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心中道,那還用說啊!你爹是明朝頭號大特務頭子,你多半也是個厲害的女特務。老子在21世紀看的許多抗日諜戰神劇裡面,那些女特務不管姓國姓共姓日,個個都是貌如桃李,下手如虎狼。我哪敢來撥弄你這母老虎的尾巴?
當下連忙道:“嚇死我也不敢。更何況陸世伯待我天高地厚,我又哪能恩將仇報?”
陸蘭貞輕輕點頭。二人對面坐下,卻不知說些什麽,這等情景最是熬人,過了半晌,陸蘭貞才道:“嚴兄,你那兄弟,品行當真如你說的那般不堪麽?”
嚴鴻點頭道:“這個倒是沒錯,他是我兄弟,我又怎會故意編排他?”
陸蘭貞歎息一聲:“其實,就算你騙騙我,也沒什麽關系。你祖父畢竟是當朝元輔,若是我嫁給你兄弟,你我兩家的關系也會更加牢靠。這對你祖父、父親,還有我爹,都是有利的。至於我,就算婚後發現所嫁的相公是人面獸心還是豺狼虎豹,也只能認命而已。你卻為何實言相告?”
嚴鴻在這一點上,倒是頗有普世價值。他正色道:“賢妹此言差矣,你我兩家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這是大局。可是,要維系這大局,鞏固兩家聯盟,若要因此犧牲一個無辜女子的終身,我卻萬萬做不出。嚴陸兩家既有共同利益,又何必為了我那沒品兄弟,把你推入火坑?”
陸蘭貞聽到這裡,只是不語。嚴鴻壯著膽子,看著陸蘭貞道:“當然,你既是陸世伯的愛女,就算嫁過去,我那兄弟也未必敢怎麽欺負你。而且我嚴府的生活,錦衣玉食,也不比陸府要差。可是,你若真是一個肯隨波逐流的女子,能夠滿足於穿金戴玉,吃喝玩樂,那這門婚事也不會一拖再拖。反之,既然你看重良人品行,若嫁給我那花心無德的兄弟,多半會以淚洗面。陸世伯待我天高地厚,我又怎忍心害你一生愁苦?”
陸蘭貞聞聽,將頭一低,卻看不清她面上表情。過了良久,方才道:“不忍心害我一生孤苦麽?嚴兄你可記得,當初嚴閣老和小閣老,是想讓你娶我的。可是,聽說你卻為了娶那胡氏姐姐,而寧可絕食而死,也不改初衷。終究歐陽老夫人心軟,這門婚事才轉到了二公子身上。”
閆東來對於這段記憶,其實並不十分清晰,似乎嚴鴻本主在拚命掩蓋這段記憶。此時聽來,才知還有這些曲折。喵的個咪的,想不到這事兒怎麽連陸炳的閨女都知道了?
好在他做慣保險銷售員,臉皮厚的城牆拐角,忙笑道:“小兄有眼無珠,才學平平,實在也配不上賢妹。”
陸蘭貞又歎了一口氣:“嚴世兄不必過謙,也不必有意討好我。當初聽了這事,我並不恨你,反倒敬佩,你肯為自己所愛之人,不顧一切,甚至以死相拚。小妹讀的話本裡,那些才子佳人,卻只見得女子為男子尋死上吊。男子肯為所愛女子而絕食的,真是找不到幾個。胡家姐姐能覓得你這麽個癡情郎君,也是她的福氣。”
“福氣?”嚴鴻心頭暗笑。聽這口氣,陸蘭貞對胡晚娘真是羨慕得緊啊。真是得不到才是好的,你要是知道被我附體之前,當初這個嚴鴻用什麽手法炮製自己的妻子,就不會覺得是什麽福氣了。
靠著自個基層銷售員的閱人水平,嚴鴻此時卻有點聽出了門道。這位陸小姐,生長在錦衣衛大特務頭子之家,老爹居於官場鬥爭的核心渦流之中,她卻居然養成個愛情小說愛好者,或者叫明朝都市言情小說中毒者。
在男女感情方面,她自然也和多數明朝少女一樣,不可能有什麽豐富經驗,或者超越一般的觀念。但在那些才子佳人小說的熏陶下,她竟然給鍛造成了一個女版唐吉可德。
她之所以寧可賠上名聲,也要拒絕嚴鵠,既是因為對方確實品行不怎麽樣,也是因為這位小姐一心向往話本裡美好的愛情,自然不認同糊塗的嫁人。
而且聽這妹子話裡話外的意思,就因為穿越前那正牌死鬼為娶胡晚娘不顧一切的荒唐行為,卻惹得這位陸大小姐,變成了嚴鴻的粉絲?嚴鴻做夢也想不到,那個惡名昭著的小閻王,壞事乾絕,居然還能引來這種關注啊!
