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首長辦公室。“你是說亞視派人暗地裡，偷偷去接觸轉投別家的前主持人，試圖挖角?”

坐在大班桌後，布政司首長雙手撐著桌面，深陷的雙目鷹隼一般，目光銳利地緊盯著亨利等人。

“是的，盡管安插在電視台內的親信被趕了出來，可畢竟我們還是監事會成員，不可能拒絕我們進入電視台。這些日子，我們時常在電視台走動，對下面的工作人員表示善意，也接觸到了一些消息。”亨利坐在沙發上，掏出手絹，不停地擦拭著額頭、頸間汗水，“大陸來的人比較死板，因此主要從事幕後技術工作、藝員、新聞采編，缺少能夠掌控節目的金牌主持人。為了彌補這一短板，亞視準備捐棄前嫌，爭取能夠讓那幾個原來的主持人回來。”

“沒錯！據麗的、無線那邊反饋的消息，那幾個主持人都承認，亞視的人是找過他們，還開出了不菲的薪水。不過他們已經跟新東家簽約了，要想反水就有可能被告違約，所以還在猶豫。”一名電視谘詢委員會委員，從旁證實道。

“麥當奴先生，我認為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們！”亨利代表幾名英資股東說話，語氣急促，“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那些大陸人業務非常精湛。林秀梁也知人善任，把他們放在各部門從事純技術工作，揚長避短，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如果再請回離職的主持人，就再無破綻了。雖然就算亞視起死回生，也無礙大局，可有機會的話，我想我們還是不應該袖手旁觀，哪怕拖延一下他們恢復的時間，也是有利的。”

布政司首長讚許地點點頭。

大英帝國最擅長的就是分化瓦解，從小處著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挑撥離間的機會，已經深深地烙印到了他們心中。

正如亨利所說，就算亞視重新恢復生機，也無傷大雅。

可為什麽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一步步重新屹立起來呢?遏製對手，不就是通過在一個個看是不起眼的小地方給對反添堵，讓對方疲於奔命，不斷修改計劃，從而換來本方平安無事、從容布局麽?

亨利所言，深得他心。

“去跟無線、麗的方面說，讓他們提高那幾個主持人的薪水，然後重新簽一份合約。新合約把時間簽長一些，五年、十年、二十年都不是問題。違約金數目翻十倍，讓他們沒有任何可能重返亞視！”布政司首長心裡過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當機立斷指令道。

“麗的方面倒是沒問題，不過無線那邊……，方太對於成本管理很嚴，這樣大幅提高薪水，我怕……”電視谘詢委員會委員搓著手，為難道。

亨利等人都笑了起來，就連布政司首長都忍俊不禁。

方太哪裡是成本控制嚴格，簡直是一脈相承了邵老板的摳門。

邵老板有阻止員工給演員買生煎饅頭充饑，改從自家食堂送饅頭;方太也有拍攝中途為了一籃做道具的雞蛋，而停拍等待她親自簽字。

只是她做得比邵老板還要摳門。

拍戲請的臨演，在樣片出來後她要一個個數人頭，人頭不對就要處罰劇務;拍戲買的道具，她也要對著清單一樣樣清點，有沒用到的道具，也要求扣錢。

以上還可以說是嚴格的成本控制，但對於旗下藝員，那真的可以稱得上是極度壓榨。

無線旗下的藝員，沒有一個是拿固定工資的，全部簽的是部頭約——也就是拍一部片，才拿一份錢，沒片拍就一毫都無，只能靠積蓄生活。主持人、製作人等同樣是按“節目時數”拿錢，哪有什麽工資可拿。

要知道，

即便是一名正當紅明星，別看他們在熒幕前萬人崇拜，在邵氏旗下拍一部片，也不過拿幾千塊錢罷了。許多不紅的藝員，平時如果不出去打工，連養活自己都做不到。

布政司首長也清楚，無線成本控制到這個地步，要方太，或者直接說邵先生給手下主持人發薪水，還是高薪，想也不可能。

他拍著腦門想了想，爽快道:“你去跟方太說，要不直接找邵先生也行，就說這些主持人先簽下來，港府不會讓他們吃虧的。下次發放新地塊，我們可以讓他們優先挑選，折扣也可以大一點。”

“明白了！”電視谘詢委員會委員高興地站起身，興衝衝地去找方太。

相對於拿地得到幾千萬、上億的好處，給手下主持人付的那點薪水算什麽，毛毛雨而已。這筆帳方太算不清，邵先生肯定心知肚明，絕對不會拒絕！

……

“我們接觸的人都被拒絕了?”林秀梁與關飛對了個眼神，面無表情。

“是的，起初他們是怕被告違約。後來不知怎麽，就再也不見我們派去的人了。通過他們在亞視的舊同事、老朋友，費盡力氣聯系到一個去了無線的主持人。對方選在隱蔽的地方，戴著假發悄悄見我們的人一次。這人告訴他以後不要來找他了，說是他跟台裡重新簽了一份合同，不但合約期限長達五年，違約金也高達百萬。他說除非我們肯給他三千塊以上的工資，簽十年以上的合約，並且幫他付違約金，否則沒可能回來。”人事部長低著頭，慚愧地匯報道。

