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如斷線的珠子從天而降，天空中陰雲密布，一直到天邊都是暗黑陰鬱。

　雨量太大，在地面形成淺淺一層積水，然後才順著坡度滑落到排水溝內，被一條條排水溝送到下水道，進入到專門的排水管道。排水管道一直連到薩爾溫江邊，滾滾水流從排水口噴濺而出，落到濤濤江面。

　火車上那位對關飛表示不滿的老者，此刻坐在旅遊車的座位上，隔著車窗玻璃，看著外面的雨中街景。

　他到新城市也已有一周時間，對於這樣的大雨從起初的驚訝，到現在已經司空見慣。

　“這裡就是這樣，一到六七八月，雨水就特別多。據說一年的降水，有百分之七十集中在半年以內，而一半以上，又集中在這幾個月。您老來了有一周時間，天天都降雨，也沒機會帶您出去遊玩一番……”他身邊，由五機部選派，跟隨總參調研團一起來到根據地的老專家笑道。

　“玩不玩的另說，我萬裡迢迢趕過來，可不是為了遊玩。我想的是今天要召開的技改會議，想看看那位司令員同志，把我們的五九改進型給大卸八塊以後，又能說出些什麽真知灼見，拿出什麽樣的改進方案。”那位祝老頭也不回，望著外面朦朧的雨幕，語帶諷刺地說道。

　說是沒有出去遊玩，不過一周時間，也經常四處走走看看，通過收音機、報紙，足夠他對這座新生的城市有足夠了解。

　看過了國內最高七層的樓房，遍布新城市的高樓大廈，給造成很大他觸動。在了解了根據地展的經過以後，對於那位從未見面的關司令員，他從內心裡也產生出一絲敬意和好感。

　不過每次一想到他們嘔心瀝血的作品，就這樣被人粗暴地拆卸為一堆零件，這心中的怒氣，卻怎麽也平息不了。

　我們改進的坦克，就這麽一無是處，讓你看不上眼?

　對於坦克的改進項目技術負責人，這是對他專業技術能力最大的否認，說什麽也高興不起來。

　最多，能夠平心靜氣就算不錯了。

　要他面對拆了他心愛寶貝的人，還能笑臉相迎，做不到！

　對他不高興，同車五機部其他的專家們，都能夠理解。大家都是吃技術這碗飯的，自己辛辛苦苦、熬更守夜搞出來，自以為得以的設計，卻被別人當做破銅爛鐵一樣對待，被全盤否定，感情上的確是很難接受。

　只是他們來了這幾個月，看到的情況更多，對於根據地也算是知根知底，明白對方可能還真是看不上國產武器。看看自動步槍吧，人家最開始沒得用，隻好用五六半，可是稍微有了點自製能力，就馬上換了自己研究的小口徑自動步槍，連彈藥都是自己生產。

　防彈衣、旋翼機、連榴彈射器……，全都自己造。

　那個精細程度，各種性能指標，實戰反饋，跟歐美等外軍相比也不遜色，連正宗的蘇製武器也不見得比根據地更好。

　由此及彼，根據地對五九改型的效果不滿意，全盤推翻以後決定重做，他們一點也不奇怪。

　實在是人家的眼光太高了！

　不過從內心講，他們還真願意看到關飛，又在五九式坦克上，拿出讓他們眼前一亮的改進方案來。

　且不說根據地跟國內的親密關系，就從實際利益角度出，根據地掌握的技術，只要國內想要，沒有說不給的。水泥生產線如此、隧道窯如此、數字車床如此、精密科教儀器如此、真空重熔爐如此、七九式自動步槍如此、五點八毫米口徑子彈如此、防彈衣如此、防彈陶瓷插板，亦是如此！

　這些技術共享，幫助國內的技術提升，可以說是做出了重大貢獻！

　國內的水泥產量逐年快擴大、鋼鐵品質迅提高、特種合金產量及質量跳躍式進步，甚至軍工方面的輕武器研究也大幅吸收了根據地的先進技術。

　幾年下來，國民生產、國防工業都因此受益匪淺。

　飛機、坦克、軍艦、導彈、火箭……，可以說所有的部門，都直接或間接地從中受益，出現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就拿這款五九改來說，因為用了經由真空重熔爐冶煉的優質炮鋼，同樣一百零五毫米口徑坦克炮，身管承壓能力、壽命都提升了不止一倍，射的炮彈穿透力、射程都大幅提升。

　坦克動機也是一樣，使用了品質更高的特種合金，動機壽命一下子提升到了六百個小時，過了正宗蘇製坦克的摩托小時。同樣的設計，動力猛增到了六百八十馬力，雖然履帶、傳動機構沒做改變，可那是出於成本考慮，盡量沿用庫存零件，而不是沒有能力改進。

