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明朝被百多個倭人鬧得東南不寧,顏面全無,本來就是癩子找不到搔癢處。這個小小新科末等同進士,頓時成為一乾人等的出氣筒之一。於是乎,李大進士的仕途也大受影響,幾乎成了同年中起步混的最差的。
這事給李文藻的打擊,也是相當厲害。好在他李家原本就是商人出身,倒也看慣了商場上的起伏波折。尤其下海通商,原本就要與風浪、海盜和官吏LESUO鬥爭,天降橫禍也是常態。因此李文藻受到斥責之後,也就老老實實乾他的工作,順便利用職權,搞一點點私底下的買賣。
誰知幾年後,李文藻發現形勢和他最初判斷的有些出入。官方的海禁公布之後,沿海貿易影響卻並沒他想象的那麽大,尤其是逐利而往的走私更加興盛。倭人、南洋人和佛郎機人對TIAN朝生絲、茶葉、瓷器的需求,並不是朝廷一紙禁海令可以取締的。武裝的倭船、夷船在近海越來越多,而本地的漁人、鹽丁也相應組織了走私船隊,與這些外國人交易。盡管九死一生,依然前仆後繼。許多時候,還敢和官府乾一仗。
而李家依仗著長期以來在江南積累的人脈和對近海的熟悉,更是在其中上下其手。許多本地的中小商人,都委托他們代銷特產,代購番貨。而地方官府,雖然查的松一陣緊一陣,但只要小心應對,多數時候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於是乎幾年下來,李家在這禁海的大環境下,FEIFA貿易中撈取的錢,反而比過去沒海禁的時候,要多了好幾倍。
這時,李文藻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滿腦子道德文章的書生。他發現了其中的奧妙。在大明朝這個醬缸裡,要當一只會鑽營的蒼蠅,才能養肥自己。
於是,李文藻開始他的經營。利用既有的人力財力,一方面收買官吏,在重要部//門和駐軍中安插自己的耳目眼線,一方面私下勾結沿海商人,形成利益集//////團,一方面,對於那些出海的私商甚至海盜,也暗中往來。李文藻本身又是國朝進士,白道上很能吃得開。這樣一來,李家就更其左右逢源,逐漸坐實了江南首富的地位。
李文藻撈著海禁的好處,但他並不希望朝廷真正雷厲風行把海禁貫徹到底,因為真要海疆清平,他也就無從發財了。數年前,當朱紈痛剿雙嶼商寇,並取得南麂、詔安大捷,又加強對通番商戶查處,使得海禁一時森嚴。那時候,李文藻暗中接受私商的賄賂,勾結嚴黨趙文華等人,給朱紈下了不少爛藥,並最終導致朱紈遭到削權,飲恨而終。
至於當今海上的五峰船主汪直,李文藻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十多年前,當汪直還只是給海商許棟當管庫時,李文藻就聽說過這個人。後來汪直為官府效命,剿滅海盜陳思盼,李文藻也得以參加了獻俘的儀式。可以說,他是親眼看著汪直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
對這個中等個子,寬額頭的海商兼海盜,李文藻既佩服他的才乾和膽略,另一方面,卻又把這個縱橫兩洋的海上領袖,視為最大的競爭對手。他與汪直勾結,暗中讓汪直代銷貨物,低價收購他手中的番貨再高價賣出,或者從與汪直有關系的私商手中收取賄賂,都不在少數。但想到汪直的龐大勢力和所獲的利潤,又禁不住讓他羨慕嫉妒恨。如果能尋到一個機會,將汪直絆倒,由自己的勢力取而代之,他是不會猶豫的。
至於政治上的立場,李文藻反而不在乎。他為官幾十年,見慣了朝廷上楊廷和、張璁、夏言、嚴嵩等人的首輔更替。在他看來,所謂的清流濁流,都不過一丘之貉。當初自個冒冒失失,上書不行海禁,結果還不是落得個清流濁流一起噴。什麽名聲,什麽忠奸,百年之後,還不是黃土一堆?趁著有權在手,多撈些好處是正經。真金白銀埋藏在家裡,有朝一日,一定會成為天下的主宰。
所以,李文藻對於朝中各派,都不明著得罪。當初嚴嵩乾兒子趙文華在江南經營時,李文藻送他的好處不在少數,也換取了趙文華對自己的支持。趙文華本身是慈溪人,他的家族生意,李文藻也有插手,可以說在利益上有共同之處。
然而,李文藻並不想落一個攀附權臣的名聲,因此在私底下送好處的同時,面子上又刻意與嚴嵩一//////黨保持了距離。這種情況下,那位怎麽看怎麽像嚴黨的總督胡宗憲,與他相處反而不是怎麽相得。尤其,胡宗憲也是江南人,他卻不像趙文華一樣,滿足於撈取既得好處。
