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一怔,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決心,跑了兩步,高叫:“小……小子,站住了!我有話說!”
梁蕭瞪眼道:“還想挨揍?”楚婉趕到他前面,雙手叉腰,柳眉倒豎,哼哼說:“你乾嗎放我?”梁蕭見她一得自由,氣焰又漲,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人長得又醜,嘴巴又討厭,誰遇見誰倒霉。早早放了,上上大吉。”
楚婉雙頰漲紅,瞪了那綠衣女一眼,咬了咬嘴唇,輕聲說:“誰長得醜,她、她又比我好看多少?”梁蕭笑道:“說得好,她就是比你好看。”楚婉也是這樣想的,可被梁蕭說出,心裡別有一般滋味,失聲大罵:“小淫……哼,你胡說八道!”她本是家族中最出色的美人,人人對她另眼相看,怎料被比了下去。越美貌的女子,在容貌一行越是好妒,不由忿忿說:“她美又怎樣?還不是個偷雞摸狗的女賊?”梁蕭疑惑道:“你叫她女賊,她偷了你什麽?”
楚婉道:“她偷了我家的鎮莊之寶。”梁蕭道:“什麽寶?”楚婉遲疑一下,說道:“女賊沒告訴你麽?嗯,這個……可不能對你說。”
梁蕭想起黃衣美婦在運河邊說的話,心頭一跳,衝口而出:“純陽鐵盒?”楚婉“啊喲”一聲,失驚道:“小賊,你怎麽知道?那、那盒子在你手上?”
梁蕭心生狂喜:“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功夫,天叫這寶貝鐵盒落在我手裡。”楚婉見他面露笑容,篤定鐵盒在他手裡,心想:“要想個法兒哄他交出來。”便冷笑說:“這女賊逃走的時候,還殺了‘天香山莊’三個園丁,燒了三叔公一大片花田。哼,聽說她還沿途偷竊官宦富戶,連皇帝的大內她也有光顧。最可氣的是,她每次偷罷,總要留下‘天山柳鶯鶯’的名字,真是張狂之至。”梁蕭心想:“原來賊丫頭叫柳鶯鶯。”他微微一笑,點頭說:“偷過留名,了不起!”
楚婉“呸”了一聲,怒道:“你知道什麽?三叔公這次大為生氣,破關出莊,專拿女賊。他老人家武功蓋世,你不將人給我,可是小命難保!”
梁蕭心想:“就我見過的人物,只有蕭千絕與九如和尚稱得上武功蓋世。你那三叔公大約是兩文錢買張牛皮,自吹自擂!”嘴裡卻不說破,只是微微一笑。楚婉察言觀色,以為被自己說動,又說:“你要是貪圖這女賊的美色,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我表兄雷星就是被這狐狸精迷惑住了,結果丟了一條腿,要做一輩子的瘸子。”
她說的是表兄的慘事,口氣裡幸災樂禍,頓一頓,又說:“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天香山莊’與雷震姑父的‘雷公堡’是當今兩大武學世家,‘參天狻猊’方瀾和‘神鷹門主’靳飛,到了我家也要恭恭敬敬。再說了,如今官府震怒,派出江南第一名捕何嵩陽,你再幫這個女賊,可是和天下人作對。”
梁蕭聽到何嵩陽三字,冷哼一聲,心想:“何嵩陽是個王八蛋,他要抓的人,老子一定要保護周全。”打定主意,嘴唇抿得緊緊,再也不作一聲。楚婉自負辯才無礙,平時但有所求,長輩無不應允,這時也欲一縱蘇秦之舌、張儀之齒,將梁蕭一舉說服。若能讓他交出純陽鐵盒和女賊,當是天大的功勞。梁蕭越是不說話,她越當勸說生效,又說:“你這麽年輕,武功已這麽好!如果正道直行,一定能夠成為一代大俠,乾嗎要和女賊同流合汙?”梁蕭一皺眉頭,說道:“做大俠有什麽好處?”楚婉道:“做了大俠,就能受世人敬仰。”梁蕭道:“雲萬程算不算大俠?”
