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飛定了基調，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

　　根據平均每年要接收將近四千名大學生的數量，分配到十九個專業項目上，平均來說每個專業預定招收兩百人。再考慮到部分大學生畢業後可能要回家鄉工作，再在這個基數上做一定浮動，最終確定總共招收五千名大學新生。

　　這個數量對比國內一個專業隻招幾十人，甚至及個人來說，是非常龐大了。

　　在這個時代，大學招生是一項非常嚴肅的事情。

　　每個大學都不是說自己想招多少就招多少，必須要考慮到國家整體需要，和政策規定。一個大學生就是一個未來的國家幹部，招少了無法滿足國民生產需要;招多了，光是這些大學生的就業安排、工資待遇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另一方面，現在大學教學是極其嚴格的。

　　一個教授能帶多少學生，這個也是有上限的。帶了就要把這個學生培養出來，而不是進來了就放任自流，國家要對大學生負責，學校也要對大學生負責，教授更要對大學生負責。

　　培養一個大學生，花費也相當大。

　　大學生一被學校錄取，就可以說是就業成功，不但不用繳學費，反而國家會給這些大學生發工資！

　　每個大學生還要經過長期的實踐鍛煉，普通文史類專業還好說，理工類大學生都要在導師帶領下做實驗、研究課題。科研工作就是一項大投入，實驗室投入、設備投入、實驗材料投入等等，全都是由國家負擔，這些投入遠不是學生能夠承擔得起的。

　　比起後世擴招後，那種放羊式教學，現在的大學培養的才是真正動腦與動手能力同樣兼備的高素質人才！

　　五千人的總招生名額，起碼需要將近五百名專業導師、兩三百通用課教師。每年為他們投入的工資、實驗經費、實習開支，不會低於幾百萬人民幣。

　　“教師方面，就需要安校長與何主任多溝通溝通，請國內支援。”關飛定了大方向，招收教師一事，他就不再插手。

　　軍分區走到今天，各個項目漸次展開，再要他事必躬親，那累死都完不成。既然每個項目都有了明確的負責人，他只要定好總的路線綱領，一些具體事務，自然就要交給下面人去辦理。

　　辦得好，獎勵;辦不好，該打板子打板子，沒什麽好客氣地。

　　身為屬下，執行領導政策，做各種瑣碎事務，乃至幫領導擦屁股，本就是理所應當。

　　“可以！”安校長一口應承下來。

　　他是校長，這就是他分內之事，至於他是親自辦理，還是再交給其他人去做，那又是另一回事。

　　“設備怎麽辦?”分管教學設備儀器管理的黃副校長在一旁問道。

　　之前在臨時校舍，主要是為知青們補課，從初中補起。經過半年時間，超過一半的學員已經通過了初中學歷考試，下學期開始就正式接受高中學習。

　　當時條件有限，初中、高中物理、化學都是書面講授，沒有實際動手做實驗，也就沒有準備各種實驗設備。現在招收正規大學生，那該有的各種儀器、設備，就需要大量添置了。

　　這又是一個大投入。

　　“設備方面，我來準備……”關飛從警衛員李慶手中接過文件包，

找了一下，從裡面拿出一份清單。　　黃副校長趕快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那份清單，仔細看起來。

　　清單上不但擬出了各項設備、儀器的名稱、用途，還有具體參數，他只看了一眼，就咂舌不已。

　　這份清單實在是太詳細了。

　　例如信號發生器，就涵蓋了正弦信號發生器、低頻信號發生器、高頻信號發生器、微波信號發生器、掃描和程控信號發生器、頻率合成式信號發生器、函數式信號發生器脈衝信號發生器、隨機信號發生器、噪聲信號發生器、為隨機信號發生器等所有類別，每一個類別下面還細分了多種適用范圍。

　　其他種種儀器設備，盡都如此！

　　“這個檔次太高了吧！像這示波器，上限頻率為一千兆赫，我們需要這樣高的掃描精度嗎?”他忍不住疑問道。

　　設備好，他當然高興，可是壓力也大了啊。

　　一所大學，需要這麽好的設備麽。就他的見識來看，這些設備就是拿給研究院去用都足夠了。國內設了那麽多科研單位，恐怕許多研究所的設備配置，還沒有這個高。

　　要是學生在使用中磕著碰著，損壞了這些精密儀器，就是把他賣了，也賠不起啊！

　　“要培養高素質人才，該投入的我們毫不吝嗇。而且我們希望大學不但是教學機構，也是一個科研單位。現在我們的科研體系還沒有，所以更希望從大學開始，就逐漸建立起我們的科研框架，逐漸完善，最終建立起一套產、學、研相配套的科學體系。”關飛笑著擺擺手，認為不值一提。

　　張盛國在旁，也是笑眯眯讚同他的觀點。

　　這個他們私下已經交流過看法，給學生們用的東西越好，學生們用慣了手，回到國內就更無法適應普遍簡陋的科研條件，也就越有可能留下來，為軍分區服務。

　　舍不得孩子，是套不到狼滴！

　　再說了，關飛給他交過底，這些設備儀器，都會自己製造，根本無需外購。他們所需要出的，也就是一點材料費、車床折舊，以及少量人工支出，其實投入並不如紙面上那麽大。

　　如果完全外購，這些設備總投入超過千萬，但自己製造，成本卻只要三五百萬。

　　而且精度更高。

　　至於這個精度為什麽會這麽高、怎麽提高，他張盛國是不懂的，關飛保證了，那就肯定能做到。

　　設備清單在校領導們手中傳遞，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是嘖嘖稱歎。他們當初在原學校教書時，都沒有這樣好的條件。想不到在歷經一番磨難以後，反而擁有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各種先進科研設備。

