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這天,是衙門發放告牌的時候。也是桓玉,被傳召的日子。
不過桓玉出發,可不是一個人。在他身後,浩浩蕩蕩的跟著數十位錦衣衛。宋天才和羅謙,也赫然在列。
走進衙門的時候,守衛大門的衙役,明顯被桓玉這陣勢給嚇著了。
一句廢話都沒有說,直接讓桓玉進去了。自始至終,都表現恭敬的很。
“嘖嘖,這朱大人,比我還小,出身也低微,現在這氣派,可不是我們能夠企及的。啊,完了!江班頭,你說我們沒有按照郭大人說的那樣為難這朱大人,會不會過後被他穿小鞋啊?”
年輕的守門衙役,看著威風八面的桓玉,又是羨慕。想到小心眼郭大人的吩咐,他的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要知道這個差事,可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守門啊,那可是肥缺。
江班頭是個年近半百的老人,乾巴巴的臉頰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那個郭大人的外號是什麽,他叫蝮蛇,陰毒的很,你說呢。而且最可恨的是他壓根就沒把我們當人看,你看看上個月的俸祿都沒有給我們呢。要不是還有些孝敬,我們全家都只能去喝西北風咯。”
然後用手中的木棒,頓了頓,抬起頭繼續說道:“你再看看這朱大人,雖然年紀輕輕,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你有沒有注意那個站在他身後的錦衣衛。”
“班頭,你是說羅百戶羅大人?”
年輕人是長沙本地人,羅百戶這樣不能惹的尊神,他肯定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不是,羅大人誰不認識。我說的是走路的時候,身子比羅大人前半步的那個中年人。你沒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什麽,那可是鬥牛服。一般的錦衣衛能夠穿得上?”班頭明顯眼睛更毒,當官的規矩可是很多的。
走路的時候,除了引路。一般低級的官員,誰敢走在前頭,除非你不想混了。而且那鬥牛服,只有很得寵的錦衣衛的高層才能夠得到。
“那照班頭看來,這郭蝮蛇還不一定鬥得過那個朱大人?嘻嘻,這就有意思了。”年輕人臉上,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
江班頭沒有說話,抱著木棒就這麽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桓玉一行人走過大門,經過戒石亭,然後才進入公堂。入眼的就是‘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以及旭日初升圖。
公堂的案上,主座上並沒有坐人。因為萬歷朝的特殊性,很多官職都是空缺的。比如這個知府,剛剛被下獄。要得到補充,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左右兩個座位上,坐著兩人。八字胡的郭大人是同知,以及另外一個皂面大漢是通判。大堂左邊還有一章案,上面坐著一個執筆之人,就是常說的師爺了。
看到桓玉一進門,郭大人就高聲喝道:“來人,棍棒伺候!”
大明朝是有這個規矩的,入獄之人,第一次肯定要棍棒伺候。為的就是讓犯人,認識到大獄的威嚴。這就是俗稱的殺威棒。
可是郭大人這麽對桓玉,就有些不恰當了。首先不說桓玉身上還有個五品文勳的職位,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是沒有定罪,也不能一開場就是一頓棍棒啊。
“慢!郭大人,這樣不妥吧!”郭大人話音剛落,絡腮胡子的通判就開口了。
“哦,錢大人,你是不知道這個犯人可不是個簡單人物。曾經讓主簿自殺,讓知府入獄。如果不給他的顏色看看,他會無視我們的威嚴的。”八字胡的郭大人,明顯是在強詞奪理。這些,可不是讓他打板子的理由。
不過誰叫他是同知,現在整個長沙府最大的官員之一呢。
可惜的是,他也只是最大的官員之一。他身邊就有一個同為六品的通判,而且這個通判還跟他不同路。因為這個通判,至少還知道什麽叫做良心。
“郭大人可是掌管鹽糧的,這獄訟聽斷之事可是本官的管轄范圍。今天讓郭大人過來旁聽,已經是亂了規矩,難道郭大人還要逾越不成?要不,這個通判也交給你算了!”錢少芬的話,一點顏面都沒有留給郭懷宇郭大人。
要知道郭懷宇可是掌管鹽糧的,這可是肥缺。所以錢少芬沒少受他的氣,而且憑借手中的錢糧。郭懷宇可沒有少搞小動作,拉自己的下屬過去。
桓玉沒想到,一走進來,竟然就看到如此好戲。
這同知和通判,簡直就是撕破了臉。當著自己和錦衣衛的面,竟然如此大鬧。至於那些堂下的衙役,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且這兩人也不怕他們說出去,除非這些衙役不想活了。
郭大人有幾分氣急敗壞,可是看到桓玉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他又有些氣憤,隻好冷冷的道了一句。
“那通判大人可要好好審查,不要出了什麽么蛾子才好。本官今天就在這裡候著,看你如何秉公斷案。”
錢少芬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郭懷宇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本官判案一向公道,倒是有些人哦,已經不想做人,改成做狗了。”
“你……”郭懷宇看著錢少芬,恨恨的,卻沒有接下去。反而是朝著那個坐著的師爺,使了一個眼神。
那個師爺,看到郭懷宇的示意,想了想昨晚的那張銀票,微笑著的點了點頭。
啪,驚堂木的聲音將眾人的視線,集中到了通判身上,他看著桓玉高聲的問道:“堂下何人?”
