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行?！”詹天佑有些驚訝的問道。

　　“這如何不行?！”王伯良冷冷的反問道:“其實我之所以將你們兩人直接向中堂大人提議要到這裡協助我籌辦武備學堂，並非是利於我個人有什麽好處，你們來這裡不過是當個照本宣科的教書先生而已，這樣的人在不遠處的天津機器局東局有的是，他們的水平比不上你們勝任教師的能力還是有的。我把你們要到這裡，就是希望你們兩人能夠以此為基點好好適應一下國內的生活，你們所教授的學生都是從淮軍各營中層層選拔出來的青年低級軍官，他們學問不如你們但卻可以教會你們如何在日後的官場上去生存！”

　　“容揆與譚耀勳也給同學們寫過不少信，他們在信中也說過你的情況，雖然是比較風光卻也是處處縮手縮腳，也常常給他們講一些如何處世的道理。原本我們還不怎麽在意，覺得朝廷花了這麽大的價錢送我們出國留學，回來後受到重用是理所當然，現在看來你過得也是挺艱難的……”歐陽庚皺著眉頭說道。

　　其實歐陽庚這種想法在留美幼童當中非常普遍，畢竟當年招生介紹和他們與朝廷簽訂的“生死文書”都體現了當他們學成歸來後必會為朝廷所重用，而“洋翰林”的說法也是意指他們會當官，更有出國時給他們的功名——他們是中國最年輕的秀才群體，自有科舉考試以來，一心苦讀的中國書生們能夠在十一二歲便考上秀才功名的絕對都劃分到“神童”行列的。還真沒有這麽一群年齡如此之小的秀才，即便他們學成歸國之後，以二十歲上下的年齡就如王伯良這樣還想在科場上搏一把也是來得及的。

　　留美幼童稚嫩的想法在王伯良眼中無疑是非常可笑的，就算他不清楚留美幼童歸國後的境況如何，他在內心中百分百的是不信任朝廷的，更何況他還知道如詹天佑等幾個最出色的的留美幼童大致生平。雖然他並不看重“洋翰林。”但是他更希望得到這一資歷，並且有可能的話利用朝廷已經兌現的功名身份去抄科舉考試的近路。當然這條路不可控制的因素實在太多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所以說留學海外給他唯一的好處便是直接進入李鴻章政治集團提供了門票。

　　王伯良歎了口氣說道:“豈止是‘艱難’二字所能形容！其實與美國相比，大清帝國對我們而言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其中光怪陸離不可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在武備學堂任教一年以適應國內的生活和為人處世的方式……”

　　“對於你們兩人日後的前程，恕我直言歐陽兄學習的法律在國內無疑是全然無用的，你的出路在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或是充任李中堂的幕僚，當然除了李中堂之外也有其他地方大員可以選擇，諸如兩廣總督、湖廣總督、兩江總督這樣的地方大員，他們不可避免的要涉及與洋人的問題，無論是商業還是外交都需要歐陽兄這樣的人才……”

　　王伯良接著為他們提供一些建議，歐陽庚學習的法律，毫無疑問在大清帝國律法是輪不到他這樣的小腳色指手畫腳的，他的出路只能是外交領域，或是與洋人簽訂貿易合約時充當顧問的角色。據他所知留美幼童在歷史上成為軍閥的一個沒有，大多選擇詹天佑這樣的工程師出路，剩下的多是投身外交領域或是成為地方大員的幕僚——尤其是甲午戰爭過後，發展洋務，師從西洋，放棄“天朝中央”的認知已經為人所接受，他們這些最早的留學生一時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最出名的便是繼承李鴻章家底的袁世凱身邊聚攏的幼童數量最多。

　　“至於詹兄，你的情況是最為複雜的，你學習的是土木工程，好像最在意的是鐵路方面的內容，而大清帝國現在還在為修不修鐵路鬧得不可開交。你怕是需要漫長的等待時間，當然李中堂正在著手解決鐵路問題，我可以向你提前透露一個消息，在開平地區正在秘密修建一條主要用於運煤的小鐵路……這個消息尚處在保密階段，而中間的政治風險高深莫測，至少我與中堂大人的諸多幕僚談及此事的時候，大家都並不是很看好這條鐵路……”