楚婉“咦”了一聲,驚喜道:“你也知道雲大俠?”梁蕭聽她將“雲大俠”三字叫得格外親熱,不由側目瞧去。楚婉神情奇怪,似溫柔,又似憧憬,兩眼望著遠處,喃喃說:“雲大俠是南武林頂天立地的人物,三叔公說到他,也要輕輕點一下頭。你知道麽?三叔公對世事看得很淡,得他點一點頭的,天下算起來也不過三四人。”
梁蕭冷冷說:“雲萬程麽,哼,不得好死!”楚婉怒道:“你才不得好死!”梁蕭雙眉一挑,正要動怒,楚婉忽又呆望遠處,露出溫柔神氣,輕聲說,“不過三叔公又說了,雲大俠不錯,可是遠遠及不上雲公子。”梁蕭問:“雲公子是誰?”楚婉瞅他一眼,微微露出冷笑:“雲公子就是雲大俠的公子,哼,你連聽他的名字也不配。”
梁蕭“呸”了一聲,說道:“你說那個哭哭啼啼的小鬼?”楚婉聽得莫名其妙,雲公子是她私心相許的人物,決不容人羞辱,忍不住回罵:“你才是小鬼!”說罷又歎口氣,“反正你一百個小賊也比不上雲公子的一根手指。上次他隨靳門主來天香山莊,請爸爸出山抗元。可爸爸不答應,隻說天香山莊獨善其身、不問世事。雲公子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起身說:‘久聞天香山莊的“分香劍術”獨步武林,雲某心中仰慕,今日有幸,想要領教幾招。’起初,大家見他口氣雖大,人卻年輕,心中瞧他不起。誰知我那幾個堂兄輪流上陣,居然沒人接得下一劍……”
梁蕭插嘴道:“你堂兄沒用,不等於姓雲的就厲害。”楚婉白他一眼,不屑與之爭辯,接著說:“我羽姑姑和姑爺恰好也在,眼看爸爸被逼出場,羽姑姑起身說:‘奴家出嫁已久,娘家的劍法還記得兩招,雖然未得真意,還望公子不吝賜教。’”梁蕭心想:“這羽姑姑該是那個黃衫婦人, 她劍法很好,真鬥起來,我也許勝不了她。”想著來了興致,凝神傾聽起來。
楚婉說:“雲公子一聽,說道:‘前輩客氣,大家不必使力,比劃招式,點到即止。’羽姑姑笑著說:‘雲公子憐惜奴家,奴家能不承情麽?’兩人各持長劍,剛要交手,忽聽白紗屏風後有人歎氣說:‘楚羽,你使這招“玉笛橫吹”,若他刺你肩頭天宗穴,你又怎麽招架?’羽姑姑一愣,半晌才說:‘他、他怎麽刺得到我那裡?’那人說:‘你先別問,但說如何招架?’姑姑想了想說:‘我使“國色天香”刺他晴明穴。’那人說:‘攻敵必救,求個兩敗俱傷,笨了點兒,倒也勉強。但若他從坤位出劍,刺你期門穴左側,你又怎麽抵擋?’姑姑忍不住說:‘我、我以“落花驚蟬”刺他角孫穴。’那人歎道:‘這招也還不壞。但若他從小畜位出劍,刺你會宗穴呢?’哼,本姑娘不跟你小子說啦,左右這些劍法你也聽不懂。總之那人問一句,姑姑便答一句,包括雲公子,大家都覺奇怪。如此一問一答,說到第十二招上,只聽那人道:“若他從大有位刺你關衝右側,你又如何化解?”羽姑姑聽到這兒,瞪大雙眼,再也說不下去。那人歎道:‘罷了,楚羽,你盡心竭力接他十二劍,不要辱沒了你亡父的名聲。’羽姑姑臉色煞白,手指握劍,指節都發白了。忽地吸了一口氣,真的使出一招‘玉笛橫吹’。說也奇怪,雲公子應了一招,劍尖如那人所說,真的刺向羽姑姑的天宗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