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馥皺了皺眉頭說道:“這美租界一百多畝地想要買下來怎麽也需要上萬兩銀子吧?”
“學生曾在臨近英租界的地方買過一塊十來畝大小的地皮建了機器繅絲廠,平均下來每畝四十兩白銀,以美租界的面積而言應該在一萬兩白銀上下。如果學生將租界買下來以堆放海河清淤出來的淤泥,日後待到合適時機可用以擴建工廠之用,雖然時間要久了些但也算不上浪費,畢竟此地臨近英法租界與洋行打交道也更近。至於購地所需銀兩籌備對學生而言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困難,此項購地交易達成後學生可直接以美利堅合眾國的貨幣直接支付,學生在其國內銀行中尚有一筆不少的存款足以應對……”王伯良答道。
周馥聽後不禁啞然,萬兩白銀對於一般人而言無疑是個天文數字,哪怕是一般富商提到這個數字的時候也不會像王伯良那樣輕松,此時他想到自己的學生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富豪,人家在出洋留學的時候便已經有厚實的家底了,更不說前段日子賣給洋商的發明專利又讓他賺了不少。那個機器繅絲廠周馥就聽說過,能夠讓盛宣懷為之氣急敗壞的工廠,他可以想象王伯良日後就算不折騰別的事情僅靠這個廠子就能夠過得很好。
“心田,老夫以為你不若從盛軍中調出來入幕府更好,哪怕是去天津機器局尋一職位也比在盛軍中更好,你在盛軍實在是太可惜了……”周馥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周馥這話倒不是一句玩笑話,他心中也確實有這個想法,尤其是在這段日子對自己的學生的事情了解的越多他的這種想法就越強烈。周馥是個文人出身,投筆從戎不過是時局艱難的無奈之舉,況且他跟隨李鴻章只是處理軍務並不是領兵將領,雖說他與淮系諸多大將關系非常密切,但骨子裡的那股文人氣還是讓他看不起軍人。事實上他收下王伯良當弟子也是希望自己未盡的科舉功名路能夠由弟子來實現,這不僅是他的期望,同時也是想王伯良若是真的能夠有所成就取得功名的話,那調出盛軍走另外一條路也就勢在必行了。
王伯良笑著說道:“老師又在取笑學生!在學生看來想要做事總歸是要有基礎的,學生自不量力願效法文正公投筆從戎,出洋日久在美利堅合眾國時尚不覺察,但到了德意志帝國之後學生便更加堅定自己最初的想法——泰西各國無不以擁有無雙武力而自豪,而最近的德法之戰更是確立一強國之地位。我大清雖是自封天朝上國,但說句實話這在洋人眼中卻是算不得什麽的,如若不然學生留洋海外時哪裡會有人笑話學生腦後這根辮子?!學生從軍之志是不會有變的,哪怕真的有幸科場折桂亦是如此!”
“可惜了!不過人各有志老夫亦不強求你的志向,相國大人對此也是頗為為難問了老夫一句,既然你志向堅若磐石,相國大人那裡老夫會代你說項兩句……”周馥心中確實是有些失望,不過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很,他相信若是李鴻章委派王伯良一個新的差遣王伯良也能夠做的更好,只是以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來看怕是遲早還要回軍隊的……
王伯良拱手說道:“多謝老師諒解,學生感激不盡!”
“你我之間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日後的路怎麽走一是看自己,二則觀時勢。你既然願意在軍事上有所建樹在現在看來前途並不看好,但過上幾年時勢變化也未必是壞事,
至少現在中堂大人正準備籌建水師學堂和陸軍學堂,不怕你沒有用武之地……”周馥淡淡的說道。 王伯良笑著說道:“老師說得倒是有理,無論洋務如何發展最終落腳的無非是武備。北洋水師學堂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吧?只是學生以為我大清中土陸多余水,以立國之根本而言仍離不開陸軍,況且以大清國力以及當今世界列強實力而言,水師發展再強沒有幾十年是趕不上英法等國,若是一有戰事興起最終還是要以陸軍為禦敵之根本……”
“北洋水師學堂籌備已經完成,再過兩三個月就可以正式開辦了!”周馥說起北洋水師學堂多少有些興奮,畢竟在他所經歷的那個風雨飄搖的時代,英法正是靠著堅船利炮撬開大清國緊縮的國門,對於水師他們的感情是與王伯良有著明顯區別的:“中堂大人籌辦北洋水師缺的不只是艦船,對水師人才亦是求賢若渴,這北洋水師學堂便是培養咱們北洋自己的水師人才而設,水師興廢全賴於此。”
後世對於那場決定中日兩國百年國運的大海戰有著太多的爭論,王伯良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有想要為國家的命運做出什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仔細衡量了那場戰爭而做出最後的選擇——他承認那場戰爭在北洋水師尚未成軍的時候清國便已經輸了,朝廷的腐朽無能貪圖安逸葬送了那場戰爭,但出於一個工程師的眼光他也絕對不會小看戰艦性能的因素。尤其是在這個時代的出洋留學經歷補齊了他軍事方面的短板之後,他就更不會懷疑自己的選擇——海軍是看不到前途的,有這麽一個腐朽的朝廷在自己的腦袋上,哪怕是蘇武複生亦是無回天之術。
周馥的話聽起來確實是挺振奮人心的,但王伯良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海軍是萬萬沾不得的!北洋水師學堂乃是培養海軍人才之所,北洋水師更是大清國海防之重,而周馥本身為人已是非常不錯,但就是這樣一個“老實人”也有著很深的門戶之見,在他看來只有北洋水師學堂培養出來的水師將領才是北洋水師的“正統”,他對這所學堂所凝聚的期望也就僅止步於此了。若是別人也許是出於政治派別的不同會被周馥的言語所激勵,但王伯良卻非常清楚水師學堂的這些畢業生們是等不到他們成為“正統”的那一天了!