　　聽過王伯良的話後，詹天佑的臉色一暗，對於大清帝國修建鐵路的問題，他在美國的報紙上沒少關注這方面的消息，但是非常遺憾的是大清帝國似乎對鐵路是天然的排斥。洋人在上海修建的鐵路在被朝廷回購之後便立刻被拆除了，而詹天佑在歸國之前收到消息說朝廷準備興建連接上海至天津的電報線路，這可以說是非常之舉。

　　在這個尚沒有實現無線電電報通訊的時代，一般延綿的遠距離電報線路都是與鐵路線路修在一起的，這樣可以大大節省日後長途電報線路的維護費用。不過可惜的是津滬長途電報線路已經開工修建，並且進展速度飛快，而詹天佑所設想的與之同步的鐵路線路卻根本沒有音訊。

　　去年年末在大清帝國興起了一陣倡議修建鐵路的風潮，詹天佑在美國的報紙上得知的消息是俄國在北方加快修建鐵路線使得大清帝國非常緊張，而有朝廷大員提議以修建鐵路來對抗俄國鐵路所帶來的軍事威脅，李鴻章的大名則出現在這張報紙的評論上。當時詹天佑正在準備畢業論文，還在幼童新年聚會上有人向他祝賀歸國之後便可以學以致用，卻沒想到隨後幾個月到他歸國臨行時又煙消雲散了。

　　此時聽到王伯良說開平正在秘密修建鐵路的消息，詹天佑一時心情格外興奮，卻忽視了“秘密”二字:“朝廷終於決定修建鐵路了麽?鐵路修建到什麽程度了?我是不是可以參與其中?！

　　“呵呵，詹兄果然是乾工程師的料子不適合在官場上打拚！”王伯良無奈的笑了笑，“我剛才說得很清楚，既然是有人秘密修建鐵路，而且中堂的幕僚並不看好這條鐵路的命運，也就意味著這條鐵路很可能會重蹈幾年前上海那條鐵路的命運……”

　　“詹兄大概是不清楚上海鐵路被拆除後的事情吧?”王伯良冷冷的說道:“當年那條鐵路被拆除後，鋼軌和機車等設備就被扔在台灣的海灘上任憑風吹雨打海浪侵襲，雖然我未曾親眼見過，不過也可以想象那些設備的情況……而開平那條鐵路所使用的鋼軌便是偷偷從台灣那邊運過來的那批1日貨，中堂大人的意見是先造成既成事實，然後看看朝廷的反應如何，實在不行就像在美國有些城市中那些由馬匹拉著車廂在鐵軌上行駛的公共交通一樣……”

　　“馬拉車廂?！”詹天佑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可你說的開平那條鐵路是用來運煤的，用馬來拉貨車箱，這未免……”

　　“詹兄，不要小瞧馬拉火車！”王伯良沉重的說道:“哪怕是馬拉火車，只要鐵軌存在這就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百年之後的中國人根本無法想象在這個時代修一條鐵路的艱難，哪怕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詹天佑也是被眼前的局面驚訝的目瞪口呆。他根本不能想象在王伯良眼中哪怕是“馬拉火車“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這種局面可以說是已經惡化到極點！

　　詹天佑在高中畢業之後也選擇了王伯良曾經就讀的耶魯大學雪菲爾德理工學院，這也是當時全美最好最一流的理工學院。只是與王伯良選擇的機械不同，幼童們在經過一個月的太平洋風浪考驗之後，留給他們最深刻印象的便是橫貫美國東西的大鐵路，詹天佑在見識過鐵路帶給美國的繁榮同時，也是倍受鼓舞希望在中國也能夠建設這樣的鐵路系統，這直接影響到他在大學學習的專業。

