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這一滾,卻不是普通的滾法,乃是石陣武學中“大神境”裡的“燭龍入眠”。燭龍是掌管晝夜交替的大神,藏在九幽深處,張目為白晝,閉眼為昏夜。這一招翻滾之間,暗藏殺機。綠衣女才出腳,便覺小腿以下盡被籠罩,當下急急縮回。
梁蕭哈哈一笑,招變“陳摶高臥”、“鍾離醉枕”、“莊生夢蝶”、“釋伽入滅”,如龍如蛇,滿地亂滾。綠衣女踢也不是,打也不是,更不能和他一塊兒打滾,一時真不知如何應付這賴皮武功。
脫歡早已率眾圍上。梁蕭六年前還是小孩,如今個子長高,容貌有變,四人一時沒有辨認出來。眼看梁蕭出手,自顧身份,袖手旁觀。他們均是行家,看到這裡,心中凜然:“這小子出招詼諧無賴,實則都是極上乘的武功,可惜功力不足,要不然小丫頭早輸了。”
綠衣女被梁蕭的無賴武功逼得團團亂轉,氣急敗壞,向後一跳,銳喝:“有本事站著交鋒!不許用這種賴皮狗拳。”梁蕭說:“好啊!”笑嘻嘻左掌一撐,以雙足為軸,上身離地,呼啦啦飛轉,瞬間從倒臥變成站立。
這一招是蕭千絕的“陀螺功”,好比小孩兒玩陀螺,陀螺先是倒臥,抽了兩鞭,就直立起來。眾人見梁蕭露了這手,不論敵友,都覺新鮮有趣,齊齊喝了一聲彩。
梁蕭呵呵一笑,團團作了個揖,忽見脫歡等人,心想:“不妥,我只顧著與賊丫頭鬥氣,如果攔著她不放,豈不做了這些惡人的幫凶?” 綠衣女瞧他武功有趣,也忍不住“噗哧”一笑,跟著譏諷:“狗兒也會人立嗎?”梁蕭笑道:“我倒忘了!”作勢又要躺下。綠衣女忙叫:“不許賴皮!”生怕他又來一路“賴皮狗拳”,急使一招“雪滿燕山”,揮掌拍落,這一招勁力十足,梁蕭的衣發均隨她掌力飄起。
眾人見此聲勢,才知綠衣女早先未盡全力,這時才使出了生平絕技。明歸也站了起來,濃眉緊蹙。梁蕭不慌不忙,笑道:“涼快,涼快!”使出一招“天旋地轉”,迎那掌風飛轉起來。
一瞬間,綠衣女繞著梁蕭疾走,雙掌如天風舞雪,刷刷刷連拍六掌。梁蕭也接了六掌,綠衣女隻覺他掌力中含有陰勁,與自家內勁如出一轍,心中一凜:“這小子也會‘飄雪神掌’?”她不知這招“天旋地轉”最會借力,自己十成的掌力被他帶偏了兩成,並借飛旋之勢原路送還。
兩人邊鬥邊走,片刻間,退到了火真人身前。綠衣女越打越氣,拍到第七掌,聚起畢生功力,正要拍出,忽聽梁蕭“咭”地一笑,眼前一花,那小子不見蹤影,她掌力卻收斂不住,直直拍向火真人。綠衣女心念電轉,索性挾掌衝出。
火真人正守著大門,以防綠衣女逃脫,見狀大感意外,舉掌相迎,倉促間內力提起不到四成。隻覺對方的內勁有如冰刀雪劍,不由“啊呀”一聲,一個筋鬥倒翻出去,饒是他以“火”為號,也被這一掌打滅了,臉色慘白,牙關“得得得”響個不停。
綠衣女一掌打破門戶,躥出門外,呵呵一笑,正要上馬,忽聽耳邊一聲“吽”,阿灘一拳飛來。綠衣女一驚,低頭避過,忽見前方人影驟閃,哈裡斯拳上的五彩鑽石光芒四射。
綠衣女揮掌虛拍,躬身後縮,不料哈裡斯使出“古瑜伽”奇功,手臂“喀”地暴長半尺,拳頭距她鼻尖不足一寸。綠衣女嚇了一跳,盡力後躍。阿灘的“明王印”卻擊到了後頸。他二人不顧身份,前後夾擊,綠衣女又不明虛實,刹那間被逼至絕境。驚惶間,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手腕一緊,被梁蕭拖到一邊。綠衣女心慌意亂,收勢不住,竟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梁蕭沒料到她來勢如此猛烈,怕她趁機搗鬼,慌忙向後一跳。忽聽眾人一片驚呼,低頭一瞧,也覺心尖兒微微一麻,雙眼盯著綠衣女,竟然無法移開。
綠衣女的柳笠已被撞脫,露出一張明豔無儔的臉龐。梁蕭也見過不少美人,與這女子一比,全都落了下風。好似天下的靈秀之氣被她佔了一半,另一半才由其他女子平分。四周人人屏息以視,魂飛天外,綠衣女卻羞怒難當,一記耳光向梁蕭臉上扇去。梁蕭閃身讓開,手上運勁,綠衣女渾身軟麻,怒道:“小色鬼,放開我!”梁蕭冷笑說:“你說放就放嗎?”
