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聽的夏紫蘇如癡如醉,尤其聽到故事中露絲被父母逼婚嫁給商賈,意欲在船頭跳海輕生,那大佛郎機畫師傑克,面對露絲說出你跳我就跳時,夏紫蘇自然想到嚴鴻白日裡說陪著自己一起死的話,不由一陣芳心亂跳。所幸房中黑暗,嚴鴻看不到自己表情,否則當真羞煞。
當聽到船遇冰山,即將傾覆時,嚴鴻道:“天色不早,你還是早些歇息吧。”
夏紫蘇也是陣陣頭暈,但強打精神道:“嚴公子,你就行個好,把這評話先說完了,莫學那說書先生,吊人胃口。”
嚴鴻不由暗自佩服評書的威力,口中道:“放心吧,我這說書先生又是不跑的,你就好好歇著,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夏紫蘇被病體折磨,也自支撐的困難,聽對方一說,也覺得倦意襲來。她本來心如死灰,如今卻想著:好歹也要聽完這個故事,再想個辦法自盡,總之不能死的時候,像個醜八怪一樣。嚴鴻早自庫房裡找了件皮裘出來,替夏紫蘇蓋上,自己歪在一邊胡亂睡下。
自次日起,一連幾日,嚴鴻每天除了弄吃的,就是講說故事。從泰坦尼克,到那風中奇緣、人鬼情未了等等。夏紫蘇聽的入迷,總是想著要聽了故事結尾再死,只是嚴鴻一個故事講完,新一個故事又開了頭,如同連環套一般,層出不窮,讓她沉醉其中。
同時,嚴鴻還趁夏紫蘇休息的當口。繼續探索這盆地和島子。結果發現盆地中除了香蕉樹。居然還有塊地裡有些南瓜。想來是當初不知什麽人種的。雖則許多年不曾有人打理,南瓜就在地裡自生自滅,和野草混雜,但好歹還能果脯。南瓜之外,還有些野菜,卻似與蔥、白菜等類似,也不知是本島自產,還是那元末豪傑或林風種植之後荒廢的。這些菜吃入口。倒還新鮮。
而繞著島嶼轉了兩圈後,嚴鴻發現一處小小的灣口,裡面有些魚聚集。他先跳下水去抓,嚴大少雖然會水,但要在水中抓魚,談何容易?徒然弄得一身濕透。所幸林風跟隨漁民祖孫來時,漁船上的漁具還在,雖然朽壞了些,還能勉強用用。嚴鴻便撒網捕魚。雖然十網九空,但弄得久了。倒也給他網起來兩尾斤把重的魚。
當即嚴鴻將那魚清理乾淨,加入清水、鹽和野菜。燉上一鍋魚湯。等火開之後,香味便漸漸傳來,讓嚴鴻都不禁口水直流。海魚刺少肉肥,燉了魚湯分外鮮美,湯面上還有一層魚油。嚴鴻把魚給夏紫蘇,這位佳人幾日裡光吃糧食和香蕉,早已癆腸寡肚,魚湯入口,真是仿佛上了天堂一般。
就這樣,嚴鴻一邊照顧夏紫蘇,一邊弄各種吃的。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夏紫蘇的身體竟然逐漸好轉,並未蹈那林風的覆轍。也不知主要是那錦衣衛丹藥好用,還是夏紫蘇本身練功,體制不同尋常,又或許人有了求生的**,身體的機能變的更強。
夏紫蘇的精神是一天好過一天。不過一身武功尚未恢復。她於家務事尤其是烹飪上,又一竅不通,往日行走江湖,要麽是住店,要麽啃乾糧,實在需要動手時,也有師妹或其他同行者代勞。隨著身體日好,她想去弄鍋魚湯,讓嚴鴻喝下去,也算是自己做了點事,結果事到臨頭就抓了瞎,不但魚湯沒做熟,反把自己嗆的陣陣咳嗽。
嚴鴻發現後,趕緊過來,上手生火做飯。嚴大少雖則在相府也是錦衣玉食,好歹穿越前自個弄事不在少數,做起家務卻比夏紫蘇強了十倍。他又陪著小心,哄她高興,說了幾個笑話來逗她。
這讓夏紫蘇更加感動。要知彼時社會風氣男尊女卑,男人伏低做小的本就是鳳毛麟角。更別說夏紫蘇與嚴鴻的關系,客觀上講還是敵非友。三年盟約一到,便隨時可以取嚴鴻首級。嚴鴻犯的上討好自己麽?若說是嚴鴻貪圖自己的容顏美貌,意圖不軌,自己如今武藝未複,嚴鴻大可趁機施暴,用的著費這些周折?
可就是這個好色無恥的紈絝,這個勾引師妹,不清不楚的色中餓鬼,這個仇人奸相嚴嵩之後,卻先是在壕境為自己擋槍彈,後在船上又舍命擋在金剛佛面前,在島上再為自己殺了禽獸不如的石進孝,多日來更殷勤侍奉。這份恩情該當如何報答?
