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馬苑，居太液池西南畔，雖非大漢境內佔地最廣的馬苑，卻是豢養著太仆府所能尋找到的絕大多數優良馬種，尤是純血良駒的種群數量極為龐大。

　上林馬苑的首要職守，是繁育而非馴化，故為維持馬匹的烈性和野性，往往多采取放養而非圈養的方式，如此馬群會自行優勝略汰，追隨最為剽悍的頭馬，亦即所謂的“馬王”，馬苑的牧師官便會優先擇取馬王用以繁育。

　上林馬苑豢養的千裡良駒不少，卻不是甚麽人都能隨意入苑取馬的，尤是照夜玉獅子、踏雪烏騅和汗血駒等名馬，多少王侯權貴伸長了脖子，就等著太仆府發賣那些最終沒被選去配種的馬匹。

　去歲開春，皇帝陛下頒了手諭，讓太子劉沐及大行令的嫡子張篤入苑選馬，分別挑走一匹照夜玉獅子和一匹踏雪烏騅，苑監和諸多牧師官真真心疼得緊，蓋因那兩匹馬駒的潛質太好，成年後十有是能挑戰頭馬的，不留著配種實在太可惜了。

　太子殿下眼光高，尋常良駒必是看不上的，愁死人了。

　他意有所指的寬慰道:“今日非是孤王選馬，而是這位小貴女要馴匹坐騎，你愁個甚?”

　他雖已知曉趙婉乃右中郎將趙立府中嫡女，出身軍武之家，然畢竟年歲尚幼，又是女兒身，不可能似太子殿下這般自幼習武，區區稚齡就能馴服烈馬的。

　去歲太子挑的那匹照夜玉獅子雖只有兩歲半，可馴化時也將太子殿下折騰得夠嗆，若非諸多內衛在旁時刻緊盯，壓根沒人敢讓殿下親自馴化。

　苑監偷偷打量著那趙府小貴女，也是領會了殿下的言外之意，這小女娃也馴不了甚麽好馬，頂多到馬廄裡選匹圈養的溫馴馬駒罷了。

　那匹照夜玉獅子明明是皇后賜予她的，太子卻非得要回去，雖說特意向皇帝陛下求了道手諭，讓她在上林馬苑隨意挑一匹寶駒，可她卻不領情。

　“怎的，當真如此喜歡孤王這馬?”

　趙婉沒吭氣，只是微微抬手，用袍袖毫無儀態的抹了抹鼻頭。

　劉沐不知如何寬慰女子，又是個實打實的直男，坦言道:“你能喂養它，卻無法真正馴服它，自然無法真正驅使它全力馳騁，只怕再過些時日，它腿腳發癢，鬧將起來，沒人製得住的。”

　劉沐卻繼續道:“孤王不是小覷於你，隻想告訴你，千裡良駒若隻圈養於馬廄，抑或只是聊以代步，而無法肆意馳騁，那與尋常駑馬又有何異?”

　劉沐本就不喜廢話，徑自道:“你且上馬，隨孤王去看看它出身的馬群，或許你就曉得了。”

　劉沐轉了身，亦是翻身上馬，與趙婉並轡執韁，領著她緩緩前行，內衛和馬苑諸官則頗為識趣的墜在後頭不遠處。

　趙婉雖曾隨帝後出行，見識過千軍萬馬的大場面，然此時眼前的景象卻又是不同意境。

　又過得片刻，前方現出大群白馬，如同飾於綠色地氈上的雪白絲絨。

　趙婉猝不及防，險些摔下馬來，好不容易坐穩，卻聞得前方馬蹄轟鳴，聲若驚雷。

　只見他迅速翻身下馬，隨即急跑數步，翻身躍上那照夜玉獅子，竟不顧男女之防，生生坐到趙婉身後。

　“你作甚！”

　“別亂動，坐穩！”

　原野之上，兩人乘騎的照夜玉獅子一馬當先，後頭更多的照夜玉獅子亦全力追逐，馬蹄轟鳴間，群馬長嘶，旁的馬匹甚或馬群皆是紛紛避讓，顯是不敢與白馬群爭鋒。

　十歲出頭的小女娃，對男女之事尚是懵懂， 自然沒甚麽旖旎想法，恰恰相反，她此時真真惱死身後這位孟浪輕浮的太子了。

　胯下的照夜玉獅子雖是剽悍無比，然畢竟載著兩人，速度終歸比不得緊追而來的白馬群，很快就被追上了。

　這十余匹照夜玉獅子確是它的同輩，皆是尚未成年，至於成年的馬匹，此時多半已被牧師官牽去配種了。

　有道是“馬懷駒子整一年”，馬的孕育期將將一年。

　雄馬在兩歲左右就已具有繁殖能力，然為免過早交配會影響其發育，正式用以配種繁育則要到四歲之後，以便能繁育出最強健的後裔。

　此時仍放養在外的照夜玉獅子，自然都是些尚未長成的馬匹，歲口都差不多。

　簡而言之，皇帝老子不在，太子才敢如此飛揚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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