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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第19章 偷天換日三
  一路向西,柳鶯鶯知道了梁蕭的身世,對他越發憐愛。兩人少年心性,時有爭吵,柳鶯鶯每每發過脾氣,一想梁蕭身世可憐,自己對他實在太凶,道歉當然不行,換了別的地方,又禁不住柔情繾綣、軟語溫存,對他尤其好些。二人一路走去,情意越濃,漸漸難解難分。

  過了幾日,胭脂腿傷痊愈,兩人合乘寶馬,好比神仙眷侶。這一天,將近江陵,兩人來到一處集鎮,人群中,遙見一個杏黃酒招。兩人進了客棧,柳鶯鶯把韁繩交給夥計,說道:“牽到馬廄,不許拴它。草料須燕麥五升、糯米半鬥、甘草一合、米酒兩斛,千萬莫記錯了。”

  夥計口中唯唯,心中卻犯嘀咕:“什麽話?一頭畜生,吃得比人還精細?轉過身,我馬虎一些,諒她也不知道。”柳鶯鶯看破他的心思,笑道:“別怪我沒提點你,它吃得不中意,尥蹶子踹你,可不關我的事。”夥計聽她一說,又見胭脂神駿,心頭打鼓,將信將疑地去了。

  兩人揀僻靜處坐下,柳鶯鶯點齊菜肴,又要了一壺燒酒,斜瞅梁蕭,見他默不作聲,心中暗笑:“算你識趣,再敢攔我飲酒,哼,別怪我罵人難聽。”

  酒壺上桌,柳鶯鶯正欲斟酒,梁蕭搶先提過,笑道:“我陪你喝!”柳鶯鶯一怔,悟到他不便明阻,就變著法兒分去一些酒,免得自己飲醉。她喜歡熱鬧,心想你小子逞強,正合我意,便舉酒說:“好啊,誰不喝光,便是小貓小狗。”梁蕭一怔,暗暗後悔,隻得愁眉苦臉,舉杯飲盡。兩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壺酒見底,柳鶯鶯笑嘻嘻面色不改,梁蕭卻滿臉通紅,頭昏腦沉。柳鶯鶯又叫一壺,心想:“你這小子婆婆媽媽,總是攔我喝酒,今兒落到姑娘的手心裡,看你怎麽逃得出去?”她酒量又佳,嘴舌又靈,連哄帶嚇,梁蕭又喝幾盅,漸漸感覺不支。

  柳鶯鶯心頭竊笑,正想把他哄醉,忽聽馬蹄聲響,斜眼一瞅,兩個人並肩進來。夥計還沒迎上,那兩人哧溜一下,忽又縮了回去。柳鶯鶯眼明心亮,看清來人是雷震夫婦,旋即明白二人因何退去,美目一轉,佯嗔道:“小色鬼,老和尚怎麽還不回來,真是急死人了!”

  梁蕭喝得暈暈乎乎,聞言未及答話,便覺腳背疼痛,已被柳鶯鶯踩著。心知事出有因,隨口答道:“啊……他很快就回來。”柳鶯鶯“嗯”了一聲,又說:“鐵盒真在雷公堡麽?”一邊說,一邊凝神細聽,不聞馬蹄聲響,心知兩人並未去遠。

  梁蕭順口答道:“你沒聽楚仙流說嗎?雷行空用假鐵盒騙他,真盒還在雷公堡。”他口中說話,雙眼卻盯著柳鶯鶯,見她嘴角含笑,意甚嘉許,情知並未說錯話。柳鶯鶯眨了眨眼,又道:“他騙他的,關老和尚什麽事?他去雷公堡盜盒乾嗎?”

  梁蕭越聽越奇怪,話已至此,不可不接,硬起頭皮說:“他和楚仙流交情不淺,故而……故而一心盜出真盒,給朋友出氣……”話沒說完,忽聽門外馬蹄聲響,柳鶯鶯騰地站起,將一錠小銀丟在桌上,銳喝:“夥計,備馬!”夥計牽出胭脂,送梁、柳二人出門。梁蕭忍不住問:“鶯鶯,你方才說的話什麽意思?”

  柳鶯鶯笑嘻嘻將因由說了,梁蕭一轉念,登時明白,笑道:“好計謀!”

  柳鶯鶯笑道:“怎麽好?說來聽聽!”梁蕭說:“純陽鐵盒是雷行空看重的東西,必然藏得隱秘。雷震以為九如去盜盒,勢必回堡稟告。雷行空心中犯疑,必會去看顧鐵盒。如此一來……”說到這裡,微微一笑,柳鶯鶯拍手笑道:“沒錯,我要雷行空給咱們做向導!”

  兩人行至鎮外,忽聽遠處傳來蹄聲,柳鶯鶯忙道:“快躲起來!”兩人剛剛閃身路旁,就看楚羽怒容滿面,催馬馳來。

  柳鶯鶯見她去遠,松了一口氣。梁蕭道:“鶯鶯,你知道是她?”柳鶯鶯笑道:“她是楚家的人,聽說娘家被騙,自然生氣,照我看,她是去娘家報信!”梁蕭道:“話不可這樣說,她是雷家的媳婦,不怕惹婆家生氣嗎?”柳鶯鶯冷笑說:“師父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們為鐵盒翻臉也是有的。”牽馬走了五六步,忽聽梁蕭叫聲“鶯鶯”。少女回過頭來,只見梁蕭雙拳握緊,漲紅了臉說:“不管、不管有多大的難處,我都不與你分開。”

