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媸目視明三秋,過了一會兒,沉聲說:“你說話算話?”明三秋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花無媸見他滿有把握,更覺遲疑,緩緩道:“好,就算那道‘日變奇算’,若你算得出,老身無話可說。”明三秋笑了笑,接過明歸遞上的算籌紙筆。花無媸冷笑道:“好啊,連紙筆都準備好了。”明三秋笑而不言,下筆若飛,刷刷刷寫了約摸半個時辰,托起宣紙,吹乾墨跡,雙手奉與花無媸道:“請宮主過目。”
花無媸接過細看。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那張墨汁淋漓的宣紙上,心知這薄薄一張白紙,便決定了天機宮來日的命運,是以人人目不接瞬,滿心緊張。
過得良久,花無媸雙目一閉,長長吐了一口氣,好似蒼老了數十歲。又過一會兒,才慢慢睜眼,歎道:“道無常道,法無常法。沒想到天機宮竟出了你這樣的奇才,明三秋,算你厲害,從今往後……從今往後……”說到這裡,望了望花氏眾人,嗓子一啞,說不出話來。眾人見此情形,知道明三秋解出了日變奇算,一時間,驚呼歡叫此起彼伏,靈台之上亂成一團。
明三秋心中得意,一心立威,向花清淵拱手笑道:“花兄,你也來解解,省得來日有人說我勝得不夠公平。”口氣一轉,自然將“淵少主”變做了“花兄”。花清淵略一怔忡,搖頭說:“我解不出來!”明三秋笑嘻嘻地道:“花兄沒有試過,怎麽知道?對了,花兄,第八算‘子午線之惑’你想必算出來了,我有兩種解法,不知花兄用的哪種?”他一副誠心求教的模樣,花清淵囁嚅數下,又道:“我也沒算出來。”
明三秋裝出驚訝神氣,笑道:“那麽第七算‘鬼谷子問’用到垛積術,不算太難,花宮主是善用垛積術的大家,花兄想必也很了得,咱倆切磋切磋如何?”花清淵更為尷尬,低聲道:“我……我還是沒解出來。”聲音越來越小。明三秋故意皺眉:“這麽說,花兄究竟解出幾算?”花清淵還沒回答,花慕容忍不住怒道:“姓明的,勝就勝了,不要欺人太甚……”說到這裡,任她心高氣傲,也是眼圈通紅,語聲哽咽。花清淵臊得滿面通紅,俊目間隱隱泛起淚光。
明三秋見他這樣,心滿意足,笑道:“容小姐別動氣,我只是隨口問問!”話沒說完,忽聽一人冷冷說:“‘日變奇算’有什麽了不起的?”明三秋應聲一愣,忽見一個腰別寶劍的少年越眾而出,大踏步走了上來。他不認得梁蕭,雙眉一揚,厲聲說:“你是哪家的子弟?這裡商量宮中大事,有你插嘴的份兒麽?”言辭中,已經擺起了宮主的架子。
花清淵怕他動怒,忙說:“蕭兒!你快退下。”梁蕭冷冷一笑,卻不理會,徑自走到案前,刷刷刷寫下一道算題,高聲說:“這道‘牛虱算題’,分別求公牛、母牛、老牛、小牛、黑牛、白牛身上的虱子數目,很簡單。明三秋,你也算一算。”
這道題求六個未知元,相當於“六元術”,精深奧妙,古今所無。明三秋接過,凝神瞧了半晌,臉上漸失血色,他力持鎮定,淡淡地說:“這是什麽算題?題意亂七八糟,文辭粗俗不堪!哪裡解得出來?”說罷隨手擲在一邊。
梁蕭道:“那可不一定。”他右手持筆疾書,左手運籌如飛。花慕容見這小子的嘴臉,心知必有名堂,忍不住抹去眼淚,站在他身後,瞧他弄些什麽玄虛。卻見梁蕭算法精微,初時還能看懂一點半點,看到後來,全然摸不著頭腦,只知道那是極高明的,忍不住脫口大叫:“媽,你快來!”
花無媸移步上前,遠遠瞟了兩眼,神色一變,匆匆靠攏,屏息觀看梁蕭算題。明三秋正要和她詳談讓位的事,忽見花無媸不顧而去,心頭驚訝,也伸過頭去觀看,這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與花無媸均是當世算術大家,梁蕭算法之妙,一看便知,真是思人所不能思、想人所未曾想。
梁蕭一氣解完,笑道:“明主事,這一題很容易吧?”明三秋咳嗽一聲,沉吟說:“這個麽,確實不難,想一想就能解開。”花無媸心中大怒:“你現在看了解法,才敢說這話,如果隻給你題目,憑你也算得出來?”正想如何駁他。卻聽梁蕭笑道:“我就知道你有這麽無賴!”當下又揮筆寫下一題,卻是一道“北鬥算題”,這道題求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個未知解。明三秋一看題目,暗暗叫苦:“怎麽又多了一元?”事到如今,隻好硬撐到底:“好啊,你來解解看!”
梁蕭笑道:“你鬼頭鬼腦,又想賺我解題,然後說想一想也能解開?”明三秋臉上一熱,支吾不答。梁蕭笑道:“裝傻麽?我再問你一句,你解得出來麽?若是不答,便是解不出來。”
他步步進逼,明三秋無法可想,臉一沉,厲聲道:“解不出又如何?難道你解得出來?”梁蕭道:“你這麽說,是自認解不出了!好,我就解給你看,省得你癩蛤蟆坐井底,不知天高地厚!”明三秋正在爭奪宮主之位,一聽這話,頓想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句,不由瞪著梁蕭,心中無比氣惱。
梁蕭把算籌一拋,全憑心算, 刷刷刷一路解下,一個時辰不到,北鬥七解盡數得出。解法之妙,真是亙古以來,從未有人涉及。明三秋與花無媸瞧到這裡,均是臉如白紙,場上眾人雖不甚了了,但為二人神情所驚,全都盯著梁蕭,一時忘了呼吸。
花無媸的心中一陣悲喜交集,抬起頭來,喃喃念道:“爸爸,莫非您冥冥中知花家今日有難,特意派這少年來相助麽?莫非您在天上窮極巧思,終於解出了元外之元,然後溝通陰陽,傳給了這少年麽?”她絕處逢生,想到宿命之說,望著悠悠碧空,幾乎癡了。明三秋卻渾不知為何大功告成之際,竟會冒出這麽個人來,一時間腦子亂成一團,只有一個念頭轉來轉去:“這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惶惑中,卻聽梁蕭朗聲道:“這些算法,都是我求‘元外之元’時想到的,直解到十二元。好,再寫一題‘十二生肖問’。”他隨寫隨解,答了十余頁紙,搖頭歎道,“只能解到這裡了,哎,‘元外之元’,真是無解之元。”他黯然一陣,抬眼望著明三秋,見他心神不屬,便問,“你當第七算‘鬼谷子問’很好解嗎?垛積術與天元術不同,千變萬化,無有窮盡,哼,我出幾道算題,跟你切磋切磋。”說著就要出題。
明三秋面如死灰,心想:“他算到這個地步?跟他比算,自取其辱!罷了!”想到這裡,嘴裡一陣苦澀,長歎說:“不用再比了。明三秋甘拜下風。”這話一出,滿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