　坦克所使用的電子設備，也因為從根據地轉讓的生產線，生產出了品質更好的元器件，因而性能大為提高。

　不說現役武器，在研的新武器、新裝備，已經全面采用了新技術。

　例如渦扇六，在采用了真空重熔爐冶煉的高品質合金材料以後，以前因材料不過關帶來的障礙由此不複存在，地面試機效果非常好，完全實現了預計設計要求，已經報請裝備部進行驗收，進行最後的定型。與之配套的殲九，也因為材料的進步，極大地加快了研究進度，許多以前的困難都迎刃而解。

　真空冶煉技術的掌握，對於國內來說，是戰略上的突破！

　價值無可估量。

　說句不客氣的話，即便是從根據地拿到的這些好處，就足以將國內的國防工業水平提升五到十年！

　部隊現在是沒錢，如果軍費充足，全面吸收消化完這些新技術，用新研的裝備替換原來的武器，全軍的戰鬥力便足以提升一個台階。跟美國等西方國家暫時還不敢比，但是接近或達到蘇聯武器裝備的水平，這些專家們現在就敢拍胸脯向上級立下軍令狀。

　所以雖然對祝老有些不恭，他們自內心，很想參加這次針對五九式坦克的改進設計會議。

　也許在這次會議上，他們又能有意外的新收獲。

　對此，所有人都抱有相當期待。

　抱著不同的心態，總參調研團的專家，總裝、總後的團員，來到了軍令部所在。

　關飛帶著參與這次技術改造的研究人員，熱情地迎接了他們的到來。

　雙方寒暄已畢，便一同來到總部辦公大樓頂樓一間會議室，一百多人將會議室內擠得滿滿當當。

　會議室有一百二十多個平方，為了今天的會議，特意作了重新布置。

　在原本的橢圓形會議桌兩側後方，新增加了兩排長條會議桌，布置成了類似於聯合國會場的格局。前後會議桌之間留出了足夠空檔，如果有事需要入席退席，進出時並不會影響到他人。

　參與會議的雙方客氣之後，分別在兩邊入座。

　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為眾人送上茶水。

　關飛坐在會議主持人位置上，向帶隊的夏中原、總裝、總後、五機部的帶隊幹部示范了一下，將一枚領夾式微型無線麥克風，夾到了軍裝領口，打開開關，笑道:“這樣就不怕坐得遠，說話聽不清了，便於大家暢所欲言，交流學習。”

　他的聲音，被麥克風接收，然後傳送出無線信號，經由功放，輸送到懸掛在會議室頂部的一圈環繞音箱，傳了出來。

　這套裝置連根據地的科研人員也不熟悉，好奇地抬頭張望了一圈，紛紛照著他的樣子，將麥克風夾到了領口。

　不過這樣一來，大家也不好寒暄說小話了，會議室內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關飛作為主持人，先站起身，言道:“今天我們這個會議，是討論關於五九式坦克的改進方案。為此，我們召集根據地機械、電子方面的技術專家代表，共五十余人一同參與這次會議。坦克該怎麽改，對我們來說是個很陌生的課題，因此也特別邀請了總裝、總後的專家們一同出席，尤其是請到了國內五九改進型研究的總工程師祝老蒞臨指導，在此我僅代表根據地全體指戰員、幹部群眾，向諸位表示熱烈的歡迎和感謝！”

　在他介紹過程中，各研究所、各單位的科研人員紛紛起立向大家致意，夏中原等總參、總裝、總後的部隊幹部，五機部的專家們，也一一點頭示意。

　祝老雖然在車上表現強硬，在會議室內卻並未顯現出來，雖然表情比較冷淡，但在介紹到他的時候，也微微頜，向其他同仁欠了欠身。

　一百多號人，一圈介紹下來相互認識，就花了將近半個小時。

　“那麽，先我們先來了解一下五九式坦克的一些基本情況，以便大家就此展開討論……”

　關飛拿起遙控板，按了一下，關掉會議室頂部的幾盞主燈，隻留下了貼牆的一圈微弱燈光，然後打開了頂部的高清工程投影儀和計算機。在外面下著大雨，天色陰暗的天氣下，這些燈恰能讓房間內不顯得太過昏暗，卻又不致影響投影效果。

　兩米寬的投影幕布，讓坐在最後面的人，也能清晰看到上面的內容。

　投影打在幕布上，顯出計算機的開機畫面，看著幕布上出現的“北方戰區司令部數字化系統，1。o試用版”的字樣，初次見到的國內調研團成員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關司令，你可是一再給我們帶來驚喜啊，幾天不見，你們就把計算機也給搞出來了！”夏中原驚訝地站起身，湊到了用作演示的計算機旁邊，勾下身仔細觀看，其他幾位級別較高的幹部，也聚了過去，連連驚歎。

　其他的國內專家，也忍不住紛紛離席，跑了過去，會議室內頓時亂成了一團。

　只有根據地的科研工作者相互笑笑，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坐如山。都實際用了這麽久，什麽驚訝早都過去了。

