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周言目若呆雞般的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郝風樓見他不吭聲,也懶得理他,心裡卻是想:“和本少爺搶女人,你有幾個膽子?搶我女人如殺我父母,不將你辦了,情聖二字要倒過來寫?”
周言一臉慘白,心裡滿是悲憤,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憋屈感,原以為志在必得,可是現在看來,人家才情好,上頭又有人,這一定是陸家裡頭已經做好了局,故意拿自己來陪襯,是給陸夫人看的。
“世道黑暗啊,連應募個教習居然也有這麽多黑幕。”周言覺得這個時候若是下一場雪才能應景,顯示出他的竇娥之冤。
正在這時,有個小婢進來,笑吟吟地道:“初試已經結束,請二位先生進內府,陸夫人要親自考校二位先生。”
郝風樓自信滿滿地長身而起,看了這小婢一眼,隨口問道:“原以為會是春姐親自來叫,是不是春姐主持初試有些乏了?”
看這口氣就好像拉家常一樣,這小婢自然曉得郝風樓說的乃是迎春,忙道:“是,春姐姐先歇下了。”
郝風樓歎道:“嗯,她要多休息一下,我看她的臉色不是很好。那我們走吧。”
周言見郝風樓很親密的和陸府的人閑聊,臉色更加慘白,郝風樓沒有吹牛,這陸府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初試的人和他有關系,府裡的大主事也和他有關系,看郝風樓和小婢有說有笑,或許和這小婢也有一腿。
他一臉悵然,看到小婢領著郝風樓已經出了門,隻好脹紅著臉,一肚子的義憤填膺地跟著過去。
進了內府,綠樹成蔭,閣樓隱在樹木之間,帶來了些許的春意;遠處可以看到一個亭子,亭子裡已有許多人或站或坐的等候。
一個雍容的婦人被所有人眾星捧月一般的擁簇著,她神態安詳,年華雖已逝去,可從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到從前那動人心魄的絕美容顏。
她的目光顯得很恬然,似乎任何事都引不起她太多的關心,很明顯,她是一個合格的女主人,無論是舉止還是神態,都足以讓人肅然起敬。
小婢上前通報,隨即郝風樓和周言二人上前,二人一道行禮,一起道:“學生見過夫人。”
陸夫人笑了,她的目光在郝風樓和周言臉上打量了片刻,雖然隻是一刹那的功夫,似乎發現了一絲不同。
郝風樓雖是面無表情,可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朝氣蓬勃,長身而立,彬彬有禮,不卑不亢。
而周言就欠缺了許多,他的神情猶豫不定,目光散亂,似乎心裡想著什麽心事,很是心不在焉。
目光停留在郝風樓身上的時候,陸夫人不由微微頜首點頭,露出讚許。至於落到周言身上的時候,陸夫人的繡眉微微蹙起,略帶幾分不滿。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尤其對於感性的女人來說。隻是陸夫人旋即莞爾一笑,似乎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和藹的道:“小女頑劣,不過近來卻喜歡上讀書,本來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過讀書也沒什麽不好,隻是府上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先生,所以才廣納賢才,希望外聘賢才,二位都是青年俊彥,既然能過初試,想來學問都是好的,因此,本夫人不免要考校一下二位先生,擇選出一個教習出來,若有冒昧之處,還望海涵。”
郝風樓作揖行禮道:“夫人盡管一試。”
周言似乎才回過神來,急匆匆的道:“是,是……”
陸夫人朝郝風樓笑了笑,對郝風樓的知書達理的印象更加深刻,隨後道:“隻是本夫人畢竟也沒讀什麽書,如何比試,分出高下來,卻讓本夫人有些為難。”
這當然隻是一句自謙的話,下一句顯然就會出題了。
郝風樓卻冒昧的道:“夫人不妨來比一比詩詞,詩詞之道,最能衡量學問深淺。”
對郝風樓沒來由的插話,陸夫人的眉頭不由蹙起,似乎覺得郝風樓有些魯莽。
不過她對郝風樓還未來得及降低印象,周言卻是臉色一變,道:“不,不比詩詞……”
若說一開始郝風樓是魯莽,那麽周言此後心虛的表現,就全然吸引了陸夫人的目光,陸夫人看得出周言這個年輕人心虛,聽聞他是個秀才,可是連詩詞都不敢比,莫非這個人的功名是蒙來的?
周言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信心更是崩潰,一張臉蒼白如紙,越來越不自信起來,猶猶豫豫的道:“比詩詞不雅,不如比一比其他。”
郝風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笑吟吟的道:“詩詞如何不雅?罷了,你既要比試其他,那我也遂你的心願,不過這較藝無非是就是琴棋書畫,周公子要比什麽?”
