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合上《弩術精要》,把它放回粗陋的砂岩書架。
幾個正在翻書的少年看到他,下意識地站遠了幾步。他們都知道13號是個笑面虎,喜歡陰人,出手毒辣,專擊下陰等部位。
高登仔細瀏覽了後面幾排書架。這裡隻是沙窟圖書館的外館,陳列的書大多數是基礎讀物,以及一些學徒級別的武技典籍,書頁也是低廉的桑皮紙。真正的高級秘笈和珍貴藏書都存放在隔壁的內館,他們暫時隻有進入外館的權限。
估算了一下時間,高登走出圖書館。通常,夜晚由他們自由支配,但今日剛得通知,晚上八點將會增設一門新的教程。
“13號。”一個血獄會成員站在角落的陰影裡,低聲說,“大人要見你。”
“哪位大人?”高登問。對方沒有答覆,自顧自向前走。
高登猶豫了一下,跟著他穿過曲折交錯的窟道,進入禁區,停在一間柵欄拱衛的圓頂窟室前,血獄會成員示意高登自己進去。
高登推開雕滿古樸花紋的門,裡面黑qq一片。“砰!”門在背後被用力帶上。猝然間,一個拳頭挾著風聲掠近,猛擊他的小腹。
高登下意識地想閃,若速度盡展,他有機會躲開。但他遲疑了一下,硬是沒有動。
“砰!”沉重堅硬的拳頭打在高登的腹部,他悶哼弓腰,像一隻蝦米痛苦地彎曲。“砰!”第二拳接踵而來,依舊擊中腹部。高登“哇”的一聲,仰頭嘔出胃液酸水。“砰!”第三拳的位置還是腹部,打得高登倒飛而出,重重摔落在地。隨後,那隻拳頭再次追來,一把揪起高登的頭髮,使他的臉向上仰。
“高登,你的事發了!”拳頭的主人咆哮如獸,那是花豹的聲音。
高登勉強抬起頭,小腹抽痛得痙攣,腦袋也陣陣暈眩。他瞪著黑暗中花豹模模糊糊的臉,竭力想要看清:“我 我不明白。”
“砰!”花豹揮起另一隻拳頭,砸在高登背上。高登負痛嘶叫,眼冒金星,四周在旋轉。
“我沒閑工夫聽廢話和謊話,也不想把你活活打死。”花豹把高登的臉拽近,凶狠地盯著他。“要是你還不明白,大爺可以給你一點小小的提示。高登,你這個混進血獄會的小探子,你的身份露底了!”
暴露了?高登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幾乎不能置信。是家族的六位元老裡出了內鬼,還是他們不小心泄露了風聲?他喘息著,強忍住內心的驚亂,心如石。
“教官大人,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你是不是搞錯人了?”高登滿臉茫然,語帶哀求。
花豹獰笑道:“那個男爵夫人早就老實招供了一切,你這隻頑固的臭蟲還想抵賴?快說!你到底是誰?說出來,可以放你一條活路!”
高登辯解道:“大人,我就是高登啊。我一直生活在霧之國的風車小鎮,向來深居簡出,規規矩矩,我哪有什麽可以抵賴的?”
花豹揪住高登的頭髮,猛烈搖晃:“別再滿嘴屁話了,你這狗娘養的!血鴉已經搜集到了證據,你根本就不是什麽男爵的私生子!”
高登頭暈眼花,想要嘔吐。靜如石,他告訴自己。“我,我說的全是實話。”
花豹猙獰一笑:“看來你更喜歡吃苦頭。
大爺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高登身上,他慘叫,抽搐,濺血,狂潮般的劇痛淹沒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毆打終於停止。“嘩啦!”一桶冰冷的液體澆在高登身上,散發出辛辣的氣味。高登渾身刺痛,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液體迅速滲透他的皮膚,火辣辣的像是燒起來了。
“這是血獄會秘製的腐毒水,由十九種劇毒的植物提煉而成。一分鍾,隻要一分鍾你就會全身腐爛,疼得把自己的肉活生生地挖出來,死得痛苦不堪。現在你只剩下五十秒了!”花豹的話音聽起來異常遙遠,“我可以給你解毒劑!前提是,把一切都老老實實地交待出來!”
他摸出一個玻璃小瓶,舉到高登眼前,晃動著裡面的綠色液體:“說出來,馬上替你服藥!還有四十秒,傻小子,頑抗有什麽意思呢?你還年輕,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好好想清楚!”
高登呻吟著,血沫從口鼻湧出。心如石,靜如石,安忍不動如石。“我 沒 撒謊。”
“還有最後十秒!”花豹拽起高登,對著他的耳朵大吼,“最後一次機會,說出你的真實身份!”他粗壯的手掌扳住高登的脖子,作勢扭動。
高登艱難地搖搖頭,液體順著頭髮滴淌,迷糊了視線:“教官 大人,我不是 不是什麽探子 你 你肯定弄錯了。先父是 霧之國的高皮特男爵。”他斷斷續續地說,接著聽到花豹的暴吼:“你去死吧!”
