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搞東搞西的郝風樓不同。
趙王朱高燧雖是滿肚子牢騷,不過一個混帳王爺突然有了上進心,是很可怕的。
北京城的防務形同虛設,因為按理來說,這一次天子的意圖是畢功一役,畢功一役的意思就是,所有的精銳,都會被拉走。
北京城雖是囤積了大量的糧秣,是主要的糧道,更是此戰最重要的大後方的大後方,既然是大後方的大後方,自然而然,也就沒有兼顧的必要。
其實這就是朱棣作戰的中心思想,當年還是燕王的時候,這老小子就喜歡梭哈,一次把本錢全部押出去,至於身後之事,兩個字……呵呵……
朱高燧接手的就是這樣的爛攤子,老弱殘兵七千人,神機衛倒是還有些用,不過是藩地武裝,他管不著,他的護衛不多,五百人左右,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還有一支三千人負責督糧的天津衛官兵。
掐指頭一算,一萬來人,至於傷殘和老邁的,雖然是充數,不過仔細想想,人人眾生平等不是,你也不能歧視,數人頭的時候,人家腦袋掛在脖子上,你總不能將人排除在外不是。於是朱高燧認真了,他每日躲在大成樓,對著北京城的地圖發呆,北京得益於是邊防重鎮和行政級別的提高,這兩年也在築城,不過築城的方向從軍事角度來說,似乎可有可無,如今呢,有城門九座,朱高燧又開始掐手指頭。最後禁不住搖頭,九個城門,再加上一支隨時支援的預備隊。怎麽算,這萬來老弱病殘也是不夠啊。
當年的時候,五十萬南軍攻北平,朱高燧那個該死的皇兄守城,不管怎麽說,手裡也有數萬人馬,更何況南軍絕大多數都是廢柴。假若是瓦剌和韃靼人來攻,這萬余老弱,頂個什麽事。
朱高燧較真了。朱高燧較真起來很可怕,他十分認真的上了一道奏疏,告訴自己的父皇,北平乃是糧草重地。又是大明最後一道屏障。更是大明的陪都,兒臣能夠承蒙父皇看得起,擔負守備之責,實在是歡欣鼓舞、感激涕零,激動的心情,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可是假若如此,這般如何如何。最後的意思就是雙手一攤,爹。你發發慈悲,給兒子留點東西,總不能做光杆兒司令啊。
這份情真意切的奏疏是朱高燧琢磨了一夜弄出來的,連他自己都為能寫出如此悲憫的奏疏而感慨萬千,不一樣了啊,現在的朱高燧,不一樣了啊。
可是事實證明,做老子的,一般都不會和兒子講道理,正在做最後準備,召開軍事會議的朱棣看到了這份奏疏,只是頓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一個個肅穆無比,洗耳恭聽自己繼續訓話的眾將一眼,然後輕描淡寫的把奏疏一拋,朱高燧的感情,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父皇沒有回音,興許是太忙,沒功夫看,又興許是對自己的意見嗤之以鼻,朱高燧依舊百折不撓,正如那百折不饒跟宮裡的人眉來眼去的郝風樓一樣,他決定再想辦法,此路不通,就走其他的路。
他召了北平指揮使同知王弼和天津衛指揮使陳真二人來。
這二人和郝風樓一樣,都是他的副手,至於那郝風樓,倒是叫人去請了,結果總是不見人,這讓朱高燧很是惱火,卻是按耐住火氣,將自己的想法,和這二人說了,最後頭昂起七十五度角,一副憂國憂民之色,背負著手,帶著泣血的口吻:“諸位,責無旁貸啊,責無旁貸,北平若是有失,則國本動搖,社稷崩塌,我等擔負守土之責,如今又是巧婦無米而炊,若是事先不做萬全準備,他日大難臨頭,如之奈何?二位俱都是我大明的棟梁之才,今日……本王……咳咳……請你們來洽商,你們不必忌諱,暢所欲言,但凡是對守備之事有助益的,本王俱都從諫如流……”
這二人卻是大眼瞪小眼,其中那位天津衛指揮使陳真,更是昨夜在窯子裡通宵達旦,一大清早被趙王殿下請來,原以為是大家先來個見面會,將來等大軍開拔,大家留在北平,也好打交道,誰知竟是如此沉重的話題,他那沉湎酒色的老臉頓時哈欠連連,這實在不是他不尊重趙王殿下,我倒是想和你攀交情,你就跟我說這個?
