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阻攔不及,神色微變,劉么兒滿面怨毒,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吧。”他這一刀斷了退路,另兩人面色沉重,齊齊點頭。朱大成轉過頭來,對二人沉聲說:“兩位要殺人還是放火?”梁蕭見這三人聽得殺人放火四字,眼神十分狂熱,不禁心想:“這幾個人也不是什麽好貨。”
柳鶯鶯眼珠一轉,笑道:“雷行空在哪兒?”朱大成喜道:“二位要殺他?”梁蕭還沒答話,柳鶯鶯搶著道:“不錯!”朱大成拍手說:“好啊,你們裡面殺了人,咱們外面放火。”轉身對其他人道,“大夥兒將家眷帶好,趁亂走人!”三人合力將雷星的屍體拋入堡後樹林。朱大成指著遠處說:“那個紅瓦院落,是雷行空議事的地方。”頓了頓,又說,“我帶你們下去。”
柳鶯鶯笑道:“有勞了。”朱大成帶二人下了塢牆,其他守衛隻當二人是堡內賓客,均不在意。三人轉到一座房舍背後,朱大成低聲說:“二位,我在牆頭當值,再送會露形跡。”說罷轉身去了。梁蕭瞧他背影,皺眉說:“鶯鶯,這人會不會有詐?”柳鶯鶯笑道:“他就盼咱們大鬧一場,才好趁火打劫,偷偷卷些細軟逃命。放心,他們殺了雷星,做賊心虛,脫身之前決不敢告密。”她膽大包天,邊說邊走,梁蕭隻得尾隨。
堡內廊廡幽深,遠較外牆冷清,一行百步,也不見人。巷道三步一轉,四步一折,紅瓦院看似很近,走了幾百步,離庭院反倒更遠了。柳鶯鶯心知不妙,皺眉大發脾氣。梁蕭瞧瞧四周,屈指一算,招手道:“跟我來。”柳鶯鶯見他步履如風,心中暗訝,緊隨其後。只見梁蕭東一穿,西一鑽,數十步的工夫,便抵達紅瓦庭的西北牆角。
柳鶯鶯奇道:“小色鬼,你來過這兒?”梁蕭面皮泛紅,慚愧說:“這是個正反八卦陣,我開始沒留意,走岔了道才明白。”柳鶯鶯奇道:“看不出你還懂這個?”梁蕭微微一笑,並不作聲。柳鶯鶯想了想,放出遁天爪,躥上牆頭。梁蕭隨後跟上,定眼望去,下面三個仆人守在門前,一個低頭打盹,另兩個壓著嗓子,說東道西。
二人穿簷過瓦,狸貓似的向前伏行。到了廳堂附近,忽聽人咳了一聲,說道:“奇怪了,鐵盒的事怎麽會穿幫?”二人聽出是雷行空的聲音,心中不由一喜。只聽雷震恭聲說:“這事棘手,二娘必然告知楚老大去了。”雷行空冷笑說:“我早說過了,這婆娘是個禍胎,遲早都要壞事。”雷震遲疑道:“父親,九如和尚真來盜盒,那……”雷行空道:“擔心什麽?那盒子藏得穩妥,哼,老和尚縱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尋著。”梁蕭聽他如此自以為是,暗暗好笑。
廳裡安靜時許,雷震歎道:“事關重大,咱們還是瞧瞧鐵盒在不在吧。”雷行空道:“瞧什麽,保管還在!”柳鶯鶯恨得牙癢,極想跳將下去,抓住這臭老頭兒,狠狠抽他兩個嘴巴,逼他說出藏盒的地點。忽聽雷震又歎道:“爸,說起來,孩兒長這麽大,還沒瞧過盒子呢!”
雷行空呵呵冷笑,說道:“急什麽,我百歲以後,那還不是你的掌中之物嗎?”雷震道:“孩兒不是好奇,隻覺多一人瞧看,或能打開盒子。”雷行空冷冷道:“說什麽胡話?這鐵盒構造奇巧,老夫把玩多年,也未得一絲門徑。憑你那點兒心眼子,哼,說到開盒,不是癡人說夢麽?”雷震急道:“爸,我……”雷行空不耐道:“好了,你一路辛苦,歇息去吧!”
