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豔娘眼看嚴鴻這般張狂,臉上卻十分鎮定,不但不躲不閃,反而上前一步,雙手攙住嚴鴻的右臂:“嚴公子,您還好吧?您到底喝了幾杯呀?”
嚴鴻這會兒,正拚命和自己一浪一浪湧上來的欲念鬥爭。他咬住嘴唇,揮臂甩開雪豔娘,左手使勁扼住自個右手,厲聲道:
“邱娘子,那茶,我早先就喝了三杯,等你們來了後……剛才又喝了半杯。你若是有辦法,就幫我想想,怎樣來解了這藥。若是沒法子,你們就趕緊跑吧。我實在……怕我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雪豔畢竟出身青樓,她對這回春露的藥性,倒是頗為了解。眼看著嚴鴻這痛苦難耐的模樣,當下微微苦笑,說道:“公子,您這喝的未免多了。這回春露的藥性厲害,往常客人即便是那銀樣蠟槍頭,強逞英雄的,喝一杯也就夠了。您卻連喝了三四杯,也難怪反應這麽大。按說,這藥雖是虎狼性子,只要不常飲用,對身子倒也沒什麽大礙。可是公子您一下子灌了這麽多,若不想個泄火的法子,只怕……哎,奴家卻也說不準了。”
嚴鴻這會兒兩隻手扭得像麻花一樣,出的氣已經粗如牛喘。他一忽兒站起,一忽兒坐下,焦躁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二位夫人,清兒姑娘,你們還是趕緊走吧。不然我真要抵擋不住了。要是迷亂中冒犯了你們,那可就釀成大錯了!”
雪豔見嚴鴻口口聲聲不願意碰她們娘仨,還在那裡硬撐好漢,倒也感覺稀奇。她又微微一笑,本想說,既然公子爺如此難熬,不如讓外面人再去隨便找個教坊司裡賣笑的姑娘,送進來侍侯嚴鴻泄火便是了。反正在這等所在,最不缺的就是姑娘,卻也不麻煩。
卻不料還沒開口,身後的劉氏卻早已過來,輕輕一拉自己衣角,將自己拉到一邊。
雪豔娘略有些詫異,心想這個姐姐自從抄家以來,三魂去了兩魂,七魄散掉六魄,不是呼天喊地尋死覓活,就是如行屍走肉一般任人擺布。剛才在嚴鴻面前沒骨頭似地強顏歡笑討好,這會兒卻不知又有了甚麽沒見識的主意。
果然,只聽劉氏小聲道:“雪豔妹妹,依我看,既然嚴公子現在中了藥,須得與人……與人那個。不如,咱們趁這個機會,成就了嚴公子與清兒吧。在我看來,嚴公子都這樣了,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來欺負我們,果真是個難得的君子。咱家老爺刺殺嚴閣老,結下這大仇,就讓清兒跟了他也不算委屈。更何況這樣來來,他與興祖就是親戚了啊。”
說實話,劉氏雖然遠不如雪豔娘的鎮定,但畢竟書香門第,錦衣衛百戶夫人,也並非是那愚蠢的村婦。雪豔娘能想到找別的賣笑女子來陪嚴鴻,劉氏又焉能想不到?可她卻決不會這麽做。
這倒不是說嚴鴻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四散,吸引得劉氏立刻寬衣解帶自薦枕席。只是,這位家破人亡,眼看要做寡婦的中年女子,實在是太想跟眼前這個手握一家人生死的嚴鴻搭上關系了。
剛才嚴鴻答應贖她們出去,母子相見什麽的,劉氏著實高興了一陣,但沒多久,就又滿懷狐疑。大約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她不敢再抱多麽美好的希望。
這嚴鴻,嘴上說的如此漂亮,但是自家的丈夫畢竟是企圖謀刺他爺爺的正牌凶手啊!自己與他家這般有仇,他不來落井下石都算大慈大悲了,怎麽還肯伸出援手來幫自己?
劉氏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想想,假設雙方易地而處,自己都不會有這個好心。更別說,聽說這個嚴鴻還是奸賊之後,北京城裡惡名昭住的小閻王了。
尤其,嚴鴻初見雪豔時那一臉豬哥相,更讓劉氏堅信,這個男人嘴上說得漂亮,其實就是個紈絝色鬼。縱然他真的把娘兒仨贖了出去,也不知道究竟是要打什麽鬼主意。若是彼此之間沒有什麽關系,恐怕他未必肯放過興祖。
至於身契在自己手裡,那有什麽用?嚴家在朝野勢力滔天,自己一家則是無依無靠,不管在不在教坊司,那還不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是以,劉氏在這短短的半個時辰裡,用現代的話講,就是染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在她心裡想的,只是如何能與嚴家扯上關系,如何能討好嚴大少爺,好保住兒子莫興祖的命。嚴鴻一句話還不頂事,務必要保險加道杠。
出於這種立場,在劉氏那封建社會家庭婦女的腦海裡,讓自己的女兒莫清兒,成為嚴鴻的姬妾,無疑是最佳選擇。盡管姬妾的地位不高,但總算彼此就成了親戚。嚴鴻就算再惡毒,看在莫清兒的情面上,總該對自己的小舅子手下留情吧。
這就是劉氏打的如意算盤。雪豔聽得這話,卻以手加額,心道:“我道是什麽好主意,果不其然,在自己這姐姐心裡,終究還是興祖比什麽都重要啊。人家嚴鴻好容易裝個君子,這劉氏居然想得出,偏要讓清兒在這種不乾不淨的情況下獻身給嚴鴻。這沒名沒分,也不怕委屈了女兒?