脫歡平生好色無厭,中外姬妾無數,卻從沒見過綠衣女這樣的絕色,好容易收回三魂六魄,急向阿灘與哈裡斯使個眼色。二人會意,齊齊搶上,一攻梁蕭,一個來搶綠衣少女。不料梁蕭眼珠一轉,忽地放手。綠衣女見哈裡斯爪子落下,不及轉念,左掌圈出,卸開哈裡斯的爪勢,右掌一揮,拍他心口。
哈裡斯以己度人,料不到梁蕭竟會放開到手的美人。但覺寒氣襲來,大驚失色,還沒變招,梁蕭忽地擺脫阿灘,閃電撲來。哈裡斯左右受敵,還沒拆開綠衣女的精妙掌法,已被梁蕭一招“三才歸元”擊中小腹。他應變奇速,使出“古瑜伽”,腰腹一弓,卸去了梁蕭小半掌力。可綠衣女兜心一掌終究無法避過,身子橫著飛出,“嘩啦”一聲,將八仙桌壓得粉碎,白臉上就似塗了一層鮮血
阿灘見哈裡斯受傷,正覺慌亂,梁蕭與綠衣女雙雙攻來。他以一敵二,迭遇險招,綠衣女大感解氣,一面猛下殺手,一面笑道:“小色鬼,你比鬼還奸呢!先引我傷了道士,又設計殺了黃胡子一個措手不及,好好打,非把這和尚也揍死不可!”梁蕭笑道:“你這鬼丫頭也不笨,要麽我這媚眼兒就拋給了瞎子!”
綠衣女“呸”了一聲,罵道:“還媚眼兒呢!果然是小色鬼。”說著忍俊不禁,嬌笑出聲,便如百花吐蕊,明水生暈。一眾看客魂魄搖蕩,無法自已。
火真人的寒氣去了大半,定神一瞧,目光落到梁蕭背負的寶劍上面。他臉色一變,衝口而出:“小兔崽子,原來是……”話沒說完,阿灘也挨了梁蕭一招“三才歸元”,斜向躥出。不料綠衣女守在一邊,背上又挨一招“雪滿燕山”,一口血箭奪口而出,整個人顛三倒四,“撲通”掉進河裡。
脫歡偷雞不著蝕把米,三大護衛轉眼了帳,嚇得臉都綠了。但見火真人還有些戰力,忙道:“真人護駕!”火真人硬起頭皮,橫劍而立,口中說:“主上還認得這個少年麽?”他這麽一說,脫歡也認出了梁蕭,心頭又悔又怒:“早知是他,大夥兒一擁而上,將他四分五裂了,哪還容他各個擊破?”
綠衣女拍手笑道:“妙啊,四個折了三個,剩下一個,小色鬼你自個和他玩耍,姑娘不奉陪了!”說著向胭脂馬走去,梁蕭搶上一步,攔住道:“現在沒人礙手礙腳,我倆正好算帳。想溜?哼,搬樓梯上天,門也沒有!”
綠衣女柳眉一挑,冷笑道:“算帳就算帳,怎麽個算法?”梁蕭說:“大夥兒公平交易,你偷我的錢袋一定要還,你打我一鞭,我也還你一鞭!” 綠衣女怒道:“你想得倒美!”兩人互不相讓,彼此怒視。脫歡等人本想溜走,見他們又生內訌,不由駐足觀看,皆想:“他二人鬥個兩敗俱傷,那是最好不過了。”火真人扣了兩枚暗器,只等二人動手, 便從旁偷襲。
明歸笑了笑,上前問:“姑娘姓韓麽?” 綠衣女看他一眼,面露詫色:“誰說我姓韓了?”明歸笑道:“老夫隨便問問,姑娘師出天山,想必與‘雪狐’韓凝紫有點兒淵源!”
綠衣女冷哼道:“你認得我師叔?好啊,她在哪兒?”明歸皺眉道:“可巧,我也正在找她。”綠衣女面露失望,又輕輕哼了一聲。
人群裡外圍了不下十層,一眾人都盯著綠衣女目不轉睛。綠衣女心頭不快,足尖微抬,挑起柳笠戴上。眾人頓生“烏雲蔽日,風摧百花”的感慨,幾百個男人同聲歎氣,倒也蔚為壯觀。綠衣女頓足說:“小色鬼,再不讓路,別怪我心狠。”梁蕭抱著兩手,微微冷笑。
眾人見狀,無不生出護花心腸,一個書生跳了出來,指著梁蕭大喝:“你也是須眉男子,堂堂六尺之軀,豈可欺辱柔弱女子!小生要揪你見官……啊喲……”尖叫聲中,書生被梁蕭輕輕拿住心口,舉過頭頂,喝聲:“去!”撲通一下扔進蘇州河,眾人見狀,想出頭的全都怯了。
忽聽得一聲鍾響,頭聲未絕,二聲又起,前聲疊著後聲,一聲高過一聲,須臾間,便如十多口大鍾在姑蘇城裡同時敲響。梁蕭聽得心神不定,掉頭一看,後方人群好似炸了鍋,飛也似讓出一條大路,其間一口八尺粗、二丈高的碩大銅鍾,生了一雙長腿,朝這邊飛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