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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權杖》第24章 康薩納斯,小驚喜
> 巴利切邊境。

 任何帝國的邊境總是處於一種荒無人煙的狀態,巴利切同樣不例外,廣闊的平原,平坦到連一隻狗在幾公裡外奔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然而就是這麽空曠的平原上,卻有著一個顯得異常詭異的身影。

 灰色的袍子,在初秋到來的時刻拉起了兜帽,最簡單式樣的布衣,一個皮質護腕,一雙陳舊而滿是泥濘的皮靴,僅背一個行囊行走在這前後方圓幾十公裡都沒有人煙的邊境上,這位身材不算高的老者有著灰白色的胡須,總是眯著的眼睛微微抬起,似乎在打量著遠處的風景。

 “很久沒來這裡了呢。”

 瓦裡安?康薩納斯的腳步看起來有些飄忽,如同任何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手中拿著一柄簡陋的木質拐杖的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一場秋雨過後的松軟土地上艱難前行著,輕聲感慨著什麽。

 大陸有很多極有名氣的家族,每一個都是有著巨大影響力甚至可以在某種情況下改變大陸格局的存在——舉例來說,英格威的那位正在極力複蘇著國家的女皇,靠的不單單是那個在“血腥瑪麗”暴`政下聚斂不少財富卻失去民心的皇室,而是它背後看似無形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後者用“富可敵國”四個字形容並不為過。

 而羅斯柴爾德這個巨鱷在大陸強盛家族之中,只能說位列前排卻不能說冠絕天下。

 相比之下,“康薩納斯”雖沒有在近幾十年中如羅斯柴爾德那般耀眼,卻依舊能在大陸排進前十——這是一個奇怪的家族,其根源至今已經無人知曉,弗丁?英格威?加百列?拜佔庭?亦或者吉爾曼、伊森格爾或拿勒?

 他們如同生活在陰影中,比那被圍剿消失的血族還要神秘,或許唯一能讓人了解他們冰山一角的證據,便是“信條”的存在了。

 同樣一個無形無影般的組織,“信條”的真正領導人是誰,長什麽樣子,又或者是男是女,甚至大部分“信條”內部的成員都不知道,而僅有的幾個上層也是僅僅明白他們的真實頭領有著“康薩納斯”的姓氏而已。

 瓦裡安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巴利切了,雖然他有足夠的能力讓巴利切的所有消息以最快速度完整呈現在自己面前,但是此刻他卻依舊靠著步行從遙遠的北方一路行進而來。

 說起來,這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絲不苟,沒有半點馬虎,他一路沒有搭乘哪怕一輛馬車,無論刮風下雨甚至北方那盛夏時節也會存在的暴風雪,他都是以這種恆定的步伐向前行進著。

 一片雲彩擋住了老者頭頂的陽光,他抬起頭望向了天空,隨即輕輕抬起了手臂。

 遙遠的天際出現了一個黑點,在上千米的高空盤旋了幾圈後直直俯衝而下,這頭雄鷹在即將抵達地面之時猛然張開翅膀,做出了緩衝動作,繼而穩穩的停留在了老人的手臂上。

 漢爾達金雕,整個大陸僅剩不多的稀有鷹種之一,曾經只有古西迦皇室才會飼養的純種雄鷹,如今早已因為過於低下的幼年存活率而瀕臨滅絕。

 翼展近乎兩米五,犀利的鷹眼之上有著冠狀的翎毛,這是它曾經受到皇室寵愛的原因之一——當然,它的飛行速度和攻擊能力在“鷹”這個物種之中已經是頂尖的存在,只是要想馴養一頭這樣桀驁的雄鷹,對於人類來說太過困難。

 歷史上古西迦最著名的皇帝君士坦丁一世擁有一隻這樣的漢達爾金雕,而在他之前的三位皇帝及六位同期共治帝沒有一人有能力去馴服漢達爾金雕,這似乎也從側面說明了馴養者的能力。

 如瓦裡安?康薩納斯,這位其貌不揚的老者,在他於寂靜平原中淡然穿過時,不會有人想象到偌大的“信條”,只不過是他手中無數資源中的一個而已。

 此刻這位老人輕輕撫了撫金雕那通體紅棕而帶著隱隱金絲的羽毛,體重驚人的金雕站在瓦裡安帶著護腕的手臂上卻穩穩當當沒有一絲晃動,這位信條的最高領袖伸手從它銳利的鐵爪上取下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一揚手臂,這隻漢達爾金雕便在一聲悠長的鷹唳中飛上了天空,眨眼間消失無影。

 “黑格爾?格拉斯,真是個骨子裡就不安分的小子啊。”老人看了看那張羊皮紙,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年輕歸年輕,但腦子還是慢了點,死士都搞不定的事情,你還去湊什麽熱鬧呢?”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隨手將這張羊皮紙扔掉——那信紙在落地前便詭異的碎裂成了粉末——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式樣古樸的小本子,輕輕翻了翻,上面一幅幅塔羅牌的圖案還帶著幾百年前的古舊風格。

 “哦,老朋友衣卒爾,”這個其貌不揚的皮質筆記本停留在了一套序號為零的“愚人”卡牌上,讓瓦裡安輕聲感歎,“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在給我留下無盡的麻煩呢。”

