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營以堆放火炮彈藥的名義,將坑道入口周圍嚴密的封鎖起來。在地下沿著指定的方向挖掘坑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方向不能偏移,深淺也有講究,每掘進一段就要用堅固的木結構支撐一段,防止坑道塌陷。幸好漢軍早已把壕溝推進到距離城牆百余步的距離之內,掘進的距離不算太長,丁壯從鐵礦那邊調過來,挖掘了二十幾天,總算在開州城北城牆下面鑿出一個巨大空間,並放置了火藥室。爆破用的火藥沒有用夏國帶來的火炮藥包,而是用第四營買來的硫磺、木炭和硝石調配的,雖然威力不如火炮的發射藥,但勝在量足價低。
爆破攻城定在九月九龍抬頭這天,為了防止漢軍走漏消息,直到九月七,趙行德才把詳情告訴王亨直,讓他帶領信得過的部屬一起搶城。開州城外夏國營和守備營軍兵一共不足千人,若沒有漢軍的配合,就算炸塌了城牆,攻入城去,在契丹人的垂死反撲下,也會傷亡慘重。
“什麽?”王亨直大為吃驚道,“趙將軍當真能攻下開州麽?”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附近幾個州縣的許多契丹人都在開州避難,因此,守城的除了五千契丹軍外,還有上萬契丹的男丁,假若真的打下了開州,那絕對是震動天下的大捷。
“是的,”趙行德點了點頭,他索性大方地帶王亨直去參觀了坑道的入口,“這坑道藥室引爆後,北面城牆一旦坍塌,我們就從城牆缺口擁入城裡。守城遼軍精兵大多駐扎在南面,一時間救援不及,到時候我們一邊守住城池缺口,一邊分派人馬並力往城裡衝。為防走漏消息,王將軍派信得過的部屬和我們一起行動,隻通知其他漢軍準備四面強攻開州,並且把得力的營伍布置在北城牆附近。王亨直點了點頭,他彎腰望了望那幽深的隧道,歎道,“趙將軍真有辦法,思慮深遠。”心下暗道,可惜我遼東漢軍怎沒有如此將才。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王亨直原本沒打算真的攻克開州,如今墊墊腳就能摘到勝利的桃子,他也一反常態地卯足精神,不惜假傳韓凝霜的軍令,不但力排眾議將四面攻城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九卯時,而且強迫各寨將老兵編入第一波攻城的隊伍裡。以他幾十年在漢軍中建立起來的威望,各漢軍將領縱然怨聲載道,也不得不表面應付一下。到了九月八晚上起,各部漢軍都已經就位,最精銳的數支漢軍,連同王亨直本部開州軍,都被安排到了北城牆外。都是王亨直信得過的舊部,所以才願意聽命攻打從前從未攻打過的北城。同時,五門火炮趁夜偷偷從東南面的炮壘拉了下來,轉而放置在開州城北面的炮壘上。
直到準備爆破城牆的前一個時辰,漢軍各部才知道了攻城的具體細節,北城牆外的漢軍將領們紛紛喜形於色,要知道先衝進城的軍隊絕對能撈到最多的油水。老兵個個摩拳擦掌,沒有打過硬仗的新兵卻顯得非常緊張,畢竟圍城兩個月以來,他們都沒有真正和契丹人拚殺過。承影營佔據著離預定的缺口最近的出發陣地,三百軍士全身披掛著重甲,另外還有五百守備營的軍兵和他們一起去奪取開州的衙城。開州的府庫就在北城牆附近的州衙裡面,漢軍兩個月持續不斷地攻打東南城,已經把契丹軍主力吸引了過去。北城相對來說,兵力要空虛一些。
負責點火的守備營百夫長田覺渾身是土,仿佛一隻田鼠一樣,他最後一個從坑道裡爬了出來,衝著趙行德打了個手勢。
卯時到了,東南面炮壘上的五門炮開始怒吼起來,
這裡作為漢軍攻城的第二突破點,王亨直在城池東南面安排了五千漢軍攻城,由開州寨的二當家樸鐵岩在那邊督戰,此時已經火光燭天,喊殺聲四起。比東南面的炮聲晚了片刻,開州北面忽然聽得一陣悶響,仿佛棉被蒙住的鼓聲似地。趙行德感覺腳下的大地顫抖了兩下,這時城牆上的契丹守軍已經立不住腳,紛紛踉蹌跌倒。更有人大喊“地動了,地動了!”然而城牆仍然巍巍屹立在那裡,似乎沒有受到絲毫損壞。“沒問題吧?”王亨直有些緊張地問道。準備攻城的杜吹角和查申也轉過頭來。
趙行德沒有說話,目光隻落在那北面城牆上。