不多時,只見雷震悶悶不樂,從內堂出來,出了二門,忽地轉身,縮在一根庭柱後面,兩眼死死盯著廳內。柳、梁二人從高處瞧見,心中十分驚訝。柳鶯鶯移開一片屋瓦,透過縫隙瞧去,雷行空負著手踱來踱去,步履凌亂,似乎心緒難平,踱了良久,快步出門,向南奔去。
不待他去遠,雷震從庭柱後閃出,遠遠跟著父親。柳鶯鶯牽了牽梁蕭的衣角,二人又跟著雷震。三撥人銜尾追走,逶迤行了一程,嘩嘩水響,一道泉水從後山流出,順石渠穿過塢堡。渠內水清見底,苔痕蒼碧,渠上架了一座拱橋,橋兩端假山聳峙,翠綠喜人。
雷行空踏上拱橋,左右瞧瞧,彎腰將手伸入橋下。另三人均想:“鐵盒藏在橋底?叫人設想不到。”猜度間,喀嚓連聲,橋頭的假山裂開一條縫隙,僅容一人出入,雷行空閃入其內,石縫旋即閉合。
三人恍然大悟,橋下僅是開門機關,鐵盒必在假山之內。這藏盒地十分大膽,誰能料得,寶物藏於當道的假山,開門的機關,竟又藏在橋底。
不一會兒,假山又開,雷行空漫步走出,嘴角掛著笑意。雷震趁他入內,早已避開來路,鑽入樹叢,雷行空沒料到兒子膽敢跟蹤,順著來路灑然去了。雷震待他去遠,方自樹叢中鑽出。梁蕭欲要縱下,柳鶯鶯拽住他,低聲說:“假山內恐有惡毒機關,讓他先闖,他得了手,咱們再奪過來。”
雷震挽起衣袖,在水底摸索一陣,面有喜色。一陣響動,假山露出石縫,雷震鑽入其中,合上石門。房頂二人盯著石門,心弦繃緊,直等雷震出門,便殺他個措手不及。
過得半晌,假山洞開,雷震怏怏走出,略一思索,快步向來路走去。柳鶯鶯見他不似得了鐵盒,心道奇怪。待雷震走遠,與梁蕭跳下房頂,搶到橋邊,伸手入水一摸,抓到一口鐵環,運勁一拽,假山應聲分開。兩人踅進門內,裡面竟是一間石室,十分陰森潮濕。
柳鶯鶯合上石門,微光如縷,從頭頂小孔射入。東北角豎著一個五尺高的鐵櫃,深入地下,上掛六把巨鎖,每一把粗大無比,鏽跡斑斑。梁蕭運勁一扭,難動分毫,柳鶯鶯笑道:“小色鬼讓開,別礙手礙腳。”
梁蕭退到她身後,室內狹窄,站立兩人,胸背相抵。梁蕭隻覺柳鶯鶯嬌軀似火,渾身一陣發熱。天幸牆壁潮冷,他竭力存意背後那一股涼氣,探首望去,柳鶯鶯拿著兩根細長鋼絲,插入鎖孔撥弄半晌,“喀嚓”,撬開一把巨鎖。梁蕭暗暗佩服:“鶯鶯人稱女賊,真有做偷兒的全副本事。”
六把巨鎖,均是雷行空請高手匠人製作,鎖孔不但繁複,而且無一相同。柳鶯鶯手段雖高,連開四把,也是嬌噓微微,雲鬢微濕,她一拭額上汗水,枕在梁蕭肩上歇息。梁蕭挨著她溫軟身子,心神一蕩,湊近她耳珠,輕聲道:“鶯鶯……”柳鶯鶯心兒一顫,“嗯”了一聲,卻不答話。又聽梁蕭輕輕喚了聲:“鶯鶯……” 她芳心可可,若被千絲撩撥,忽癢忽麻,滋味難言,輕輕啐道:“有話就說,老叫什麽?”梁蕭情動出聲,被她一問,又不知如何回答,一時大著膽子,在她圓潤的耳珠上親了一下。柳鶯鶯心頭大亂,也不知是否責罵。正在忐忑,“嘎”的一聲,石門忽開,天光直入,頓將二人照亮。兩人一驚,只聽腳步聲響,越來越近。
梁蕭一拉柳鶯鶯的手,正要強行闖出,忽聽一聲怒哼,雷行空厲叫道:“雷震!”腳步一歇,雷震吃力地說:“您……您怎麽來了?”室內二人暗暗叫苦,這二人任來一人已難對付,父子齊至,糟糕之極。只聽雷行空怒道:“你拿著開山斧做什麽?砍柴呢,還是割草?”
雷震早先沒能打開鐵櫃,帶來斧頭,打算強行斷鎖。不料雷行空去而複返,將他堵個正著。
雷行空氣急敗壞,喘息連聲,忽道:“我問你,你這麽做,是為姓楚的婆娘嗎?”
柳鶯鶯趁他二人說話,開始撥弄第五把鎖,梁蕭一驚,忙打個手勢,著她住手,柳鶯鶯見若未見,只顧專心開鎖。卻聽雷震支吾兩聲,歎氣道:“爸,二娘知道這事,十分生氣。”雷行空怒道:“她生氣,我就不生氣?哼,有了媳婦,就不要祖宗了嗎?”想是心緒激動,聲音也顫抖起來。
雷震又沉默一會兒,緩緩說:“這次我砍了星兒一條腿,二娘已經老大不快。若不把鐵盒還給楚家,只怕她永遠不會理我。”雷行空“呸”了一聲,說道:“天下的女人多如牛毛,又不止她一個!不理更好,休了那婆娘,一了百了。”雷震急道:“不行,天下女子再多,孩兒也隻愛二娘一個。”雷行空道:“沒志氣的東西,當初你娶那婆娘,老夫就不樂意。只見你覓死覓活,楚仙流又出面幫腔,我才勉強答應。你道我為何不肯把鐵盒傳你?哼,傳給你,只怕轉手就落到那婆娘手中。唉,老子千算萬算,怎就沒算到,生了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撲通”,似乎有人跪倒,雷震顫聲道:“爸,要打要殺,你隻管動手,但要我與二娘分開,決然不能。”梁蕭聽得這話,心頭一熱:“這姓雷的形貌粗魯,骨子裡倒也重情。”想著生出幾分好感,忽聽“喀”的一聲輕響,第五把鎖被柳鶯鶯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