這可不是什麽好趨勢。要是讓對方沉迷愛情幻想,蹉跎青春,陸大都督將來能和自己善罷甘休才怪!他當下笑笑,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嘴臉道:“賢妹,那婚姻之事麽,總不離柴米油鹽醬醋茶。話本裡的故事,不可當真。男女之間的情愛麽,既有一見鍾情的,卻也有日久生情的。以賢妹的品貌,覓一個如意郎君,也算不得什麽難事。”
“那你與胡家姐姐,想必是一見鍾情了?她必然是品貌無雙,天仙般的人物,因此才讓世兄為之癲狂吧?至於小妹這蒲柳之姿,當然也不在世兄眼底了。”忽然間,陸蘭貞抬起頭來,用那如水雙眸緊盯住嚴鴻的臉,似乎想從對方面部看出答案。
嚴鴻被對方看的頭皮發乍,忙道:“不不,我那拙荊胡氏的容貌,卻是不及賢妹的。”這話倒不假。不管在明朝當世人眼中,對女子的容貌做何評價,至少以嚴鴻的審美看來,陸蘭貞確實是比晚娘要勝上一籌的。尤其,陸小姐落落大方,端莊中不失活力,這一點,比起晚娘那一副病懨懨的委屈模樣,確要更加吸引自己。
哪知他這話一說,陸蘭貞卻皺眉道:“那世兄你,莫非也是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之徒?枉我把你當做個重情重義的男兒,誰知你日子一長,就嫌棄娘子容貌不再。這麽看來,你是否還存了休妻再娶之心?”
嚴鴻也不知對方的脾氣怎麽說變就變,誇她一句美貌反而惹了禍。他隻得賠著小心道:“這卻也沒有。拙荊沒有賢妹美貌這是事實,我何必騙你?但這卻不等於說,我要休了她。否則,天下美人何其之多,我總不能每見到一個美女,就休了原先的娘子,去娶那個美人吧。”
當然他還有句心裡話是,我可以納妾。只是這個時候要把這話說出來,那除非是他腦袋被門夾了,非被這美女特務當場崩掉不可。
陸蘭貞聽嚴鴻這般說,輕輕歎了一聲,又低下了頭去,說道:“嚴兄,小妹我一時失態,嚴兄莫怪。”
嚴鴻也笑道:“賢妹哪裡話來?你快人快語,我甚是欽佩,怎麽會怪你?”
二人又呆坐了片刻,陸蘭貞又道:“聽說嚴兄在國子監讀書,加之家學淵源,想必是文才過人,滿腹錦繡文章。如今還在新春之內,嚴兄可願意贈一首詩與小妹麽?”
嚴鴻聞言,瞬間石化!這是什麽情況?怎麽莫名其妙的找自己要起詩來?孤男寡女,獨處鬥室,再寫詩一首,這算什麽性質啊?這寫完了以後,我還說的清楚麽?
更重要的是,自己這點才學,哪會寫詩啊。就算抄詩,也不知道該抄什麽啊。還有就自己那幾筆破字,寫完以後,陸蘭貞怕是以為自己誠心拿她開心了。倒時候,惹得這位大小姐性起,嚴大公子這一身細皮嫩肉怕是有苦頭要吃。
見嚴鴻猶豫不決的模樣,陸蘭貞輕聲道:“若是嚴兄覺得勉強,也別為難。哎,說來是我不懂好歹。世兄對自家娘子一往情深,自然是厭煩別個女子的。想必世兄陪我坐在這裡,便已經覺得很煩了。 若不是看在家父面上,多半已經拂袖而去。如今小妹還要這要那,真是得寸進尺。”
嚴鴻一聽這話,又差點噴出來。說真的,正牌死鬼嚴鴻對胡晚娘,可能確實愛得厲害,但折磨得也不輕。而自個對胡晚娘其實更多是在盡一種倫理上的義務。至於說因為愛自己妻子,就厭煩別個女子,這更是從哪裡聽來的磚家理論啊?
就拿自個來說,受過21世紀的道德教育,對胭脂虎可謂愛得深,可轉頭照樣被雪豔娘迷得神魂顛倒。男人對美女的喜好是天性,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呢?
但再看看陸蘭貞的神情,聽她說話語氣,竟似受天大的委屈一樣,嚴鴻更感頭疼。仔細想來,今兒這次莫名其妙的會面,對方雖然表現的始終十分強勢,可句句話,都在圍著一段她幻想得十分美妙的感情旁敲側擊。
想來,盡管生長在特務頭子世家,陸蘭貞終究是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嬌女,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也沒受過挫折。她的成長環境,比起正牌公主都未必弱到哪去,那麽,染上21世紀人所謂的“公主病”,也就毫不奇怪了。
偏偏她又拿自己當了情感幻想故事中的偶像。這公主級的追星族,被偶像當面拒絕,想來自然是難以忍受,越想越委屈。
可是,要是讓這位姑奶奶哭出來,弄的美目紅腫,那可不得了!陸大都督回家後一看,寶貝女兒與自己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半個時辰,還哭的落花流水,自己會是什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