  柳鶯鶯一怔,鼻酸眼熱,低頭輕聲罵道:“你這小色鬼,盡會說便宜話惹人難過。”梁蕭急道:“我說的不是便宜話。”柳鶯鶯輕哼一聲,說道:“不是便宜話,就來給我牽馬。”梁蕭嘻嘻一笑,搶過馬韁,走在前面。柳鶯鶯望他的背影,眼角熱乎乎的,淚水無聲滑落,心裡卻似湧著蜜糖,甜絲絲的,十分快活。

  二人走了一段,跳上馬背,胭脂馬腿長蹄健,跑得輕快自如。不久看見雷震,他埋頭疾馳,沒有留意後面,兩人遠遠跟著。柳鶯鶯心情快美,指點東西,歡然談笑,梁蕭瞧她一顰一笑,也覺無比愜意。過不多久,便見一座龐大塢堡,依山圍田,方圓千頃,塢牆上箭垛如麻,多有守衛往來。

  柳鶯鶯笑道:“姓雷的倒尋了處好風水!”只見雷震一騎忽忽,直奔堡門,牆上守衛早見,聚到前堡迎接,便道,“小色鬼,趕快,繞彎子去後面。”梁蕭拍手道:“好個聲東擊西!”

  策馬繞到塢堡後山,林幽蟬噪,時有鳥鳴。柳鶯鶯跳下馬,取下囊袋,取出一副白亮亮的鋼爪,連著細軟鋼索。梁蕭奇道:“這是什麽?”柳鶯鶯笑道:“這叫遁天爪。”抖索一掄,鋼爪好似長了眼睛,“嗖”地穿過箭垛,牢牢鉤住磚石,正要縱上,梁蕭攥住細索說:“我先上。”

  他挽索登上牆頭,不見有人。柳鶯鶯隨後登上,收了“遁天爪”,方要縱身下牆,忽聽腳步聲響,似乎有人過來。牆頭不及旋踵,一旦與人撞見,勢必警聲四作。情急間,柳鶯鶯手腕一緊,被梁蕭緊緊扣住,繼而隨他一個魚躍,飄然落向堡外。柳鶯鶯正要怨怪,忽見梁蕭右手勾住牆頭,不由恍然大悟,也隨之照做。

  二人如一對壁虎,緊貼外牆,耳聽得腳步雜遝,來了三人,腳步沉實,似為高手。柳鶯鶯暗叫好險,牆頭狹窄,決難一舉製住三人,叫聲一起,前功盡棄。

  牆頭三人不覺有異,一個粗啞的嗓子笑道:“震少主怎麽一臉晦氣?撞了瘟似的。”另一人笑答:“怎麽不晦氣?星哥兒兩條腿出去,一條腿回來,換了你是他爹,你歡不歡喜?”粗啞嗓子笑道:“做他爸也不壞!楚二娘細皮白肉,風韻猶存,弄到懷裡,必然受用極了。”眾人狎笑一陣,一個尖嗓子笑道:“雷星那小畜生活該,哈哈,瞧他日後怎麽造孽?”粗啞嗓子說:“劉么兒,你這話不上道,那一檔子事,少條腿又斷不了根!”其他二人嘻嘻怪笑。

  這些堡丁肆意嘲笑主子,毫無敬意,足見雷家飛揚跋扈,不得人心。但這三人守在牆頭嘮叨,進堡十分不易,正覺手酸臂軟,忽聽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響起來:“你們三個兔崽子,罵得好快活麽?”只聽奪奪連聲,似為拐杖拄地,又快又急。

  牆頭一靜,半晌一人顫聲道:“星……星少爺……我……啊喲……”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只聽雷星森然道:“常牛,老子斷你一條右腿,也算小懲大戒。”話音未落,又聽一聲慘叫,雷星陰笑道:“劉么兒,這滋味如何?呵,聽說你那婆娘生得不壞,今晚老子便去問候問候她,讓你瞧瞧,老子造不造得孽?”

  牆頭沉默一下, 粗啞嗓子憤然道:“星哥兒,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夥兒背後說兩句,你何必這樣傷人啊?”雷星哼了一聲,道:“朱大成,你說要斷老子的根,是不是?”那人窒了一下,高叫:“是又怎樣?”雷星笑道:“好。”話音方落,“當”的一聲,一口單刀掠過梁蕭頭頂,直直拋向堡外。

  牆頭風聲呼呼,雷星忽地笑道:“朱大成,我倒想瞧瞧,誰斷誰的根。”說到這兒,喝一聲,“著!”

  梁蕭聽得熱血一沸,不及轉念,翻上牆頭。雷星的拐杖正往朱大成的褲襠點去,見憑空出現一人,心中大為震驚,緊急變招,拐杖“嗖”地一轉,刺向梁蕭。梁蕭一聲低呼,探手抓住杖頭,身如柳絮隨風,隨那拐杖在空中轉了半圈。雷星大驚,不及丟杖,梁蕭回風一腳,踢中了他的面門。雷星血流滿面,哼也沒哼一聲,就已昏倒在地。

  柳鶯鶯見梁蕭現身,也隻好縱上牆頭。守衛瞧著兩人目定口呆。梁蕭見三人中兩人坐在地上,另一人則虎口流血,想必是那朱大成,不由笑道:“你還不報警?”朱大成撓頭皺眉,正覺猶豫,地上一人鐵青著臉道:“報個屁警,我給雷家賣命,就是這個下場。哼,有仇家上門,任他們去就是了。”朱大成踹了雷星一腳,恨聲道:“劉么兒你說得是,這廝怎麽辦?”劉么兒不發一言,抓起單刀,“撲”的一聲扎入雷星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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