“還是有些晚啊!”王伯良卻歎了一口說道。他不忍心打擊周馥,卻對北洋水師學堂並不看好,若是這所學堂能夠像福建馬尾船政學堂那樣開辦的這麽早,也許清一色的北洋水師學堂出身的海軍將領來指揮大東溝海戰不會輸得這麽窩囊,至少不會出現一個陸軍出身將近六十歲的丁汝昌來指揮一群海軍將領打仗的笑話。
周馥也是感到有些可惜不過他還是興致頗高的說道:“北洋水師學堂將會招收十來歲左右的孩童進入學堂學習,這倒是和你們出洋的幼童有些相似。中堂大人也說了等到這些學堂的學生有所基礎的時候再像馬尾船政學堂那樣送他們去英吉利帝國海軍院校深造,二十年後他們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個合格的水師將領……”
對於北洋水師學堂的歷史王伯良可以說知道的非常少,前世的時候只是聽過這麽一個校名而已,想來大東溝海戰主角基本上都是馬尾船政學堂的畢業生,二來這所被李鴻章寄予無限希望的水師學堂毀於庚子戰火。他除了知道嚴複與這所學堂有著很深的關系之外,幾乎沒聽過這所學堂中走出什麽名人來,倒是現在還處於討論當中的北洋武備學堂在近代史上非常了不得——這座同樣名聲不顯遠遜於保定陸軍學堂和黃埔軍校的陸軍學院有一大特色是別的學堂所不具備的,它盛產的總統數量絕對是任何一所學堂所不能比的,北洋政府的巨頭除了袁大頭之外幾乎全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正當王伯良回想兩所學堂知識的時候,周馥突然說道:“北洋水師學堂設立在東局旁,中堂大人又準備在附近辟地千畝左右打算籌建一所專門培養陸軍人才的學堂,打算由你來負責學堂籌備並且出任學堂總辦……”
王伯良聽後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在他的印象中北洋武備學堂籌建肯定是晚於水師學堂的,好像還晚了好幾年——前世在上海工作的時候托上海糟糕的堵車局面所賜,在堵車時他最重要的一項活動便是聽評書,而北洋軍閥的巨頭段祺瑞便是其中的主角,現在想來評書內容就算再過演繹段祺瑞的早年的生平應該是不會出錯的,以此推斷北洋武備學堂籌建最早也是中法戰爭之後的事情了。
“現在就開始籌辦北洋武備學堂了麽?”王伯良反問道。
“北洋武備學堂?”周馥皺了皺眉頭後笑著說道:“這個學堂的名字倒是挺貼切!不知心田願不願意出任學堂總辦呢?”
“呃……”王伯良立刻意識到自己無意把後世這座培養陸軍的北洋武備學堂名字給泄露了,不過這些都是小節他略微有些驚愕之後便笑著說道:“其實學生早就向中堂大人以及周大人提過,希望能夠建一所專門培養陸軍人才的學堂,引進泰西各國現代陸軍的教育之法以適應使用現代槍炮作戰的人才……只是學生以為要籌建這樣一所學堂至少還要等上幾年,沒想到這麽快便有消息了……”
“心田不是在盛軍辦了個隨軍學堂麽?薪如曾說過人雖少卻屬盛軍全軍精銳之所在,十余年後持盛軍牛耳者必出自此隨軍學堂,並且對你大加讚賞,也正是因為如此中堂大人覺得由你來出任學堂總辦是最合適的……”周馥笑著說道。
“周大人過譽了!學生歸國時拜見中堂大人時就曾建議過建立一所類似德意志帝國陸軍學院那樣專門培養陸軍帶兵人才的學堂,畢竟現在國內練兵多是舊法練兵並不能充分發揮現在火器的威力。現在泰西各國無不整頓軍備,為自己的軍隊裝備所能夠獲得的最好的裝備,其實從學生那件無煙火藥的專利能夠售出如此高價便可以看得出來現代火器發展日新月異。在泰西最熱門的生意便是武器交易,泰西各國國力雖強但人口與其所控制的土地面積相比根本微不足道,這其中尤以擁有殖民地最多的英吉利帝國為最,為了控制如此大面積的領土鎮壓反抗力量,泰西各國必須想盡辦法革新武器,務求以最精銳的部隊裝備最犀利的武器來應對任何挑戰。如此之下武器交易最為熱門也就在情理之中,在厚利驅使之下日後武器更是不可想象,如何適應更先進的武器來作戰並且培養相應的帶兵將領,這就是各國軍事學院興辦之所在了……”
王伯良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大清國倒是很早就有福建馬尾水師學堂來培養水師人才,但是卻沒有一所培養陸軍人才的學堂。有鑒於此學生在拜見中堂大人時便提及此事,原本這設立學堂之事頗為繁瑣,是以學生在征得中堂大人與周大人應允之後便設立了一個隨軍學堂,雖然粗陋不堪卻也是因地製宜將就著培養些人才,若是將來朝廷開辦了真正的陸軍學堂之後,他們也好有個基礎直接入學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