　自打知道根據地研出了可以實用的微型處理器之後，還準備了那麽詳盡的應用程序和方案，他們就猜到根據地打算研自己的計算機體系。

　有預料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關司令，你們這計算機……”夏中原轉過身，垂涎三尺道。

　“沒問題！你們想要多少，我們都敞開供應。”關飛豪爽地一揮手，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然後委婉道，“大家不如先就座，等會議結束了，我再給你們詳盡解說，並送你們幾台作為樣品。”

　“好的，好的，先做正事！”夏中原等喜不自勝，笑呵呵地招呼其他人都回到各自位置坐下。

　許多技術專家，回到位置就掏出筆記本，將自己觀察的結果記了下來。

　關飛等大家重新安靜下來，才在眾人注視中，點開了科研選框中的待研項目，再點開了“五九式坦克改進項目”，最後選中了名為“設計方案初稿”的幻燈演示程序。

　投影儀燈光一閃，幕布上出現了一張演示幻燈。

　圖片上，出現了一輛五九式坦克的圖片，然後是標題——五九式坦克改進設計方案，初稿。

　“計算機果然比幻燈機方便太多了……”夏中原等總部機關幹部，關掉麥克風，交頭接耳低聲道。

　“是啊，而且看顯示的畫面，這是一個完整的工作系統。一台計算機，就囊括了軍、民、科研等所有領域，辦公效率提升太高了！”

　他們的聲音雖小，關飛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只能裝作不知，在台上不斷切換幻燈，侃侃而談，對五九式坦克的基本情況、局部細節、傳動機構、電子設備、武器系統等等做了詳盡介紹。

　每段介紹，都配有相關的照片，形象具體，便是對五九坦克不是太了解的專家，在聽過之後，也有了相對深入的認識。

　前面的基本情況介紹過後，跳入了下一個段落。

　幕布上，顯示出改進方案要求的字樣。

　關飛用激光光點，點著這一行標題說道:“武器最終是用來作戰的，那麽作為使用者，自然有我們的要求。

　對於這次改造工程，我們的要求就是……”

　他按動空格鍵，在幕布上投射出一行文字:改造費用:單台改造費用，下限三十萬，上限六十萬。

　轟！

　會議室內再也無法保持安靜，所有人都驚訝地出了聲。

　此前一直不言不語的祝老，此刻也忍不住，打開麥克風說道:“你們這改造費用也太高了吧，差不多等於全車的價格了。而且這個下限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有最低的要求?”

　“對！就是最低要求！這個下限的設定，就是為了表明根據地對改進型號的重視，要求改進後的五九坦克，性能上能夠出現飛躍性的變化，也以此激勵技術人員揮想象力，不要局限於小打小鬧，只要有想法，都可以列出來……”

　關飛不慌不忙，將部隊的要求一一列出:“先是坦克的炮塔，將取消原來的鑄造式卵形炮塔，改為焊接式炮塔……”

　“為什麽要取消卵形炮塔?這種炮塔能有效提高防禦，保護車組成員，我個人是不讚成的！”祝老打斷他的話，質疑道。

　“誠如祝老所說，鑄造炮塔和卵形結構，都具有現實意義。比如澆築炮塔所需的工裝模具較少，便於大規模鑄造，而且成本低廉;卵形炮塔則很容易能讓對方炮彈跳彈，提高炮塔的保護力……”關飛在看過相關的技術報告後，結合遊戲數據庫中的參數，總結出了一套非常具體的認知體系，當然不會被他輕易駁倒。

　“但是， 鑄造件容易在澆築過程中出現砂眼，造成結構損傷，降低炮塔的實際使用效果。而且鑄造炮塔無法使用新型的複合裝甲，在反坦克武器穿透力越來越高的現代，鑄造式炮塔的弊端已經越來越突出。

　另外，隨著武器展，現在反坦克越來越多地使用反坦克導彈。在精準的反坦克導彈的攻擊下，低矮的炮塔、卵形外觀，已經不足以保護自身，再怎麽降低正面目標，也無法逃脫反坦克導彈的精準攻擊，可以說失去了其設計初衷。”

　會議室內，回響著關飛清晰沉穩的聲音，有理有據，就算再跟祝老的正面辯論中，也絲毫不落下風，儼然是精通坦克裝甲車輛的個中專家。誰也看不出，他此前對於坦克還是個門外漢。

　而祝老，也漸漸收斂了對他的反感敵視態度，開始就各種改造技術、設計要求、技術實現，進行非常專業的討論，顯然在他心中，已經認可了關飛的專業技術水平，將之視為同行，而非什麽都不懂，指手畫腳的外行人來看待。

　隨著討論的展開，其他與會專家，也紛紛上陣，就自己專業的內容，展開了越來越深入的討論、辯論，乃至是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