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明軍的舉動倒是讓瓦剌人一下子愕然,那瘋狂的嚎叫嘎然而止。
瘋了……
這些漢蠻子已經瘋了。
當然不是所有人能理解這些漢蠻子的行為,因為在瓦剌人看來,漢蠻子最喜歡依靠的,就是所謂的關牆,除非是明軍的精銳,並且人數佔有絕對的優勢,否則,絕對不會有人愚蠢到去和北元的鐵騎正面交鋒,因為……這無異是找死。
可是現在,這些城中的老弱病殘居然就這樣找死了。這些人數甚至不及瓦剌人一成的明軍,居然打開了城門。
這一下子,就實在讓人費解了。
一般來說,瓦剌人的理解之中,南蠻子都是卑鄙狡詐,而且貪生怕死。可是現在……這是什麽陰謀詭計,他們難道不貪生怕死了麽?
幸好這是個愚昧的時代,否則眾人免不了一起大歎一聲,這不科學。
可即便科學並不昌明,只是這常識卻終究還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人的骨血裡,現在這些瓦剌人第一個感覺就是古怪。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
即便是勇悍如突兀哈,此時此刻也不禁要掉下下巴了,一時之間竟是有點無措。
陰謀……必定是有陰謀………
可是,這些南蠻子到底有什麽陰謀?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突兀哈不禁打了個冷戰。臉色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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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驚人的舉動,莫說是尋常的瓦剌人,即便是馬哈木和也先祖孫二人也不禁微微一呆。
馬哈木禁不住道:“這些漢蠻子,莫非瘋了麽?”
無論再聰明和睿智之人,遇到眼下這樣的情況,多半和尋常人也沒有分別。
因為對方的行為實在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漢蠻子居然不靠城牆,以這不足一成的兵力來面對整個瓦剌鐵騎,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麽?
他們難道不是應當害怕?不是應當膽怯,不是應當心驚膽戰的麽?
可是沒有。
馬哈木意識到,對方不但沒有膽怯,沒有害怕,反而勇敢地站了出來,要面對面和自己做個了斷。
這就如賭神遇到了賭鬼,明明對方沒有多少底牌,對方卻是壓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來了個梭哈,把所有的賭注全部押上。
也先禁不住道:“漢蠻子或許有什麽陰謀,祖父,要小心。”
馬哈木苦笑道:“眼下,我們還有選擇麽?”
是啊,沒有選擇了,對方很明顯在進行挑釁,以瓦剌人的傳統,若是對方擺出了陣勢,那麽自己就沒有退卻和猶豫的道理,否則難免會被人看輕,從此以後都不能抬起頭來做人。
當這一小撮明軍擺開了陣勢的時候,馬哈木便知道自己沒有了選擇,無論對方有什麽企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前進,進攻,撕裂他們,摧毀他們。
馬哈木不由冷笑道:“漢蠻子竟也有這樣的勇士,好,好得很,既然如此,那麽就讓他們來瞧一瞧咱們瓦剌勇士的厲害。”
馬哈木已是跳下了馬,無論如何,明軍所表現出來的勇氣確實可嘉。即便是敵對,即便是恨不得將對方全部殺死,可是馬哈木還是決定給予對方足夠的敬重。
他取來一個牛角號,鼓足了勁頭,嗚嗚的開始吹起來。
這蒼涼的號角聲響起,便已經暴露了馬哈木的意圖。
那突兀哈一看,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麽,旋即又舉起了長刃,大呼:“殺!”
一下子,馬隊開始沸騰了。
“殺!”
無論對方是什麽打算,既然對方開了城門,那麽這就意味著勇士只有奮不顧身,一往無前。
一聲聲的怒吼重新響徹天際,你要戰,我便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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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甕城之中,何健感覺自己的手心已是捏了一把的汗,這支神機衛糜費了他無數的心血,他認識裡頭的每一個人,知道他們的出身,知道他們的喜好,甚至知道他們喜歡哪一個姑娘。
而現在,這些人中注定會有人今日倒下,甚至可能是全軍覆沒,每一個倒下之人,何健都會倍感珍惜,都會心痛。他能做的,不過是和郝大人,和他們站在一起,去勇敢地面對一切。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該來的,終究來了!