胡宗憲想的,是恩威並舉,剿撫並用,連根把困擾大明朝多年的海疆問題來個近乎徹底的解決。可如果真的讓胡宗憲這一步得手了,李文藻家族多年的利益鏈條反而會受到嚴重損害。這話當然李文藻是不能明說的,可是卻不妨害他私底下暗自扯胡宗憲的後腿。這麽一來,兩個人的矛盾卻是漸漸起來。
至於解除海禁的事,李文藻的立場也和胡宗憲完全不同。他希望,假以時日,在五年或者十年,當李家進一步擴充在商界和海上勢力,並把汪直為代表的私商、倭寇大部吞並收編之際,再提解除海禁,通商合法的事。那時候,整個下海通番的貿易,就會完全把控在李家之手。他李文藻,也能成為沿海商貿實質上的土皇///////////帝。
而現在如果解除海禁立刻實現,李家面臨的各種競爭,反而未必能這麽愜意的賺取收益。而且他還未必能爭得過汪直。甚至朝中的當/////權派嚴嵩、嚴世蕃父子,也完全可能一腳踢開他,直接通過胡宗憲到徐海或者汪直這條線撈錢。這時候,李文藻和整個李家不是淪為朝中權貴的附庸,便是被當做絆腳石一腳踢開,利益反倒是受損的多了。所以李文藻持的立場,與三十年前完全不同。他希望保持眼前這種通番非法,而又並不真正嚴禁的局面,這樣才能持續的獲得利益。至於說,因此是否會造成倭患更烈,讓沿海商民受苦,他卻不是非常關心。
如果說對海禁和倭寇的態度,是胡宗憲和李文藻矛盾的根本所在,那麽直接的導火索卻在徐海身上。多年來,李文藻對各路海盜、私商、倭寇,都是一邊打擊,一邊利用。唯有徐海,卻始終不買他的帳。
雖然依靠對汪直的籠絡,和對陳東、葉麻的勾結,李文藻勉強阻止了徐海對他家族船隊的追殺,但這個官場打滾三十年的地頭蛇清楚,由於王翠翹的存在,徐海恐怕是這大洋之上自己唯一的死敵。
在前些時候,胡宗憲開始用離間之計對徐海、陳東、葉麻進行挑撥之時,李文藻暗中支持陳東、葉麻,向徐海發動了兩次突襲,可惜成效不大,更有汪直在那彈壓全局,也無法演變成一場對徐海勢力的殲滅戰。胡宗憲最終把招撫的重點放在徐海身上,並最終讓徐海上了岸。這樣,總督和知府為徐海的事情,終於形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面。在李文藻的計劃中,徐海非死不可。而徐海一死,胡宗憲的野心就全盤破產,而李家的非法生意就能繼續下去。
在與嚴嵩一///////黨保持不離不棄而又不過分接近關系的同時,李文藻對朝中其他的勢力也暗中勾結。他畢竟與都察院的鄭曉、周延、內閣次輔徐階等都是同年。雖然當初在海禁問題上,這些同年絲毫沒給他面子,但李文藻想要長期的獲得江南走私的穩定收入,自然不能不與同年們拉關系。
幾個月前,他從邸報上看到鄭曉致仕的事,卻令這位一心要既得利益又立牌坊的老知府大為驚訝。鄭都堂畢竟是士林清流中有名的前輩名宿,他兒子鄭國器無非殺了個YINDANG不貞的婦人,爺倆就都落個如此慘淡收場,自個免官,兒子當眾被殺。
這事兒,怎麽想怎麽不對勁啊。嚴家這種政治鬥爭的手段,太毒了些。這算個什麽信號呢,難道嚴嵩、嚴世蕃終於想要大舉鏟除朝中異己勢力了?李文藻又不禁想起自個在發達後做的那些缺德事。要是比照鄭曉的下場,自個豈不更要淒慘十倍?想到這裡,李文藻自保的本能應運而生。他秘密加強了與都察院總憲周延、內閣次輔徐階等的私下往來。萬一有個差遲,還可以從這些勢力身上拉到援助。
結果沒過倆月,於得水那邊傳來消息,說錦衣衛都督陸炳派的特使南下,辦理徐海的案子,帶頭的,居然就是辦鄭國器案子的嚴府長孫嚴鴻。
聽到這個消息,今次來紹興的聽說又是這個紈絝帶頭,李文藻心中念想也是頗為複雜。一方面,他知道這時王翠翹北上搬來的救兵,多半是想留住徐海的命。這讓他不禁起了要借機為老同年報仇的念頭。雖然他對鄭曉並沒什麽感情,但如果真能把嚴鴻鬥倒,說不定可以加強與周延、徐階的關系。
尤其是從他在江南各縣眼線傳來的種種消息,嚴鴻這廝一路上放蕩不羈,與徐海那懷孕的妻子王翠翹打的火熱。咳,這個小賤人,確實是美豔無雙。聽說在青樓裡經歷了幾年澆灌,比起當年那個清澀的小姑娘,更加了十分嫵媚吧。早知後面這些事,當時就不該一時興起將這小///賤人賣到青///////樓。就養在李家後宅裡做個女NU多美?想到這裡,李文藻不禁一陣心潮澎湃,趕緊定住神來,還是琢磨眼前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