　　心中曾經的激情，此刻又在他們心中蕩漾。

　　“這些設備真能配備給我們?”安校長坐得較遠，最後才傳到他手中。他戴上老花鏡，認真地一行行看下來，越看越是心驚，來不及摘下老花鏡，就激動地問道。

　　關飛笑著點點頭。

　　“太好了！我當初有好幾個實驗想做，一直沒有條件……”安校長嘴唇一抿，身子往後仰，頭靠在沙發上，用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

　　在座的老師們，聽到他這番動情的話，激動的表情都是一暗。

　　說實話，他們來軍分區，不過是為了曲線回家。來了這麽長時間，軍分區對他們的種種善待措施、不斷提高的物質待遇水平、人格上的尊重、教導學生的滿足，漸漸讓他們對這裡產生了好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有一些看破世事的教師們，索性就全款購買了新城小區的房子，做出了在此定居的表態。其他教師們雖說大多選擇的是租房，可對軍分區，也都懷有深深感激。

　　此刻，看到軍分區為大學準備的各種高精密儀器，他們內心更加動搖起來。

　　就他們來到這裡，與國內一些老相識、舊同事通話反饋回來的信息，國內大學的設備其實也不怎麽好。從他們下放以來，這麽多年過去了，用的還是他們在時，那些設備，好像時間流逝沒有產生任何影響一樣。

　　那些設備，在剛添置時，還能說跟得上時代發展。但這麽多年下來，早就屬於陳舊淘汰品。

　　如果軍分區自辦大學，跟國內一個水準，也就算了。

　　他們都已不再年輕，回去以後，再教個幾年書也就該退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然而關飛拿出來的這份設備清單，對他們這些從事了一輩子科研教學任務的人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就好像把美味佳肴端到一個老饕面前，又如同將美女塞給一個色狼，他們完全無法抑製內心的衝動。

　　一種老驥伏櫪的衝動，從他們心頭油然而生。

　　這輩子就認了嗎?

　　如果說這是命，可為什麽在他們人生遲暮之際，又為他們展示出一副如此誘人的畫卷，讓他們本已沉寂的心靈，再次萌發出重新打造又一次事業高峰的衝動。

　　關飛沒有公開挽留他們，可看到如此齊全、高精密的設備儀器，這比什麽語言挽留，更令他們難以抗拒。

　　就在辦公室裡陷入一片沉寂之時，外面猛然傳來陣陣喊叫。

　　這聲音迅速變大，轉眼間整個校園內都是一片人聲鼎沸，數以萬計的人在高聲叫喊，歡呼聲一陣高似一陣。

　　也許是歡呼都無法表達人們內心的喜悅，叫喊聲漸漸變成了歌聲。

　　這是眾多情緒的匯集。

　　關飛、張盛國側耳傾聽，臉上帶著微笑。這歡呼、歌聲，不僅僅是聲音的傳遞，更是人們心中久已壓抑情緒的表達。

　　只要聽這高亢的歌曲聲，就能明白，當初如果軍分區一味壓製人們心中的渴求，會遭到多麽龐大的反彈。這種情緒，其實張盛國、孫耀華等軍分區最高領導心中，也依然存在。

　　他們也是人，而不是沒有感情的動物。

　　以己及人，就能知道軍分區數萬指戰員、幹部、學員最渴望什麽，這種渴望又是多麽強烈。

　　“盛國，你也利用這個機會，回家去看看吧。這麽多年，你都沒回過一次家，伯父、伯母不知道該多想你……”關飛望著張盛國，真摯地說道。

　　“可是軍分區這裡……”張盛國難得露出了猶豫掙扎的表情，表明他早就恨不能一步飛回家裡，去看看朝思暮想的親人們，和他們抱頭痛哭，談談這些年的付出與收獲。

　　但是心中的責任感，又讓他開不了口。

　　想回家的人，何止他一個人，關飛、孫耀華他們，恐怕也是一樣的歸心似箭。作為軍分區政委，他已經做出了犧牲和奉獻的決定，卻沒想到，關飛卻給了他一個回家的期望。

　　“又不是都走光，我們一批批輪換著來。你和耀華先回去，部隊上也實行輪休探親。我這裡正好要編寫教材、設計研發各種儀器設備， 想走也走不開，就便宜你小子了！”關飛笑著捶了他一拳，狀似羨慕地說道。

　　“謝謝！”

　　張盛國雙眼濕潤，拉著老戰友的手，心中有許多許多感激的話想要說，卻隻說出這兩個字。

　　“夠了夠了！別肉麻啊！等你們回來，我就去香港好好玩一趟，以告慰我這些日子的辛苦！”關飛仰著頭，哈哈大笑道。

　　“哦?你又要去香港?不回家?”張盛國一愣。

　　他知道關飛說什麽去玩，肯定是說笑，過去多半又是有事。可是關飛就不回家看看?

　　說起來，大家搭檔這麽多年，也只知道關飛是四川成都人，但更具體的信息卻沒有。而且關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不帶一點四川口音，這也是很奇怪的。

　　只是大家都以為他想隱瞞真實家庭情況，所以並未深究。

　　但在這個難得的機會，他都不回家，而是打著去遊玩的幌子，-跑到香港，也還是讓他感到有些無法理解。

　　關飛知道他的想法，所有情緒都在張盛國臉上，毫無掩飾地擺著。他苦笑了一聲，視線轉向門口，耳朵裡聽著一陣高似一陣的歌聲，眼神迷離，人也前所未有的頹廢。

　　“家裡……，已經沒人了！我都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找我的家！對我而言，這裡，就是我的家，除此之外，我已別無去處！”他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

　　一行眼淚，從他臉頰迅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