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中吃驚,猛地眼前一花,樹牆頂上現出一頭黑色巨虎,兩眼綠幽幽如鬼火跳動,虎口中銜著一人,低頭散發,不知死活。一個黑衣人衣似墨染,就似長在黑虎背上一般,他長得深目高鼻,面白如紙,八字眉如兩把長劍,由粗而細,去勢凌厲。
蕭玉翎見了此人,笑容一僵。梁文靖隻覺她手掌變冷,訝然道:“玉翎,你怎麽啦?”卻見蕭玉翎眼神茫然,嘴唇顫抖,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黑虎又是一縱,從牆頂落到平地,慢騰騰走了過來。眾人神氣古怪,黑虎所過,人群讓出一條路來。行至台前,黑虎忽地駐足,黑衣人飄身落地,目光如兩道冷電射入人群。
白髯老者濃眉一攢,收起詼諧之態,揚聲笑道:“蕭千絕,別來無恙?”梁文靖雖已猜到來人身份,但聽白老者親口道出,仍覺腦中嗡的一響,身子一陣冰涼。
蕭千絕兩眼一翻,冷冷道:“你是誰?”白老者笑道:“不才方瀾,當年在天柱山與閣下有一面之緣。”蕭千絕木然說:“天柱山?哼,不記得了。”方瀾老臉一熱,嘿嘿乾笑兩聲。
梁蕭在玉翎懷裡,隻覺母親一陣陣發抖。不禁怪道:“媽,你不舒服麽?”蕭玉翎緊咬嘴唇,微微搖頭。梁蕭心中怪訝:“這個黑衣服的老頭一出來,媽怎麽就不對勁了?那隻大黑貓好威風,待會兒怎麽想個法子,讓我也騎一騎。”他從沒見過老虎,見了異種黑虎,隻當是長大了的貓兒,眼看蕭千絕騎“貓”而來,心底無比羨慕,眼珠只在黑虎身上打轉,琢磨著怎樣攛掇蕭玉翎去說項,讓自己也騎一騎這隻“大貓”。
靳飛瞧著黑虎所銜之人,越瞧越眼熟,忽地心跳加快,忍不住叫了聲:“小師弟?”那人身子一顫,澀聲應道:“大師兄……”嗓子嘶啞,也不知是驚是喜,他說話牽動傷口,鮮血順著額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靳飛驚怒交迸,舉步便要上前,忽覺肩頭一緊,被雲萬程緊緊扳住。雲萬程將他拖到一旁,面沉如水,揚聲說:“蕭先生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蕭千絕神色冷厲,目光掃過人群,八字眉向上一挑,大喝一聲:“老窮酸,滾出來。”聲如雷霆悶響,風起雪山,劈頭貫腦,震得眾人神魂動搖。
場上一寂,眾人均覺莫名其妙,不知他這一喝意欲何為。蕭千絕半晌不見人應,焦躁起來,又喝一聲:“蕭某人在此,老窮酸,給我滾出來!”這一聲威勢更足,四面群山回聲陣陣,似有無數聲音高呼:“滾出來,滾出來……”眾人隻聽得耳鳴胸悶,正覺難受,忽聽一聲慘叫,掉頭一看,韓錚兩眼直瞪,嘴角一線鮮血汩汩流出,身子向前一躥,撲倒在地。羅松大驚搶上,一探他口鼻,竟然氣絕了。原來,韓錚早先為黑臉道士所傷,乍聞蕭千絕洪濤滾雷似的喝聲,頓時內傷迸發,吐血而亡了。
蕭千絕不聞回應,心頭焦躁:“我擺明車馬,那窮酸也不露面?哼,莫非他膽子越活越小了?”略一盤算,目光轉到雲殊臉上,森然道:“臭小子,你嘴硬是不是?好,不說出那人下落,老夫就在此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光為止。”雲殊咬牙閉眼,還是不發一言。
方瀾手摸胡須,笑道:“蕭老怪,你這話大言不慚,這裡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獨自一人殺得完嗎?”蕭千絕冷哼一聲,那黑虎抬起頭來,將雲殊送到他手裡。
蕭千絕不說話,眾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動起手來,雲殊第一個沒命。雲萬程不覺雙拳一緊,但他心知此時此地,決計不能示弱,冷笑一聲,方要開口。方瀾卻怕他說出硬話,雙方鬧僵,搶先打個哈哈:“蕭老怪,你好歹也是當世高手,卻拿一個半大娃兒做人質,不嫌害臊麽?”
蕭千絕瞥他一眼,冷笑道:“你這老頭兒簦茫戲虻諞桓鱸啄慵榔臁!狽嚼郊弁感墜猓納褚渙藎羥Ь⒁煥湫Γ接鄭鎏迷洞頗嗟郎下硤閭靨兀艉戲凇O羥Ь哪钜歡骸襖慈順寺硪膊皇Ы謐啵菜閌歉齦呤幀!卑俗置家惶簦毖弁ィ惶簧ばΓ桓魴芻氳納ひ衾噬韉潰骸胺榛鵒炻罰巢菝宦硤恪!被耙粑蔥硪桓鏨艚擁潰骸跋贛晟斯使浜煨ξ頁鍘!