“啪嗒”一聲輕響,四周大放光明,天花板上一盞耀眼的巨枝狀火螢燈打開了,光芒刺得高登眯起眼。
室內的陳設在光亮中一一浮現輪廓:布滿尖釘的鐵椅,血痕斑駁的枷具,犬牙交錯的鋸床,圓輪相套的籠架,寒芒閃爍的碎膝凳 無不是拷問逼供的刑具,散發出毛骨悚然的陰冷氣息。
“13號,你準備好了嗎?”花豹白森森的牙齒閃著寒光。
“夠了!他已經通過了測試。”血鴉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恭喜你,13號,榮升為血獄會摩羯域基地的助教,正式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高登循聲望去,頭頂上空有一層鐵鑄高台,銀狐端坐當中,血鴉和烏蛛分坐兩側。三人面前擺放著長桌,桌上攤著幾疊文卷。
“諸位大人,我有點糊塗了。”高登神情恍惚,心裡卻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花豹隻是耍手段恫嚇他!血獄會根本沒有查出他的真正身份!
難怪這頓拳頭隻留下一些皮外傷,骨骼、髒腑毫發無損。隨著時間流逝,辛辣的液體也開始散發出濃鬱的補藥味,疼痛的皮肉漸漸發熱、發癢,源粒子無比活躍地竄來竄去。
銀狐合上身前的卷案,笑眯眯地解釋道:“每一批新人進入基地,我們都會從中選出一名最出類拔萃的刺客學徒,提升為助教。助教的主要職責,是充當我們四人的助手,輔助教學並監督其他新人的日常行為,定期匯報。這個職位相當重要,為了防止血獄會的外敵混入基地,我們會對候選人進行一次測試。”
“在這四十九個新人裡,你的各項課程的綜合評定最出色,理所當然地成為第一候選人。經過血鴉的調查和花豹的拷問,我們相信你來歷可靠,身家清白。”烏蛛嬌媚地瞥了高登一眼,“13號,你的測試過關了。”
“凡是升為助教的新人都要經過拷問,這是老規矩。”花豹松開高登的脖子,說,“這頓揍也不是白挨的。大爺用赤鐵級的武技通源拳,幫你激活體內的源粒子,再加上這桶活血壯源的炎木汁,至少省了你三個月的修煉時間。”
此時,高登的疼痛已經慢慢消退,除了口鼻處凝固的血漬,渾身上下再也看不到瘀腫的傷痕。他站起來,臉上隻有恭恭敬敬的表情:“承蒙四位大人苦心栽培,我一定不負眾望。”
銀狐微笑著點點頭,語氣親切而勉勵:“每一任助教,日後都會成為血獄會的風雲人物,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走吧,我帶你出去。”血鴉躍下高台,落地無聲,頭戴的玳瑁寶冠沒有一絲晃動。他披著華貴的猩紅長袍,滾邊上綴滿了閃閃發亮的寶石。這身華貴的裝扮與侏儒的醜陋,形成了可笑的反差。
高登躬身而退,視線又一次觸及陰森森的刑具。如果剛才他在花豹的毆打下亂了方寸,下場不問可知。
但他不會白挨這頓打,眼鏡蛇有債必還。
“大人,好久不見了。”走在寂靜的窟道裡,高登再次向血鴉行禮。來此的第二天起,他就再未見過血鴉。
血鴉悻悻地道:“出了趟遠門,昨天才回來。聽說你最近不太安分啊?”
高登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態:“請大人恕罪。”
一個月前的澡堂鬥毆,參與的少年都挨了懲罰。格鷹和高登更是吃了一百鞭子,被吊在訓練場懸掛了三天三夜。
“這不算什麽。”血鴉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要不是你揍翻了那麽多人,成為這批新人中當之無愧的第一,我就算想把你擺上助教的位置,銀狐老兒也不會同意。”
高登仔細揣摩著這幾句話,任何組織都會有派系爭鬥,聽血鴉的口氣,似乎他和銀狐很不對路。高登瞅瞅四周無人,大膽說道:“全憑血鴉大人做主,銀狐才不敢繼續為難我。”
血鴉陡然變臉:“放肆,銀狐大人才是基地首領!”
高登不為所動:“我隻為大人效忠。 ”
血鴉和他對視了一陣,臉色放緩:“這種話以後不要再提,我們都是在為血獄會效忠。如今,你已經成為血獄會的編制成員,除非背叛通敵,否則就連銀狐也沒有權利直接處置你,必須稟告上頭定奪。”
“上頭?”高登故作不解地問道。
“這裡隻是血獄會的訓練基地之一,你不會認為基地就是血獄會的全部吧?”血鴉明顯對高登信任了幾分,無意中透了一點口風。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紅水晶卡,遞給高登,“血獄會的正式編制成員都有一張血腥卡,卡裡記錄著每個人的血腥點。在血獄會,血腥點才是流通的貨幣。血獄會頒布的任務獎勵和懲罰,都會通過血腥點進行增減。作為助教的酬勞,每個月你去禁區的後勤處,領取十個血腥點。你可以用血腥點在圖書館的內館借閱秘笈,也可以去禁區的兌換鋪,購買需要的兵器裝備、煉金藥劑等。”
高登接過血腥卡,輕輕摩挲著上面血滴形的符紋。如果血獄會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那麽他的一隻腳,已經跨進了洞裡。
“今晚我的解剖課,就由你來擔任助手。”血鴉領著高登拐過一條條曲折的窟道,穿行在禁區中:“先跟我去取材料。”
高登欣然說:“原來晚上新加的教程是由大人教導,能擔當您的助手,我必定受益匪淺。”
血鴉怪笑起來,紅袍暢快地抖動著。因為侏儒的關系,他幼年飽受辱罵欺凌,所以對高登的敬畏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