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彬有過鬱悶,即使淡泊名利如他,對縣委書記的職務,多少還是有點企望,幾十年勤勤懇懇,不就為了進步麽。幸好他知道自己的致命弱點,寡婦睡覺上頭沒人,十幾年來埋頭做事無意人脈,性格上雖然軟了一點,倒也能從容遊走於各派之中,作為十三不靠的他,完全憑著自身的過硬和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從公社文書拚到了縣長的位置,在天州上下傳為美談,劉希才調走前為他活動過,主動向他示好;方家的老玄方寧君通過向道林伸出過橄欖枝;宋傳賓也不斷的暗示結盟之意。他雖然動過心,卻最終守住了底線。青嶺的形勢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劉希才走了老王頭虎威猶在,南下派大旗不倒,此番人事更迭,宋傳賓升任第三把交椅,本地派跟著水漲船高揚眉吐氣,再加上身邊這位不苛言笑的方家嫡糸強勢降臨,常委會裡三國爭鬥,青嶺縣的官場可謂山雨欲來風滿樓。來吧,老夫就是趴在牆上不下來,乾完這一屆也五十幾歲了,再到人大或政協待滿六十歲也算功德圓滿,沒什麽好忌怕的。
柳慧如和葉文彬站在陳三河的病房外沒有進去,醫生和守衛的警察介紹了情況,柳慧如明顯的露出關切之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她柳慧如可是頭上刻著方字的人,陳三河不死不活的,老爺子的反應可想而知。
葉文彬本來就淡定,沒了心中的雜念,竟覺得一身的輕松,在柳慧如身邊低聲說道:“柳書記,陳三河已經成了殘廢,按照法律不會被追究,他家裡的生活,就按照烈士後代的待遇,再作適當的安排。”
柳慧如背著雙手,恢復了淡淡的表情,“葉縣長,方老爺子已經決定,把三河一家接到天州去。”
葉文彬暗自做著深呼吸,在這個女人身邊感覺到了無形的壓抑,看那高挑的身材,站在一起自己象個跟班似的,心裡自嘲的想道,你有你的三尺寒氣,老夫皮厚骨韌,無欲則剛,沒啥好怕的,“柳書記,我讓月河鄉負責醫療費和三個小孩的生活和讀書開支。”以方家的自尊,斷不會接受,表示個態度,樂得做個口頭的順水人情。
柳慧如再沒有任何表示,邁著長腿走出住院部。
這個女人果然惜字如金,葉文彬想著,一面快步走到天井裡的金恩華身邊。
臭小子會裝,剛才的一通胡侃全進了柳慧如的耳朵,他還能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曬太陽。
葉文彬板著臉,“金恩華,你站起來,這是新來的縣委柳書記。”
金恩華一臉詭異的笑容,看也不看葉文彬,卻把目光對準了他身邊的柳慧如,“柳書記,您好,我可是傷員,請恕我坐著回話,您是一個女人,不會心腸象葉縣長那樣,擺架子讓一個身負重傷的站著吧。”
柳慧如面無表情的看著金恩華,嘴角微微一翹沒說話。
葉文彬皺著眉頭,“金恩華,你通知李紅年打一筆款子到醫院,陳三河的醫療費由你們月河鄉負責。”
“什麽什麽,”金恩華一下跳了起來,不該花的錢花一分他都心疼,顧不得坐著裝樣,面朝葉文彬瞪起雙眼,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這是哪個混蛋的決定,這是哪個狗屁的規定,我反對,堅決反對。”
“放肆,這是柳書記和我的決定,你跳什麽跳,有你這麽和領導說話的嗎,還沒追究你防衛過當的問題呢,你個人首先要端正你的態度。”葉文彬惱怒的喝斥道,這小子他倒蠻喜歡,領導面前敢發飆的刺頭,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柳慧如背著雙手,冷峻的目光看著金恩華,一付看熱鬧的樣子。
金恩華微笑著,“葉縣長,我想問問你們,你的屬下被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舉著兩把菜刀襲擊,奮不顧身為民除害,舍生忘死流血負傷,你們一個字的安慰也沒有,反而跑到歹徒的病房問寒問暖,這是什麽樣的階級感情,不,你們還有沒有同志式的階級感情?”
葉文彬一楞,這小子又反客為主的演戲了,心裡一樂,剛才因為聽到幾個家夥一通胡侃,一氣之下,還真沒關懷過這小子。
“說得好,”柳慧如嘴角一翹,冷冷的說道,“金鄉長,我向你道歉。”
“不客氣。”金恩華也冷冷的回道。
葉文彬向柳慧如無奈的聳聳肩膀,苦笑著說道:“金鄉長,我看你現在沒什麽事嘛。”
金恩華故作委屈的說道:“那是他陳三河遇到了我, 算他倒霉,要是葉縣長你,估計你早被他大卸八塊了。”
這小子,咒我那,葉文彬心裡罵了一句,看出了他的小九九,“金鄉長,那你的意見呢?我葉文彬洗而恭聽。”
金恩華昂著頭,憤然說道,“只要我當月河鄉的鄉長,決不為陳三河這個方家混蛋出一分錢,下回要是還有方家的人這樣拿刀子對著我,我一定斃了他,兩位領導,這是我的決定,你們看著辦,老子不奉陪了。”
金恩華口中說著方家,眼睛挑釁地看著柳慧如。
柳慧如毫不退避地迎著金恩華的目光,心頭卻微微一顫,好狠的混蛋,有種,向我發挑戰書了,哼,你還不夠格。
金恩華說完,邁腿就走。
葉文彬又氣又樂,一時找不到話頭,這小子真象老劉說的,發起橫來天王老子也不怕。
柳慧如稍微一楞,嘴角一翹,第一次碰上這種耍橫的人,難怪文正怵他了。
金恩華走到柳慧如身邊,頓了頓,壓低聲音恨恨的說道:“柳慧如,你這個臭娘們,我記著你的話。”
向前走了兩步,又退回到柳慧如身邊,詭異的一笑,告訴你我們青嶺人的幾句話,牡丹胯下騎,做鬼也願意,花若惹人饞,死了也要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