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越想這種後果,越覺得毛骨悚然,忙道:“賢妹,你聽我說,小兄我真是沒什麽才學,便是唐詩也隻背得十幾首,要我寫詩,哪裡寫的出來?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講故事?”陸蘭貞聞聽,略有失望道:“嚴兄,小妹不是個乳臭未乾的奶娃娃,難道還要你講故事來哄麽?”
嚴鴻道:“賢妹卻是誤解了。講故事講成大家的,卻也頗有幾個,比如那施耐庵,羅貫中。你不是愛看話本麽,小兄就為你講這話本的故事。你就拿小兄當個說評話的即可。”
看嚴鴻手舞足蹈在自己面前討好的模樣,陸蘭貞又覺得心情好了許多,便點頭道:“那就請嚴兄講吧。不過,小妹看過的話本可不少,生書熟戲,嚴兄若是講我看過的,那卻無趣。”
“好好。保證是賢妹沒聽過的。”見對方點頭,嚴鴻長出一口氣。相對寫詩來說,這講故事對他實在是輕而易舉。畢竟來自21世紀,受的人文教育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嚴鴻從幼兒園、小學就開始接觸各類文藝作品,看過的故事比陸蘭貞多出若乾倍。
自己當然不像某些穿越小說中主人公那麽牛,能默寫四大名著,金庸全集,拿去到古代冒充才子。但記個故事梗概,問題還是不大的,況且前世在帝都,又不是沒聽過說書。而同時作為保險銷售員,講故事來打動客戶,原本便是培訓的基本項目之一。
因此嚴鴻略一沉吟,便已有了主意。他輕輕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真正擺開說書架勢,對陸蘭貞道:“賢妹,我今日要講的這故事,發生在許久以前。卻說在西域的某郡中,有一村名叫朱家村,鄰村名叫羅家寨。兩個村中,各有一位士紳,擔任本村族長。百余年前,為爭奪水源,土地,兩村發生械鬥,彼此都傷了人命,因此一代一代相互報復,漸成世仇。話說這一年,羅家村的族長有個兒子,名為羅密歐,生的長身玉面,武藝高強,跨下白龍馬,手使亮銀槍,真有萬夫不當之勇。而那朱家寨族長則有一愛女,名為朱麗葉,生的眉目如畫,貌若天仙……”
他將這《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移花接木,轉移到了中國背景,倒也沒什麽違和感。只是把一些次要細節,做了刪改。比如把兩人初次相逢的化裝舞會,改成了廟內燒香還願。兩人在舞會上的一見鍾情,變成了朱麗葉路遇歹人,羅密歐英雄救美,因而私定終身。
直說到,羅密歐少爺一心想向朱家求親,消除兩村的世仇,卻不料同朱家寨少爺,武舉人朱伯特狹路相逢,被對方惡語辱罵,傷及父母,被迫起了爭鬥。二馬錯鐙之間,羅密歐用回馬槍挑死朱伯特,因而被放逐出本郡。
那朱麗葉卻被巡檢逼婚。萬般無奈之下,有胡僧贈假死之藥,讓朱麗葉詐死出逃。結果,弄巧成拙,秘密潛回的羅密歐誤以為愛人服毒身死,遂真個飲鴆自盡。而朱麗葉醒來目睹此情此景,肝腸俱碎,也拿出隨身剪刀,刺喉身亡。兩家父母得知,都是悲痛欲絕,悔不當初。於是兩村和好,為他們合葬並骨。
嚴鴻對這經典名著故事,原本爛熟於心,講起來娓娓動聽。他歷史水平甚差,自然也不知道,這會兒距離莎士比亞誕生還有好幾年光陰。陸蘭貞卻是聽得津津有味,全不管一邊插那香早已經燃盡。聽到一半,早已是驚心動魄,一顆芳心緊緊被故事中男女主角的命運所抓住。
嚴鴻也是沒選好題材,一時糊塗,把個著名的悲劇給講了出來。這陸小姐成天關在閨房裡YY,看個刻本都要傷春悲秋,沉迷其中,乃至僅僅因為聽說嚴鴻為了娶胡晚娘不惜和家裡玩絕食,就把嚴鴻這個尋花問柳的惡霸小閻王,當成了心目中的大明癡情種,並進而成為這位架空情聖的粉絲。現在聽嚴鴻這麽聲情並茂的講說西方文學史上第一流的悲劇,如何控制的住?
等到整個故事聽完之後,陸小姐更是眼淚汪汪,抽泣道:“這羅公子、朱小姐兩人,當真可憐!那郡太守實在可惡,殺了個尋釁滋事的武舉又算得什麽,當年我爹連指揮使也曾殺過,卻也不見有什麽要緊,何必為此就逼著羅公子離開家鄉!還有那個狗巡檢,竟然要娶朱家小姐,破壞大好姻緣,若是撞在我手裡,定叫爹爹將他下詔獄,斷送他的狗命。那兩家老人也真是食古不化,若是成全了他們的婚事,何必害的兩人含恨而亡?”