見二人不吭聲,朱高燧有些急了,進步青年就是不同,他不禁催問:“計將安出,請二位將軍教我。”
沒法兒,陳真隻得苦笑道:“殿下,北平無戰事!”
只是短短五個字,就把大家夥兒的心思說了出來,難聽一點說,就是你他娘的有病麽?這是大後方的大後方,哪裡會有韃靼和瓦剌人,說是守備,其實就是陛下逗你玩的,見你閑著沒事,讓你來消遣,你倒是好,竟是當真了,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朱高燧氣得脖子都紅了,他現在是曲高和寡,卻又不好痛罵,終究是要準備重新做人,換作以前的性子,早就拿鞭子去抽了,眼下卻只能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有沒有戰事,這守備的事,也不能松懈,好生看著你們的官兵,但有差池,本王唯你們是問,仔細你們的皮。”
丟下這句話,送客。
那陳真和王弼二人屁滾尿流的出來,兩個人現在還沒緩過神,便在一起溝通:“王老哥,你瞧那趙王是什麽意思,這冤枉啊,咱們和太子,也沒勾結啊,他拿咱們撒氣做什麽?”
“噓!慎言,什麽太子,這樣的話你也敢說,不怕掉腦袋麽?這趙王素來是神魂顛倒,古怪的很,估摸著是他想玩出什麽花樣,咱們勉強奉陪著就是,不過也要掌握分寸,不能玩過了。”
“自然,自然……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卻不知是誰?”
“錦衣衛都指揮使郝風樓啊,我說這幾日都不見他的人影,不都說他和趙王殿下關系莫逆麽,這家夥太精了,分明知道趙王要胡鬧了,所以才躲起來,你瞧瞧看,難怪都是指揮使,我在天津衛,他卻是在錦衣衛,敢情人家靠的也不盡都是運氣。”
“有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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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風樓終究還是躲不過趙王殿下的催促,不得不到大成樓來,抵達了大成樓,到了樓下,脫了積了雪的蓑衣,直接丟給守門的太監,那太監是曉得郝風樓的,對郝風樓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瞅著郝風樓,笑嘻嘻的道:“趙王殿下生氣了,這幾日很是惆悵,正等著侯爺去安慰他呢。”
“哦?他能愁個什麽?這麽多將士要出征,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都還一個個光棍的很,這世上愁的人多了,趙王怎麽也愁上了?”
在郝風樓的字典裡,趙王和惆悵二字,實在不沾邊兒,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都愁,那北平城得有多少人吊脖子啊。
這太監卻是道:“估摸著是為了公事,難得殿下當回家,不免……咳咳……”
郝風樓心裡苦笑,這趙王居然還真較真了,陛下的意思其實很明白,就是讓他老老實實呆著,才給他這個守備之職,其實大家都沒當回事,唯獨他居然較了真。
這太監還說:“殿下不但愁,似乎還覺得沒人了解他,若是千金易得、良才難求,還作詩呢……”
哇靠……還作詩。
郝風樓忍不住道:“卻不知是什麽詩。”
這太監想了想,道:“奴婢倒是記得,殿下來回的念,奴婢耳朵都起了繭子,能記不住麽?”說罷擺開架勢,還真將自己成了作詩的夫子,搖頭晃腦的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郝風樓不由笑了,不由輕輕踹了那太監一腳,道:“好啦,好啦,滾一邊去,這是曹操的賦,是他娘的求才的……”
“求財……”這太監也跟著笑了,道:“奴婢還說呢,這天下誰不曉得郝大人有財,這不,殿下尋你來了。”
郝風樓大言不慚:“你這句話倒是沒錯,這天下,誰不曉得本大人有才,他要求才,不尋我尋誰去?”
頓時,感覺無比良好,踏入大成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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