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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第306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適應了“空房”內昏暗的光線,恭王大致看清了醇王的形容,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揪了起來。

 不過幾天時間,醇王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辮發蓬亂,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不僅皺巴巴的,且一眼看去,有點兒晃晃蕩蕩的感覺——醇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臉上的顴骨,都凸了出來,看上去,便顯得身上的衣服,大了那麽一圈兒。

 這也罷了,關鍵是動作、神情——舉手投足,猶如一個老翁,顫顫巍巍;神情呢,則像一個受到了嚴重驚嚇的小孩子,滿臉的惶恐踟躕,似乎,隨便弄出來點兒什麽稍大點兒的動靜,就會把他嚇哭。

 醇王的形容,本來就不算如何高明,這下子,更加是沒有法子看了。

 恭王在心中長長的歎了口氣。

 醇王乍見恭王,心情激蕩,灰敗的面頰上,泛著一種病態的紅暈,請下安去的時候,不曉得怎麽岔了氣兒,劇烈的咳嗽起來,臉面憋得更紅了。

 眼見醇王自己站不起來,恭王心中老大不忍,卻硬著心腸,漠然的看著醇王,由著他伏地咳嗽不止。

 待醇王的咳嗽總算告一段落,恭王才淡淡的說道:“行了,起來罷。”

 醇王掙扎著爬起身來,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袍角,踉蹌了一下,眼見就要摔了下去。

 恭王眼疾手快,一伸手,抓住了醇王的手,將他拉住了。

 雖然恭王馬上就放開了手,但是,已經感覺到,醇王的手,冰涼冰涼的,且顫抖的厲害。

 恭王心中,一陣悲涼。

 “氣死風燈”點了起來,宋聲桓賠笑說道:“六爺,您同七爺聊著,卑職等告退了。”

 “請等一等。”

 “六爺還有什麽吩咐?”

 恭王沉吟了一下,說道:“人犯和家屬見面,按規矩,宗人府是不是應該……派人在一旁守著?”

 宋聲桓乾笑一聲,說道:“六爺和七爺是骨肉至親,不過,可不能算是七爺的‘家屬’;再者說了,上諭中也沒有叫我們‘在一旁守著’的話呀。”

 頓了一頓,“我們王爺說了,六爺和七爺聊閑天兒的時候,誰也不許在旁邊打攪。”

 這個“我們王爺”,自然是指睿王,可是,恭王曉得,這個決定,並不是睿王能做的,必定是另一位王爺的意思。

 這“另一位王爺”,似乎大方的很呀。

 宋聲桓帶著主事、筆帖式等人,退了出去,厚重的木門,“吱吱格格”的掩上了。

 接著,就聽到宋聲桓高聲說道:“窗子外邊兒的,都退下了!”

 腳步紛遝,窗外簷下的衙役,也都撤開了。

 上鎖的“哢噠”聲,始終沒有出現,就是說,目下,這間“空房”,不但沒有人監視、監聽,連門都是虛掩著的。

 確實大方。

 “六哥……”

 醇王的樣子,好像又要開哭。

 恭王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波瀾起伏,擺了擺手,止住了醇王的話頭,遞過去一個白折子,淡淡的說道:“我替你擬了個折子,你看一看,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就署上自己的名字,我可以替你代奏。”

 啊?

 這個白折子,恭王進宗人府之前,就捏在了手中,一直“明示於人”,只是醇王心情激蕩,沒有留意到。

 醇王渾濁的眼眸,放出光來,他哆哆嗦嗦的接過了折子,兩隻手捧著,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條幾上,那個樣子,如奉什麽又薄又脆的至寶一般,生怕磕著了、碰著了。

 打開折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細細的看過去。

 看著、看著,原本已略略平複的身體,又開始篩糠般的抖動起來了。

 這個折子,用醇王自己的口吻,通篇自稱“罪臣”,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先說自己“鬼魅上身”,“如顛似癡”,最終“喪心病狂”,以致犯下了“人神共憤”、“十惡不赦”的大罪,所作所為,真正是“生人所不忍聞”,天下目己,“睚眥欲裂”,“稍有人心者,皆欲啖罪臣之肉,寢罪臣之皮”,自己為“萬夫所指”,已經成為“天不覆”、“地不載”之人。

 甚至,連“罪臣之肉,狗彘不食”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接下來,說自己“日夜痛悔”,“徹骨掏髓”,“剜心裂肺”,“淚盡泣血”,可是,“罪臣之罪,雖寸磔遂足贖乎?”