盡管雪豔嫁入莫家後,與劉氏關系還不算差,但想到劉氏重兒輕女到了這步,也不僅微微冷笑,抬眼只看清兒。
卻看莫清兒睜大眼睛,勉強說道:“姨娘,沒關系的。為了弟弟,我……我什麽都不怕。”
這小丫頭嘴裡說著不怕,顫抖的身子卻已經出賣了她。是啊,看著嚴鴻那一副面紅耳赤,呲牙咧嘴,仿佛要咬人的樣子,十個指頭也雞爪瘋似的曲了伸伸了屈,完全就是個魔王的架勢。小清兒剛十五歲,又一向養在閨閣之中的,如何能不怕?
劉氏卻不管這些,抱著清兒道:“我苦命的女兒啊,委屈你了。”又看著雪豔娘:“雪豔,你看,這樣還行吧?”
雪豔心中暗自歎息,口裡忙道:“姐姐,你不可這般胡鬧。清兒年紀還小,未經人事。你看嚴公子身強力壯,又剛喝了這虎狼藥。真要折騰起來,這一晚上,清兒還能有命麽?”
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嚴鴻若真是那惡毒之輩,你以為賠上一個女兒,就真能保證留住兒子的命?天真,實在是天真得不可救藥了!
劉氏聞聽這話,臉色一紅,暗想自己只顧著兒子,卻不管女兒死活,確實是有點對不住女兒了。雖說封建社會重男輕女乃是常態,但一般的骨肉相連,這樣厚此薄彼,卻也略有羞愧。
再加上,聽雪豔所說的,也確實在理。劉氏自個雖然不懂得春藥的厲害,但只要看嚴鴻這如困獸般的模樣,可知其憋的這股勁頭多麽可怕。別弄得最後“姻親”結不成,反白白害了清兒一條性命,那就可悲了。
可是到了這步田地,劉氏還是不願意讓別的女人來幫嚴鴻解藥,還是不想白白錯過這個攀扯關系的機會。忽然她心思一動,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雪豔面前。
這卻讓雪豔大為吃驚。自己自嫁與莫懷古這六年來,與這大婦劉氏相處甚是相得,彼此並無衝突。劉氏待人和善,未曾為難過自己,自己也一向把她當姐姐看待。
更加上,劉氏畢竟是正妻,自己只是個妾。雖說現在一般入了教坊司,但莫懷古不死,兩人心底下的正側名分還在,如何敢受她這一跪?
因此上雪豔娘急忙也跟著跪倒道:“姐姐,你這卻是做什麽?”
只聽得劉氏含淚道:“雪豔妹妹啊,姐姐自問也不是妒婦。這幾年雖然沒給你什麽好處,好歹也沒欺負過你。今天,今天姐姐只求你一件事。”
以雪豔的聰明,這事兒不用猜,也能知道三分了。這位劉氏姐姐,顯然是存著讓自己陪嚴鴻春風一度的念頭。 是啊,畢竟,清兒是未經人事不同,年齡又小,自己卻算得上是久歷風月,自有辦法讓嚴鴻滿意。
而有了這種事,嚴鴻對自己家也必然有個照應,至少不會苛待興祖。從這個角度來說,真是兩全其美了。
只是,我雪豔的感受,卻又誰人顧及呢?姐姐這人啊……雪豔娘有心發作,卻又憐劉氏一片愛子之心。自己本就出身青樓,小時便吃了藥,生養不了兒女。而自從進了莫家的門以來,劉氏這個姐姐,確實待自己如同至親姐妹一樣,縱然偶爾有些小爭執,也多有容讓。
而拿時人的眼光來看,自己本來又是個妾,地位與妻完全不能比擬。這時候作為一家主婦的劉氏,有犧牲自己的想法,也不為過。
劉氏見雪豔娘沉吟不決的模樣,急的什麽似的,又接二連三地訴說道:“雪豔,雪豔妹妹,你……你就看在和老爺這幾年恩情,看在我倆的姐妹情誼,為了老爺,為了興祖,為了莫家的列祖列宗……姐姐求你了。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和清兒發誓,若說出去就天打雷劈。
這會兒卻聽嚴鴻大聲道:“我說,你們幾個娘兒們說完了沒有?快想辦法,要不就快滾!本公子這是真不行了!”又聽得哧啦一聲,嚴鴻已經忍不住將自個外面的長袍撕了開來,露出身子裡面穿的月白色短襖。又把扯下來的長袍握在手裡,變成一條軟鞭摸樣,在屋裡呼呼胡亂抽打,真正是狼狽不堪,形同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