場面已經完全控制在了郝風樓的手裡,控制場面是情聖的必修課。任何場合,一個合格的情聖,必定是最出風頭的那一個。
周言頓時無言了。
比什麽?自己最在行的是讀書,可是對方的詩詞信口捏來,這經義詩詞本就是同源,八股做的人,詩詞必定上等,若是比這些,自己連給郝風樓提鞋的資格都不夠。
至於琴棋書畫,周言雖小有涉及,可畢竟不是所長,郝風樓自信滿滿,問他比不比琴棋書畫,看這口氣,必定這也是郝風樓的長項了。
周言突然感覺,自己的人生何其失敗,思來想去,居然沒有一樣東西能拿出來比的,
沉默了很久,陸夫人那邊顯得已經不耐煩了,人家郝風樓如此大度,讓你自己選題,你卻是失魂落魄,這是什麽道理。
周言看出了陸夫人的心事,臉色微紅,又是羞憤難當,滿肚子都覺得委屈,自己堂堂廩膳生員,竟然輸在一個沒有功名的家夥手裡,天哪,這還有沒有天理。
“不能,我要揭穿此人的面目,不能就這麽算了!”周言不打算比了,他決定揭露風樓的醜行惡狀。
想到這裡,周言連忙跪倒在地,道:“夫人,我要狀告,我有冤屈,這個姓風的是關系戶,他和府上的大主事有一腿,他們合起夥來……”
聽到這裡,在場的所有小婢頓時花容失色。
陸夫人微愣,她萬萬想不到,好端端的一場考校,突然成了訴苦大會。
郝風樓依舊面帶微笑,這個蠢貨上當了!他心裡暗暗搖頭:“蠢到這種地步,也敢和本少爺搶女人。他難道不知道,他這麽一說,不但把那大主事真正得罪死了,而且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陸夫人也絕不會承認嗎?一旦承認,豈不是告訴告訴大家陸府作弊,而那些興匆匆跑來應募的讀書人,豈不都要罵娘?”
陸夫人臉色陰沉,道:“周先生這是何意?你現在說陸府有人勾結風公子,可有什麽證據?”
周言道:“這是姓風的親口說的,他說大主事是他的遠房親戚。”
郝風樓矢口否認,道:“夫人,學生沒有說過。”
周言吐血:“你說過,你這騙子,是了,夫人若是不信,請大主事來對證就可。”
這陸家的大主事就站在夫人身邊,聽到周言汙蔑自己暗中作弊,還安插自己的遠房親戚來應募,已是怒不可遏,道:“夫人,風公子並非是小人的親戚,小人敢對天發誓,至於這周公子,滿口胡言亂語,人品低劣,可見一斑,請夫人立即將他趕出去。”
陸夫人深深看了大主事一眼,覺得大主事並不像說謊,又想到一旦被人如此栽贓,陸家的聲譽可能受到影響,就算是真有其事也不能認了,於是冷笑道:“周公子,你太放肆了,本夫人看在你是讀書人的份上,也不辱你斯文,來人,請周公子出去。”
幾個家丁上前,周言氣炸了,他恨啊,他恨郝風樓搞不正當競爭,他恨郝風樓上頭有人,他恨陸家的所有人,於是大叫道:“不公……不公……陸小姐……姓風的,陸小姐是我的女人……”
郝風樓震驚了,然後為周言默哀三秒,這個家夥顯然是氣瘋了,自尊心受到了太大的打擊,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
陸夫人的美目之中掠過了一絲厲色。
那大主事趁機道:“夫人,這個臭書生實在大膽,竟敢侮辱小姐……”
陸夫人依舊不做聲,似是麻木。
可是大主事立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他厲聲道:“來人,將這狗才打出去,狠狠的打,無論有什麽乾系,學官那邊,到時自有人去通融!”
“哎喲……”有了大主事的吩咐,已經有個家丁毫不猶豫的一拳砸在周言的臉上,周言捂住臉哀嚎,幾個家丁搶上去拳打腳踢,自是不會客氣。
而陸夫人已經長身而起,既不阻止,也不鼓勵,這種場合,以她的身份自然不適合繼續久留,於是帶著一乾丫頭走了。
大主事紅著眼睛,對周言深痛惡絕,居然敢說自己舞弊,還當著夫人的面,好在夫人睿智,沒有聽信他胡言亂語,而且這個家夥還敢汙蔑小姐,那更是該死了,他指揮著家丁:“打,狠狠的打,不要讓人以為咱們陸家軟弱可欺。”
周言被打得狼狽不堪,痛得哇哇亂叫。
郝風樓連忙道:“算了,算了,畢竟是讀書人,不要辱了斯文,年輕人口沒遮攔……”
周言一聽到郝風樓的聲音,就火冒三丈,一邊挨打,一邊痛罵:“姓風的,你斷子絕孫!你串通陸家的混帳……”
郝風樓愣了一下,然後雙手一攤,道:“方才我說的不過是玩笑,讀書人身子骨弱,下手不要太重,用長條凳子就好了,不要動刀動槍。”
一個家丁虎軀一震,然後目光便落在了不遠處的長條凳上……
郝風樓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阿彌陀佛,我為什麽這樣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