 西塞林城。

 小雨,黃昏。

 讓娜的遺體被靜靜安置在漆黑的棺木之中,領地內溫德索爾的家族衛隊此刻整齊地站在這片位於城堡塔樓視野中最近也是最高的那處山坡上,集體敬禮。

 阿什坎迪坐在輪椅上,靜靜的望著這處寧謐而長滿鮮花的山坡和那座已經挖好的墳墓,不發一語。

 康普頓和依琳達爾站在她的身後,再後方是出席葬禮的幾位大騎士,包括了墨菲斯曾經的教官布朗。

 望了望遠處即將落下的夕陽,阿什坎迪作為這裡有著最高話語權的人,對著棺槨旁的大劍師輕輕點頭。

 布朗和三位騎士邁步向前,以拜佔庭軍隊對正式授封騎士的禮節,對封閉的棺材敬禮。

 細雨滴落在錚亮光潔的鎧甲上,打濕了阿什坎迪低垂的黑發。

 守夜人陣亡的第一位核心成員,此刻被四位大騎士輕輕抬起,安置在了這片山坡最美的花叢之中,滿山開放的鮮豔花朵和那漆黑的棺木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沒有牧師宣讀悼詞,唯有阿什坎迪輕輕的將自己手中那一朵從身旁擷取的花朵放在了她的墓前。

 生,即為他人死。

 讓娜?德?弗朗索瓦茲,生於1410年,於1433年的一場秋雨中下葬,死於刺客的襲擊,死於保護阿什坎迪的任務。

 她經歷了或許再沒有人知道的苦難和磨練,一生不曾擁有友情、親情和愛情,而自由更是遙不可及。充滿暴力的生活,最終以暴力結束,整個人生都是對“自由”二字莫大諷刺的她至此長眠於一處無名的山披上,她的事跡並不如那些在戰場上廝殺的帝國騎士般榮耀,甚至死去時沒有一枚勳章可以證明她的榮譽。

 參加這場葬禮的僅有二十七人,其中唯有阿什坎迪一人與她有過交流,其他的,沒有任何交集。

 而陪伴她入葬的,只有一套磨損嚴重的厚重戰鎧、一柄斷裂的製式長劍和那無盡的孤獨。

 當阿什坎迪返回那個被讓娜摧毀掉屋頂的塔樓時,露天的領主大廳被簡單收拾後還留有那些尚未損壞卻被雨水澆濕的家具,在讓娜死於她的懷中之後,綠眸阿什坎迪的精神狀態顯得萎靡異常——沒有人知道是因為她沉重的心理負擔,還是消滅那些魔蟲導致消耗過多精力所致。

 身邊只剩下康普頓的她恢復了往日的沉默,目光中原本的積極開始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加消沉,似乎漸漸地,又回到了她剛見到墨菲斯時的那種憂鬱狀態。

 望著眼前的廢墟,阿什坎迪看到了墨菲斯留下兩封信件中殘存的一封——她已經無法分清楚哪一封是給她的哪一封是放在書架最高處的,因為一切在爆炸中徹底混亂。

 而此時此刻,墨菲斯已經成為了阿什坎迪內心中僅剩的一絲希望,這封手中的信件在她眼中就如同黑夜中最後殘存的一絲余燼——在黑格爾領主舉兵入侵的今天,沒有主心骨的守夜人岌岌可危。

 輕輕打開信紙,上面熟悉的字體讓阿什坎迪心裡有些異樣,可是待她閱讀完這封信之後,阿什坎迪卻突然間覺得自己心中最後一絲溫暖也被澆滅。

 信件中的內容很簡單,一封再簡明不過的委任書,即“遇到突發危機時,阿什坎迪?米斯瑞全權擁有‘守夜人大執政官’的一切權力。”

 信件有正式的簽字,而且還有一行小字,注明了阿什坎迪有權力使用一切他保存的衣卒爾的遺產——那代表無數張等級駭人的魔法卷軸和道具——而所有的一切都通過這張羊皮紙輕輕的交給了阿什坎迪,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或感慨。

 甚至連個理由都沒寫。

 望著手裡的這封遺囑般的信件,阿什坎迪此刻最多的不是感慨也不是感動,而是茫然。

 守夜人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它已不再是那個被加百列弗丁擠在夾縫中掙扎的孩子,而是在巴利切站穩腳跟,擁有騎士團和魔法團及一整個領地資源的鐵血機構,雖然距離發展到正面對抗異端裁決所和神聖加百列帝國尚的程度需時日,但維持它的正常運行早已不似當初那麽簡單。

 綠眸阿什坎迪並非有著王者野心的政治家,也不是狠戾冷酷的女王,她只是一位在自己的世界中徘徊太久而不願面對世界的自閉女孩子罷了,驀然間從天而降這些讓她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對於脆弱而憂鬱的她來說,完全無法接受。

 通常把自己逼到絕境的,不是惡劣的環境壓力,而是自己內心沒有堅強的撐住那最後一口氣。

 阿什坎迪為什麽會有多重人格分裂?是因為當初她扛不住來自外界的壓力而選擇完全的自我逃避——由此導致的結果,就是產生一個新的人格去面對一切。

 而當“大執政官”當這個稱呼落到她的頭頂之時,阿什坎迪本能地退縮了。

 她不會知道,原本應該讓她打開的那封信件已經隨著讓娜最後的攻擊而消失,而這封信件卻是墨菲斯放在書架頂端那本《巴利切通史》旁,為那位紅眸女王出現時準備的。

 所有的準備,此刻徹底成了弄巧成拙。

 日出。

 空曠的塔樓上,坐在輪椅上沉默一夜的阿什坎迪在遠處旭日升起時,輕輕地睜開了眼睛。

 動作輕柔的整理了一下領口和袍袖,陽光下那個許久沒有站立的身影淡然起身,輕輕嗅了嗅初秋微涼的空氣,低頭看了看手中一直沒有放下的信件,繼而望向了露天領主大廳內那個墨菲斯以往總是靜靜坐著的扶手椅。

 “小驚喜呢。”

 阿什坎迪眨了眨黑色的眼眸,笑容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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