他已經吼得嗓子冒了煙,事實上,郝大人的決策是正確的,他們當然可以憑借高高的城牆躲在女牆背後去放冷槍,不過對火銃極為精通的何健明白,這樣的打法不能發揮火銃的最大優勢,要發揮他們手中武器的優勢,唯一的辦法就是組成最密集的陣形,在最有效的射程之下去直面他們的對手。
這兩年經過無數次的改良,火銃的鍛造技藝的改進以及設計的改良,這些裝備在神機衛身上的火銃早已非吳下阿蒙,無論是射速、有效射程以及精度都有了長足的進步,這就迫使原先的五段擊迅速改為了三段擊,再到現在的兩段擊,如今兩千人馬擺成了長蛇,分為兩列,所有人都屹立不動。兩列分段攻擊,就已經足夠滿足火力的覆蓋,只是話雖如此,許多戰法並未真正接受檢驗,雖然有過無數的操練,可是此時,真正到了檢驗的時候,卻不免讓人捏一把冷汗。
其實何止是何健,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他們看著正前方,稍稍紊亂的瓦剌人在短暫的不安之後,終於發起了衝刺,所有人都不禁有點慌神了。
真正去面對死亡,畢竟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那穩穩抬起的大刀,看著那刀鋒的鋒芒在陽光下晃動,也終究是第一次。
唯一讓他們安心的是,郝大人與他們站在一起,就站在隊尾的位置,郝大人的臉色平靜,風淡雲清,這無疑給了大家一個定心丸。
在他們的心裡,郝大人便是神話一般的人物,是他們的主心骨,他不怕,大家怕什麽?
拚了!
無數人一齊冒出一個念頭。
而神機衛中的骨乾,從前的那些火銃隊隊員們,此時也在發揮作用,他們分別站在隊伍的各個位置,用自己久經戰陣的經驗不斷的給身邊的人打氣:“不必緊張,一切都和平時操練一樣……”
“手要穩,聽命行事即可,這些人,衝不過來………”
“再厲害的敵人,只有你正對著他,才能活下去,一旦你轉過了身,那就必死無疑了。看到了麽,我們的身後就是北京城,這裡早已被瓦剌、韃靼人圍了個水泄不通,要逃,能逃到哪裡去?”
“要腰板挺起來,挺起來就不怕了,和自己的兄弟肩並著肩,肩並著肩,待會兒就沒什麽可畏懼的。”
“放銃的時候,定要聽令行事,手穩住了,聽到了命令,再放……不要怕,第一次都是如此,是不是現在感覺自己新跳的很厲害?哈……老子當年也是如此,不過待會兒真打起來,你便不會擔心了。”
一個個低語,在四處傳出來,漸漸的,大家的心都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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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轟隆隆。
大地開始顫抖,那突兀哈率先手持長刃衝殺在最前,緊隨其後,是排山倒海的瓦剌鐵騎。
他們的眼睛已經紅了。
身子裡那帶有獸性的血液開始沸騰。
每一個人天生下來就是一個武者, 每一個人天生就是強盜,在他們的意識裡,顯然沒有所謂仁慈,有的只是殺戮。
唯有殺戮,才能使他們得到滿足。
而他們,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騎兵,當無數的戰馬在瓦剌人的催動之下,開始瘋狂的加速時,那漫山遍野的鐵騎,毫不猶豫地湧入那朝陽門的門洞。
門洞不大,所以在殺進來時,這騎隊的隊形極為密集,無數人在聳動,高舉著長刀,爆發出一陣陣的怒吼。
“殺!”
“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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