等到這一日嚴鴻講完了故事,回了軍資室休息,夏紫蘇對著家鄉方向,輕聲禱告道:“爺爺、父親、娘。你們在天有靈,還請饒恕女兒不孝。這也是不肖女前世欠了這魔頭的孽債,注定今世要還他的。好在我二人被困孤島,多日無船往來,想來今生回歸大明無望,就全當女兒已死在了海中吧。”沉默片刻,又輕聲道:“邵大哥,對不起。”
說來,夏紫蘇與邵景相識的年頭遠多於嚴鴻,更曾並肩作戰,浴血殺敵,幾番出生入死。邵驚風英雄蓋世,武功卓絕,外加那俊美面龐,早已令她將芳心寄托在身上。怎奈邵景當年折劍為誓之事,江湖上幾乎無人不知。自己也不敢表白心跡,惟有深埋心底,隻盼著與對方能多見上幾次就是。
因此,她與邵景是一片真情,於嚴鴻則是感激遠多於感情。只是如今被困孤島,脫身無望,而嚴鴻幾番恩情,她除了以身相許外,也是想不出其他報答手段。
這一次死中得活,她回憶往事,又生出幾許厭倦紅塵之心。這島上一共就兩個人,自己早晚也擺脫不了嫁給嚴鴻的命運。因此,她也只有拚命的挖掘嚴鴻身上的閃光點,來說服自己,接受這個文武兩道,一無所長的仇人之後。
次日清晨,嚴鴻醒來之後,先來與夏紫蘇做了早飯,然後就要去捕魚。夏紫蘇忽道:“嚴小相公,你今後捉魚時千萬要小心些。若是不好捉就算了,采摘些香蕉南瓜野菜,和著這庫房的米糧也能得生。等我武功恢復之後,咱們就不愁飲食。再說,這島上聽你說土地肥沃,那仙人林風囊中又有稻麥種子保存,這庫房裡的糧食或也使得,咱們回頭也開幾畝地,不愁活不下去。”
嚴鴻從未見她如此關心過自己,而且聽對方謀劃,大有長久在此扎根生存的念頭,便笑道:“怎麽?你還真想在此長住?放心吧,我這段時間砍了不少柴禾,都堆到這盆地周圍的山丘高處。我每天打魚時,都順便觀望,只要有船來,我就點起火堆。咱們不回大明,難道還留在這當野人麽?”
夏紫蘇道:“這許多天來,咱們連個船影都沒看見,多半此島遠離航道,如何還會有船來?往日都是你給我講故事,說話本,今日我也有個故事要說與你聽。”
嚴鴻見她今日精神極好,便順著她的話道:“如此在下可要洗耳恭聽。”當即坐在床邊,凝神看著夏紫蘇。
夏紫蘇歎息一聲,緩緩道:“小相公可知,我其實是庶出的?”
嚴鴻聞言搖頭,心道:你嫡出庶出,與我有什麽關系?我他娘還是恩養的呢。嚴鴻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嫡庶之分看的極淡,不知道對方提這個是要做什麽。
夏紫蘇接著道:“不只我是庶出,連我爹都是庶出。當年祖父無後,祖母有孕在身,我的大祖母卻是心存嫉妒,竟然將我的親生祖母做主發賣。”按大明的規矩,夏紫蘇應該是對夏言的嫡妻喊祖母,自己的親祖母則稱庶祖母。可是她心中對那夏言嫡妻深懷怨恨,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
嚴鴻聞言怒道:“那老婆子何等惡毒,就算你爭風吃醋,要仗大婦的威風欺壓小妾,如何連孕婦都不放過?可惡,可惡。待我回到大明,找皇上討個令箭,去當面收拾她一番!”
夏紫蘇聽嚴鴻這般說,反有些不快,又道:“我那祖母身懷有孕,就被強配了另一個她根本不曾見過的男子, 所受的委屈自不必說。生下我爹後,沒幾年就抑鬱而終。只是我那大祖母一直沒能生下子嗣,我爹隨時有回去繼承家業的可能,買我祖母的那人家也不敢對我爹不好,還為我爹娶了妻。只是後來祖父年事日高,眼看絕嗣,大祖母才做主將我爹迎回來繼承家業。我爹雖則未出生便被外賣,畢竟有我祖父的天資,後來發奮讀書,考上了舉人。再加上,我祖父雖然不為自家人牟利,但他畢竟是當朝禮部尚書,更掌翰林院事,自有那一班門生故吏幫扶。因此我父親以舉人為官,居然被委了個知縣的實缺。”(歷史上為夏言死後,才把兒子接回來,本故事稍加騰挪提前)
嚴鴻對國朝官場雖不敢說了如指掌,也知舉人當官甚難。夏紫蘇父親以舉人而能當到實缺縣令,這已經是很多舉人一輩子的終身成就了。他點頭道:“想那夏貴溪是國朝名臣,你也如此文武雙全,你父親必然有才,為這縣令也是不枉。”
夏紫蘇卻面現戚容道:“小相公休要誇獎。若是我父親不曾做那知縣,便也沒了這後面許多事情。”
嚴鴻道:“怎麽?莫非是你那大祖母又生了什麽歹意?這可不該啊,你夏家人丁不旺,若是害了你父親,那這份家業可就便宜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