這時,開州城北的炮壘也開火了,“轟——,轟轟——”幾聲巨響過後,一枚炮彈砸在了城牆上,濺落了一大片城磚。杜吹角正猶豫要不要攻城,正在這時,好像眼花了似地,厚重的城牆似乎晃了晃,然後轟然倒塌了下去,騰起的灰塵籠罩了整個城頭,隱現一個七八丈寬的缺口,連個契丹守軍的身影都看不見。其他漢軍還為城牆倒塌而震驚莫名的時候,杜吹角、查申帶著夏國營的人躍出了壕溝,憑借煙塵籠罩的掩護,軍士們幾乎毫發無損地佔領了城牆缺口。源源不斷的漢軍踩著崩塌的城牆磚土湧進了開州城。
開州城被圍困了兩個多月,漢軍除了在城外猛挖壕溝之外,攻城隻集中在東南角。開州守將耶律元起初還以為漢軍是聲東擊西之計,但兩個多月下來,東南城角委實守得艱苦,其他地方又毫無動靜,便信了漢軍是以火炮為倚仗,故意猛擊城池一角。於是耶律元將親信部屬和精兵都集中在東南。後來契丹人發現了在受炮擊的城牆後面一點躲避炮彈是反而最安全的,就連耶律元的帥帳也移到了南城牆後面。就在北面城牆倒塌的同時,耶律元正在東南城下督陣,就在夏軍衝進了衙城的時候,耶律元才得到北面城牆倒塌的消息,此時已經有將兩千多漢軍衝進了開州城,血腥的巷戰正在城內各處展開。漢軍除了廝殺搶掠之外,還不停地四處放火,開州城各處都是火光熊熊,一片城破的景象。
查申帶著部分軍士和守備兵守著城牆缺口,杜吹角則帶著刀盾手和弓弩手毫不停留地直撲州衙。這條短短的路線早在城外演練過多次,狹路正碰上一隊從州衙前來增援的遼軍,眾軍士一聲發喊,強弩先發,刀盾手一擁而上。遼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領兵的千夫長被殺死,其他的紛紛從旁邊的小巷逃散。夏國軍隊驅散了留守州衙的數百契丹軍兵後,杜吹角便命麾下將衙城大門緊閉,打出鳳凰山寨的旗幟,不放其他漢軍入內。他自己強按捺下親自動手的念頭,派了一名十夫長前去去親自清點遼國積儲的糧草財貨。其他軍士則跟著杜吹角一起在門口把守。
契丹人本是遊牧民族,被漢軍圍困在開州兩個多月,城中的士氣和人心都頹喪到了極點。城內四處響起了喊殺聲,不少契丹軍隊未作抵抗便作鳥獸散,更多的則是企圖奪路而逃。兵敗如山倒,守將耶律元止也止不住,最後隻得在親隨的簇擁下,騎上戰馬從南城門衝了出去。
圍困開州四面的漢軍本應該憑借壕溝攔阻從城內逃出來的遼軍敗兵。然而,大家都想衝進城裡搶掠財物,不願意和逃命的契丹騎兵拚殺。南城、西城、東城的漢軍各部攻不下城門,將領們竟然引兵轉到北城,爭先恐後地要從已經被炸塌的城牆缺口入城。一時間,不足十丈長的城牆缺口處,成千上萬的漢軍兵將擠作一團,來自各個山寨的人互相大聲喝罵著要對方給自己讓路。原先把守城牆缺口的守備兵更被這些漢軍擠得遠遠的了。百夫長查申趕忙回來複命。
這亂作一團的景象,早令趙行德心頭火起。“這些漢軍丟棄了防地,湧在此處擠作一團。若是那契丹守將清醒過來,以出城的騎兵在城下攔腰一擊,縱馬踐踏,會不會將勝敗逆轉?”他聽完查申的稟報, 沉吟片刻後,目光變得有些冷冽,緩緩道:“王將軍,以我之見,這開州漢軍的軍紀,是到了要好生整頓一番的時候了。若是不然,只怕將來用不著和遼國人打仗,漢軍自己就先亂了起來。”
王亨直臉色尷尬,解釋道:“各部原先各立山寨,眼下倉促聚在一起,王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著城牆缺口處亂作一團的漢軍,王亨直頗為苦惱地歎了口氣。
“倉促聚在一起,”趙行德重複了一句,反問道,“將來難道還要再分散嗎?”他不信王亨直對於整合漢軍各部一點興趣也沒有。但這王亨直在漢軍中是個老好人,三萬漢軍陳兵開州城下已經兩個月了,還從未看他和別的漢軍寨主紅過臉。漢軍若是早日整訓成為一體,也不至於會如此不堪。
“這......”王亨直還有些猶豫不決。趙行德卻打斷了他,沉聲道:“擇日不若撞日,這裡幾千上萬人都亂作一團,已經出城的契丹騎兵隨時可能乘勢反擊。若是王將軍有心,先當機立斷,恢復秩序,再整頓軍紀,整合漢軍各部。我願助王將軍一臂之力。先派騎兵過去警告,倘若有人執意不尊軍令,要強行擠在那裡的話,就莫怪軍法無情。”
趙行德說話的時候,已經傳令下去。兩百多鐵騎已經靜候在旁邊,承影營騎兵皆騎乘河西的大馬,雖然比不上虎翼軍那樣人馬全都籠在厚重的鐵甲裡面,在普通漢軍眼中,已稱得上可怖的鐵騎。火炮黝黑的炮身在晨曦下泛著著的金屬的光澤,炮手忙著把瞄準的角度稍稍調低一些,黑洞洞的炮口對準北城牆缺口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