟航更新組 @冰山berg123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帶上 @豌豆莢吧 @聊天女仆萌萌 @神獸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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