　　“這也算是進步麽?！”詹天佑被現實給打擊到了，他相信王伯良對他所說的一切，因為譚耀勳和容揆被中斷學業遣返回國在留美幼童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動。不同於史錦鏞被遣返時他們還大多處在小學和初中，年齡的見識限制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而王伯良的救助使得他們兩人重返美國完成學業，這一舉動又重新樹立了王伯良在幼童中領軍人物的地位。

　　王伯良低聲說道:“在這樣一個保守的環境下，任何一小步都是值得慶賀的，至少這表明我們在進步！其實我直接將你們從中堂大人手中要過來留在學堂任教，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讓你們重新適應生活，周遭的一切都需要你們慢慢的去適應。你們要像當年我們剛到美國時那樣，要學會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去做事，如何想辦法來達到自己的目標……這一切你們都需要重新去學習！

　　“鐵路的事情我只能告訴你，這涉及到兩個政治理念完全不同的集團對抗，這種對抗的jī烈程度不亞於一場戰爭！我們現在努力的方向是如何先讓鐵路修起來並且保證長時間的運轉下去，以此來改變所有人對鐵路的認知，讓他們體會到鐵路的巨大利益……當然這中間會摻雜著各種陰謀和陷阱，以你們目前的狀況根本不能處理眼前的局面……”

　　王伯良無法以一種溫情脈脈的態度來讓他的老同學開始在大清帝國的生活，他們的生活方式已經完全美國化，據他所知至少詹天佑是信奉基督教的，只不過他並沒有被暴露出來，也沒有容揆那樣jī進。至於歐陽庚如何，王伯良估計他多半也是信奉基督教的，他們太過理想化了。

　　留美幼童的性格在王伯良眼中都是屬於“藤蔓”的，他們必須依附於強者為其服務而換取他們所需的保護，李鴻章會給他們提供這種保護麽?王伯良對此並不樂觀，老李是個非常實際的政治動物，從他最近在開平煤礦鐵路的處理和規劃上便可以看出一二，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采取棄子戰術來保證自己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留美幼童必須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才能得到李鴻章的親睞，價值越高在日後的棋局上被當做棄子的可能性就越小，毫無疑問留美幼童所學習的專業是受到李鴻章暗中操縱的結果，只是王伯良不知道李鴻章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他們所學習的專業都是老李辦理洋務所急需的人才，在他們沒有表現出如唐廷樞那樣才乾時，若是風向稍有不對老李會毫不猶豫的拋棄他們甚至連帶基本的補償都不會有！

　　“伯良，難怪你能在歸國後得到重用， 確實是想的比我們要周全……”歐陽庚拱手說道。

　　王伯良也只能言盡於此，太多的政治內幕他也不會說得清楚，畢竟有些事情連他也是看不透，他只能給歐陽庚和詹天佑一些建議，讓他們不要把未來的生活想的太過美好。

　　“兩位老同學，其實在武備學堂中你們照樣能夠發揮自己的作用，不會讓你們把自己的才學荒疏掉……”王伯良笑著說道，剛才的氣氛實在有些太過讓人沉悶:“除了正常的教學任務之外，歐陽兄可以跟著我翻譯外文書籍，甚至可以根據各國的狀況來寫一些政論文章，或是在國內外報紙上發表，或是呈送給中堂大人閱覽，這對歐陽兄日後的事業都是會有所幫助的……”

　　“至於詹兄就更不用說了，武備學堂中除了基礎課程之外，還有行軍營壘構造等等，這些都是屬於土木工程的范疇，教材我已經翻譯完畢。詹兄可以根據教材來授課之外，我還特意在武備學堂中新開一門鐵路課程……”王伯良笑著說道。

　　詹天佑在聽到王伯良為自己特別開設了一門鐵路課程，心中大是感jī，不過卻猶豫的說道:“朝廷不是對鐵路尚存爭議麽?武備學堂開設鐵路課程是不是吹出什麽問題?”【本文字由 啟航更新組 @冰山berg123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創世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豌豆莢吧 @聊天女仆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