“哈！才三千塊！”關飛正在喝水，聞聽差點沒噴出來，咳嗽著搖頭歎息，“無線摳門已經到了超出我們想象的高度，一名當紅人氣主持人才肯給三千塊。如果是我們的當家主持，一個月收入沒有一萬，我都不好意思開口！”

人事部長一愣，眼中瞬間大放光芒。

關飛只是隨口一說，但顯然代表了最高層的態度，願意給台裡最傑出的人才以萬元左右的超高薪水。

萬元也！

別看香港電影演員、電視台工作人員一個個光鮮亮麗，實際上除了極少數導演、主演能拿著個價錢，其他人過得都不怎麽樣。就算是導演、主演，他們也不是每月都有片拍，同樣是飽一頓饑一頓。

至於普通幕後工作人員，薪水並不比一般工資水平高多少。

臨時來跑單幫、電視台實習工是沒有薪水的，被正式錄用後每月能有一千左右。積年的資深工作人員，每月大概能拿一千三、四。中層幹部稍多點，能有一千七、八。到部長一級，拿的就多了，差不多每月有兩千多。

有邵氏影業、無線為榜樣，各家電視台的藝員、主持人、製作人也是簽的部頭約、節目時數，一家人過得緊巴巴的。

現在聽關飛透露的口風，似乎是打算給主持人、當紅藝員固定工資，還是高薪?

這可是大消息！

主持人都給高薪了，那麽他們這些高層管理人員呢，會不會……

人事部長目光炯炯盯著關飛，浮想聯翩。

關飛無奈地看向林秀梁，看得他笑了起來:“這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啊！電視台還沒複播，複播後情況怎麽樣，能不能還清欠債。還完債後能不能繼續活下來還說不一定，現在讓我給承諾，我可不乾！不過呢……”

林秀梁雖然不肯馬上給承諾，卻也沒有否決，留了個話風。

“不過怎樣?”人事部長兩眼放光，克制住心頭激動，小心翼翼低聲問道。

“嗯……”林秀梁站起來背著手轉了幾個圈子，做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在人事部長焦急的期盼中，終於停下步子，露出一副堅毅的神情，仿佛做了一個艱巨的決定，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點，斬釘截鐵道，“這樣好了，法院給了我們半年還款期，我也以半年為限！半年後，在所有員工齊心合力下，亞視能夠還清欠債，並且繼續保持盈余，那我就承諾給大家漲工資……，而且是大漲！”

人事部長歡喜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膛，顫聲道:“董事長、總經理，我覺得這是個機會，應該將消息在台裡宣布，想來一定會大為振奮人心，大家工作起來也會更加賣力，對於電視台也會更忠誠！”

這次林秀梁沒有再拿架子了，爽快地一揮手:“沒問題！我說了就會做到，決不食言！”

人事部長感恩戴德，飛一般跑出辦公室，驚得外面的秘書高聲尖叫。

過了一會兒，樓道裡突然傳來巨大的歡呼聲， 這歡呼聲迅速在亞視大樓裡傳播開來，波及面越來越廣。

歡呼聲一波接著一波，不見停歇，反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巨大的聲浪震得房間玻璃發出哢哢的聲響，可見大家是多麽興奮。

“萬歲！”

由於聲波激蕩，聽不清過於複雜的喊聲，只有萬歲的高呼聲在大樓中發出陣陣共鳴，直傳到關飛和林秀梁耳中。

林秀梁很享受這種感覺，站在窗前，背著手笑眯眯地看著外面，神情十分愜意。

“那些主持人，你真的不打算讓他們回來了?”他聽了半響，方才開口道。

“願回來就回來，不願也不勉強。回來了，只要好好乾，工資待遇一視同仁。但是，我沒有為他們付違約金的義務！以後跳槽到我們這裡來的，說不定不是以前的老員工，而是無線、麗的他們的當家明星也說不一定！”關飛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

他對忠誠這種東西，既重視又不重視。

重要部門關鍵位置那是必須提把鐵杆親信，單純的技術型人才，在這個金錢至上的世界，一味要求忠誠就未免太過可笑了。有固然值得欣喜珍惜，作為核心悉心培養;沒有，那也無妨，一切按制度來就是了。

林秀梁一笑，想想以後無線、麗的電視的當家明星爭先恐後投奔亞視的場景，就忍不住心曠神怡，嘴角帶著弧度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好吧，拋開這件事不說，對手果然狙擊我們了。那麽，是不是也該進行到下一步了?”

“那是自然！我們可沒有光挨打，不還手的優良傳統！”關飛露齒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