桓玉整了整衣袖,不急不慢,但是合乎禮節的回答。
“本官湘鄉縣人,姓朱明桓玉,因為不夠弱冠,故沒有字。承蒙陛下厚愛,恬為五品庶尹。”
桓玉那不卑不吭的話,可是將通判嚇了一跳。
開玩笑,五品的文勳。可比他的官職都大了兩級,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原來是庶尹大人,還不趕緊上座,給庶尹大人一張椅子。”
通判的話讓郭懷宇很是不爽,他是來看朱桓玉出醜的,可不是來看讓如何的氣度非凡的走過場,出風頭的。
“慢,錢大人,這不符合當朝律法吧!他現在還是一個疑犯的身份,憑什麽坐在這明鏡高懸的大堂之下。”
郭懷宇的話,讓錢少芬為難了,因為他講的是事實。大明律法中,還真的沒有這麽一套。可是這一般的習慣都這樣的啊!朝廷上下,早就默認了這規矩。就連三堂會審,裡面的大人物也是坐著的啊。
看到這個郭懷宇三番兩次的為難自己,桓玉忍不住的開口說道:“不知道郭大人說的疑犯,到底是指的誰?我看在場之人,除了某條狗之外,沒有一個人冒犯了大明律法啊!”
桓玉的話,讓大堂之中猛然靜了下來。他們驚呆了,桓玉這話,簡直就是指著郭懷宇罵他呀。
郭懷宇也沒想到,桓玉竟然這麽大膽。
“周師爺,不知道這當庭辱罵長官。按照大明律法,該如何判刑啊!”不過陰險的他,可沒有著急跟桓玉辯駁。反而是一臉陰笑的望著坐著的桓玉,用陰森森的語氣問著周師爺。
周師爺也被郭懷宇那陰森的語氣嚇著了,沉思了片刻。才有些慌張的說道:“這個,這個大明律法上,沒有,沒有明說。但是按照慣例,辱罵長官,至少是關入大牢一年以上。”
“好,很好!錢大人,你也聽到師爺的話了。咱們別的不說,現在就將這個辱罵長官的孟浪書生,壓入大牢吧!哼,螻蟻也敢跟大象角力!”說完還不懈的看了桓玉一眼,那意味不言而喻。
錢大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求助式的看了看羅百戶。倒是羅百戶,直接看著桓玉。
桓玉懂羅百戶的是意思,只要他開口,羅百戶就能將自己送出去。他錦衣衛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護駕。但是他微笑著搖了搖頭, 饒有興趣的看著在大堂之上,無聲的獰笑著的郭懷宇,顯得胸有成竹。
“喲,郭大人,在下可沒有指名道姓,說誰是狗啊!怎麽你就這麽著急的承認呢!”說到這裡,桓玉放肆的笑了笑。用手指著郭環宇,毫不客氣的說道:“你自己相當狗,就做個夠唄!可別扯上我,”
說到這裡,桓玉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說道:“什麽辱罵長官,你算哪門子的長官。我這個五品的庶尹,被你一個六品的同知,竟然敢在我面前自稱是我長官。你沒睡醒吧你!看來你是做狗做傻了,以為別人都跟你一個德性,想做別人家的狗。”
桓玉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句句指名道姓,字字含狗。簡直將郭懷宇說得怒發衝冠,恨不得活吞了桓玉。
“你,你,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狂徒。本官就算是職位低,也容不得你如此詆毀!我,我跟你拚了。”郭懷宇才不會在意自己的面子,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聚會上,當著那麽多袍澤的面,討好白衣公子。
他之所以這樣,心思可是狠毒的很。
他表面上猙獰著站了起來,超桓玉衝了過來,可是心中想的卻不是那麽回事。
‘哈哈哈,當堂打架鬥毆,這樣的話,你總不可能再有什麽借口,能夠逃離大獄了吧。等你進了監獄,還不是我說了算。’
桓玉看著衝上來的郭懷宇,故意不屑的撇了撇嘴,壓根就沒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