 大錯已經鑄成,無可挽回!上天雖有好生之德,我皇太后雖洪施廣沛,但“恩德不及梟獍”,罪臣萬不敢腆顏乞恩,只能“甘伏斧锧”,求我皇太后早日宸衷獨斷,“付罪臣於明正典刑,以昭天下後世人臣者之炯戒”。

 看到這兒,醇王再也忍不住了,他抬起頭來,驚恐的看著恭王,顫聲說道:“六哥,這個,這個……”

 恭王扭頭看了一下窗戶,然後走上一步,湊近了醇王,微微俯身,壓低了聲音,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個道理你不懂?——唯有‘認罪伏法’,才有唯一的生路!”

 這個道理,醇王確實不大懂。

 他呆了半響,遲鈍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是,六哥教訓的極是……”

 “這只是一半兒,下邊兒還有——你看下去!”

 “是,是……”

 醇王又擦了擦眼睛,喘了幾口氣,勉強定住了心神,繼續看了下去。

 放在奏折兩邊的手,卻依然微微的顫抖著。

 “下邊兒”是這麽說的:

 罪臣“痛定思痛,靈台明澈,盡曉昨日之非是矣”,“榮安固倫長公主,文宗顯皇帝嫡嗣,穆宗毅皇帝嫡姊,龍日天表,聖質祥惟,寬仁睿哲,至純至孝,才秀藻朗,端儀萬國,堪承統緒之繼、帝祀之奉”,此前,罪臣“一葉障目”,“不見金之堅、瓊之貞、冰之潔、砥之平”,實在是“不識子都之美者也”,羞慚無地!

 留意一下,榮安公主的封爵,是“固倫公主”,並沒有一個“長”字,這個“長”字,是恭王替醇王硬加進去的,有了這個“長”字,榮安公主就凌駕於敦柔公主之上了。

 還有,榮安公主不是皇后所出,其實不能說是“嫡嗣”,只能說是“血嗣”,不過,既然母后皇太后目榮安為己出,在目下的政治大環境下,硬這麽說,也未嘗不可;可是,“嫡姊”二字,就怎麽也談不上了——榮安公主和穆宗兩姊弟,根本不是一母同胞啊。

 這個“嫡姊”,真正叫“硬來”了。

 總之,吹捧逢迎,無所不用其極。

 接下來,“罪臣”說,拿自己的罪行來說,本是沒有資格再就統緒大事發聲的了,可是,“寸心不盡”,被朝廷“置諸典刑”之前,唯一的希翼,就是看到“榮安長公主”繼統踐祚,自己在宗人府“空房”內,向紫禁城“遙遙匍匐舞拜”,恭叩新君登基,然後,“可以含笑伏於斧鉞之下矣。”

 至此,醇王才隱約明白了恭王為他設計的“生路”。

 看過了奏折,醇王像隻受驚的兔子一般,反覆的向窗戶的方向看了幾次,然後,又下意識的看了看房間的另一端——好像那邊能藏著什麽人似的,確定了確實沒有人監視、監聽了,才低聲說道:“六哥,這個是,這個是……勸進了!”

 恭王眼中波光一閃,說道:“不錯!”

 醇王囁嚅了一下,說道:“就是寶竹坡,其實,也只是說……榮安是文宗顯皇帝的‘血嗣’,並沒有……直接勸進……”

 “是啊,”恭王淡淡說道,“問題是,人家寶竹坡,可沒有住到宗人府的‘空房’裡來啊。”

 “啊?啊,是,是……”

 醇王背上的的冷汗,滲出來了。

 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這個名字,他是一定要署的,恭王說的沒錯,這是他唯一的“生路”。

 研墨濡筆,看著奏折後面的空白處,醇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最終,顫顫巍巍的提起來筆。

 “我提一提你,”恭王說道,“你現在不能自稱‘臣’,須自稱‘罪臣’。”

 “啊?啊,是,是……”

 又躊躇了片刻,醇王終於落筆了。

 他先小心翼翼的寫下了較小的“罪臣”二字,然後,又寫下了“奕譞伏惟睿鑒謹奏”八個略大一點兒的字。

 醇王的法書,本來還是看的過的,可是,此刻握筆之手,哆哆嗦嗦,筆下之字,歪歪斜斜,全然不成章法, 不過,總算沒有缺筆少劃。

 放下筆,醇王大喘了幾口氣,好像這支筆有多麽的重,這十個字,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了。

 恭王拿起折子,細細的看了看,點了點頭。

 “六哥,”醇王慘然說道,“我可就是,可就是……第一個上表勸進的……愛新覺羅氏了。”

 頓了一頓,“百年之後,不曉得,該怎麽……”

 醇王本來想說,“百年之後,不曉得該怎麽去見列祖列宗?”可是,他也曉得,這個話,在這個地方,不管有沒有人監視、監聽,都是說不得的,於是,說到一半,打住了。

 恭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待折子上的墨跡幹了,合上了折子。

 這才冷冷說道:“不,你不是第一個。”

 微微一頓,“我才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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