嚴鴻聽這位陸小姐說殺人不算什麽,還舉出自個老爹殺人的例子,心想這羅公子又不是皇帝的奶兄弟,殺了人當然要負責,再說你爹當年殺人也不是全無代價,還是要我爺爺幫忙出手。不過想來,這女兒家與男子不同,看故事只看情愛,至於是非並不追究,倒是正常的很。
當然這倒不是什麽主要問題,關鍵是眼見這個故事,還是把陸小姐弄哭了,頓感自己與那送藥的胡僧一樣糊塗,忙勸慰道:“賢妹,這只是個故事,聽過就算。聽故事流淚,不是替古人擔心麽?別哭了,這大冷天的,一會凍著就不好了。”
陸蘭貞聽他這麽說,才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淚道:“多謝嚴兄關心,只是你也不好,大過年的卻偏要講這個故事,不是誠心惹我哭麽?下次,定要罰你講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
“下次?”嚴鴻心想,這種事怎麽可能還有下次?又看香爐中香早燃盡,忙起身告辭。陸蘭貞挽留他等父親回來,吃過晚飯再走。嚴鴻心道,要等吃晚飯,那不還得講四五個故事才能湊得過?打死也不肯。
陸小姐見死活挽留不住,隻得親自送他出去。剛出門口,就看到陸家兄弟對面走來,一起相送。嚴鴻心道,哪有這麽巧,我一出門你們就來相送?便知多半門口一直有人竊聽著。要真是自己色膽包天,敢對陸小姐無禮,那也是有手段收拾的。當然,自個畢竟是個經歷過人事的銷售員,不是見到美女就精蟲上腦的淫蟲,倒是不至於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等到晚上陸炳回來,卻見愛女眼眶隱隱發紅,不由怒道:“貞兒,實話對爹說,可是嚴鴻那小賊人面獸心,真敢對你無禮?若果是如此,我不管他是誰的孫兒,也要叫他粉身碎骨。”
陸炳的愛妻生蘭貞時難產去世,臨終前,囑托陸炳好好待此女。此後陸炳廣蓄姬妾,心中愛妻的位置,卻是無人可以代替。而陸蘭貞,就成了愛妻在世上的延續。而陸蘭貞的脾氣秉性中,也繼承了陸炳的果斷剛毅的一面,甚至勝過兩位兄長。因此,陸蘭貞比兩個哥哥更受陸炳寵愛。嚴鴻若當真敢對陸蘭貞有所輕薄,陸炳也要豁出一切,把他砍成幾十塊喂狗。
陸蘭貞道:“爹爹說的什麽話?嚴世兄是你的愛將,他的品行你還不知?他本是第一流的癡情人,怎會對女兒無禮?只是他講了個故事,裡面的人兒實在太可憐了,女兒是為他們哭呢。”
陸炳原本也想,嚴鴻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出這麽找死的事兒來。聽女兒一說,不由哈哈笑道:“你啊,總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被嚴鴻那廝一個故事就弄哭了。”再一想,這小閻王嚴鴻,最是世間第一等胡作非為的人,女兒居然說他是第一流的癡情人,這都叫什麽事啊!
陸蘭貞又道:“爹爹總說嚴世兄不學無術,可依女兒看來,卻不是如此。他講的那故事,我就從未在話本上讀到過,多半是他自己寫的。能寫出這樣話本的人,卻又怎會是個無才學的浮浪紈絝?終不過是女兒命薄,錯失了一段好姻緣。”
他父女二人,自是無話不談。陸炳畢竟是超級特務頭子,審時度勢,見面剖心的事兒做的也是熟練了。他聽女兒這麽說,不禁心頭暗動:莫非當日一語成讖,這丫頭真對嚴鴻動了心思?
想來倒也不錯,若是真能成就這段婚姻,這個嚴大公子的能耐和品行,自然比嚴二公子勝過百倍。而嚴家那邊也能交代的下去,嚴陸聯盟更牢。更妙的是,嚴鴻和他的關系投契,真要是通過嚴鴻結為親戚,自己在嚴府那邊也不至於太受製於人。
陸炳畢竟是朝中乾臣,凡事從大處著眼。他是不會在乎嚴鴻二婚三婚,或者娶幾房小妾的。丫頭若真是喜歡上了嚴鴻,嫁過去自然快活。至於嚴鴻的選擇,嘿嘿,老子捏住了他的痛處,還怕他不答應?
當下陸炳故意說道:“貞兒,嚴鴻什麽才學我還不知道?他確實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這故事多半是他從哪看來,或者聽別個說的。你常說喜歡的是文采出眾的才子,嚴鴻可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