人群中有人高呼:“南天三奇!”叫聲中透著欣喜。又聽一聲長笑,空中銀光一閃,攔道的四根松木從中折斷,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潰牆而出。當先一人白衣白馬,手持二丈爛銀畫戟,巾帶齊飛,神威凜凜。有人怪道:“南天三奇,怎地隻來了兩個?”另一人冷笑道:“兩人夠了,沒聽說麽――南天三奇,滿二無敵……”
蕭千絕面露失望,呸了一聲,一手按腰,揚聲高叫:“南天三奇,滿三滿四,都是狗屁!”叫聲遠遠送出,領頭的騎士一聲大笑,白馬來勢快了一倍,方瀾見勢不妙,高叫:“姬落紅,莽撞不得!”話音未落,姬落紅人馬如飛,刮喇喇已到近前,鳳眼生威,大笑道:“蕭老怪,口說無憑,吃我一戟!”畫戟掄出個圓弧,咻咻風生,十丈之內,眾人都覺胸口一窒,無法呼吸。
蕭千絕左手提著雲殊,瞧著鐵戟掃來,寂然不動。眾人隻當他抵擋不及,紛紛露出喜色,張口欲呼,忽地眼前一花,蕭千絕的右手已將戟柄攥住,雙目陡張,大喝一聲:“停!”身子微晃,雙足入地半尺。姬落紅隻覺一股巨力順著戟杆直透肺腑,跟著傳入坐下馬匹。一刹那,骨折聲響,姬落紅雙腕齊斷,身子有如流星,喀喇喇撞斷了兩株蒼松,口血狂噴,染紅了如雪白衣。那匹大宛駒馬不停蹄,奔到蕭千絕身前三尺,四蹄一軟,忽地無聲倒斃。這時眾人才叫出口來,隻不過一聲歡叫,出口時化為了轟然駭呼。
清嘯如風,第二匹馬上彈起一道灰蒙蒙的人影,“蟬劍”莫細雨襟袖飄動,手中軟劍灑作漫天劍雨。這路“芙蓉夜雨劍”是他平生絕學,飄飄灑灑,不可捉摸。
老友一招敗北,雲萬程悲憤難抑,又見莫細雨逞強出手,不由叫道:“莫兄且慢!”剛要縱起阻攔,卻被方瀾一把拽住,雲萬程驚道:“老哥哥……”方瀾目有痛色,搖頭說:“南天三奇,武功輸了,人不能輸!”雲萬程一愣,想起三奇生平性情,一旦出手,決不容外人相幫,隻好歎了口氣,駐足不前。
蕭千絕雙足釘在地上,瞧那劍雨飄來,倒提鐵戟隨手舞動。眾人一瞧,無不吃驚。姬落紅的“裂天戟”足有六十斤重,蕭千絕卻用它使出了劍法,靈動輕盈,不下於莫細雨的蟬翼劍,“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在他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眾人眼裡,鐵戟仿佛粘蟬的粘竿,莫細雨更似在竿頭亂舞的灰蟬,屢屢搶到蕭千絕身前,搶奪雲殊,均被蕭千絕迫退。
鬥了十來招,“錚錚錚”一串響,“蟬翼劍”斷成四截,蕭千絕大喝一聲,畫戟的尾鑽刺入了莫細雨的小腹,不待眾人駭呼,莫細雨連人帶戟飛了出去,當地釘入一塊青石。場中死寂一片,群豪目瞪口呆,居然忘了呼吸。
莫細雨咽下一口鮮血,一伸手,把畫戟拔了出來,反手插入地裡, 翹起大拇指,笑道:“蕭老怪,真有你的!”他慘敗之余,竟然出言稱讚對手。眾人均是一愕,蕭千絕冷哼一聲,兩眼漠然望天。雲殊聽得胸中劇痛,失聲大叫:“莫大叔,姬伯伯……我……我……”話未說完,淚水已滾滾而落。
莫細雨淡淡一笑,漫不經意地說:“傻小子,還記得我教你的劍法麽?”說話間,腹上碗大的創口血如泉湧,將他身前的黃土染成紫色。雲殊不防他問出這句,一愣神,哽咽道:“全都記得,一招也沒忘。”他素好詩文,姬落紅與莫細雨也好此道,三人時相唱和,頗為相得。姬、莫二人素性懶散,生平未收徒弟,興之所至,傳了雲殊一些武功。雲殊想到往日恩情,又見二人受了致命傷,一時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
莫細雨微微一笑,說道:“傻小子,哭什麽啊?人生此世,誰無一死?哎,可惜莫大叔沒本事,救不得你!”姬落紅扶著斷樹坐著,聞言笑道:“莫老三,你還沒死啊?”莫細雨一皺眉:“你老酒鬼沒死,我會先死麽?”姬落紅笑道:“既然沒死,怎麽盡說泄氣話兒?”
莫細雨一愕,失笑道:“說得對,但有一口氣在,便可再戰。”姬落紅讚道:“不錯,這才是好男兒的言語。”他掙扎起身,挪前兩步,莫細雨見他搖搖欲墜,便拄著鐵戟,將他扶住。姬落紅一挑眉,高叫:“蕭老怪,龍老大也是傷在你的手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