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弟子們不知那馬大呆之死究竟為何,但看歸來三人的臉色也猜到了幾分,可卻沒猜到究竟事兒有多大——直到看那百鶴草木皆兵般勃然而站,心中這才揣摩了些許…
出大事了!
“師叔!外面不知道是誰在鐵鎖渡對面掛了這樣一面大旗,上面字要滅我們五輪一派,”說話中聲音頗有些顫抖:“我取過來了…”
那衝進來之人卻是那守在鐵鎖渡的黃大通,他此刻雙手中捧著團金光燦爛的物品,進廳就舉到了百鶴的面前,口中急急道:“師叔請看…”
那百鶴伸手便把金色之物接來展開,口中怒道:“那一派如此大膽,敢說滅我五輪?他在這旗上可留下…”剛剛說個‘下’字,冷不防嘭的一聲,那布幔中騰起一股青光,轉眼炸成漫天煙霧!
百鶴把手中旗子朝後一拋,疾衝兩步道:“有毒!快閉氣!”
前面是眾多弟子,他只能把那毒幔朝著後面拋去,雖然說弟子無恙可自己卻要穿過那毒霧之中,再加上開口示警,那‘快’字出口,已是一股腥臭頓時湧入了口中!
眾弟子見那百鶴臉上浮起一層青白,頓時大驚失色,至尊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黃大通的手腕,喝道:“是誰讓你乾的?”
卻看那黃大通眼皮一翻露出個詭異無比的笑容,嘴角慢慢湧出絲猩紅淌落,竟然就此斃命!
同樣無魂無魄的軀殼!
此刻眾弟子已經簇擁著百鶴退出了廳外,他把那屍體一拖也就跟在後面。到了外面看時那百鶴已經盤膝坐在了地上,閉目守元,可是一絲絲的黑氣還是不斷從泥丸宮湧出——也不知道毒藥是何物,居然使得人的魂魄和肉體生生剝落?
饒是那百鶴修為年久也只是拖延,並不能阻止靈魂被迫湧出!
隻待片刻,那百鶴頭上已經嘶嘶冒出了白煙,他猛然睜眼,嘶聲道:“速速給我取來祖師爺的牌位,還有靈牌前的紅蠟燭火,快!快!”
那廳中還有毒霧誰敢前去?縱是聽那百鶴催促連連亦是不敢,至尊寶看得怒起,把那手中屍體一扔就轉身跑了過去——他這是心中惱怒不顧後果,不料這一跑才真是去得對了,原來那毒霧對鬼沒有任何作用,對他這半人半鬼的軀殼也是沒有妨害的。
兩步便轉身取來了所需諸物。
百鶴嗤一聲把衣衫撕破,將這祖師爺的牌位緊緊抱在胸前,隨後取出隨身紅繩牢牢在身上纏了幾圈捆住。緊接著他拿起那燃燒的紅燭,朝著自己頭頂泥丸猛然就杵了過去。
一股焦臭之味湧出,那紅燭已經把頭髮燒掉一塊,燙傷老大個疤痕,然後層層熱蠟紅油滴在上面,直痛得他是青筋暴起,額上淋漓大汗。
他手足不停,接著又在自己的關元、神闕、膻中依法炮製,接著命人在身後命門、靈台、大椎也是重重一戳,周身雖然傷痕斑斑,可那頭頂絲絲黑氣卻是不見了!
終於鎖住了魂魄,沒有被抽成個空殼!
縱然如此,可百鶴元神已是大傷,神情萎靡猶若重傷垂死之人,他低聲吩咐剩下的苗風、丁七、趙峰三人把弟子連同自己都送到那倉存糧食的山洞之中,牢牢死守,待他醒轉——說完之後便即暈厥,昏死當場。
一乾弟子連忙從旁邊找個竹竿椅子抬著他前去,路上還有人順手拿了些火盆火把之類,也有人取了點瓜果,唯有那至尊寶把個屍體又重新拖到了手上…就這一路把屍體帶到了山洞門前。
路上倒是沒人管他所為,可到了洞前他想把那屍身帶入細細查看的時候卻出了岔子。那所謂的山洞無非是山壁上個凹陷而已,寬不過三四丈、深不達十丈,且堆滿了粟米、麵粉、乾肉和菜蔬,非得把那些東西胡亂推開才可堪堪容下這二三十人,又怎麽能多放得具屍體?
頓時就有幾名弟子出聲喝止!
至尊寶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心中此刻有個極為難之事正無頭緒,又如何會注意這旁枝末節?盞茶功夫之前,他才從那廳中取到祖師靈位出來之時,不知為何竟看見那屍體雙腳有一汪墨黑!
那清水般的墨黑驟然出現,又驟然乾涸,一乾弟子誰也不曾注意!
那弟子見至尊寶不理不睬只顧走來,心中惱怒,伸手便在至尊寶肩上一推。那至尊寶忽覺肩上吃力,順勢便朝著旁邊側身偏讓,手抬起抓住來物便是一扭——頓時就聽那弟子‘哎唷哎唷’的叫了起來。
苗風正在洞口安排眾人入內,見狀不由喝罵起來:“你們這是作甚?難道不知現在是何種情形麽?”那子弟聽得喝罵,憤然辯道:“他要帶那死人進洞,我不依,他就打我!”
至尊寶哼了一聲把手甩開,“我自然有用。”
苗風臉色一沉,沉聲道:“至尊寶,我雖然平日與你交厚,可這荒唐事兒卻不可由得你性子妄為!快些把那屍體拋下山崖,速速進洞來吧。”見他已拖著屍體到了洞口,不由伸手一攔,口中道:“放下!”
說著就是一腳朝那屍身踹了過去。
至尊寶猛然抬腳相對,只聽啪的聲響兩人俱是退開一步,相互怒目——
“現在師叔受傷我自有號令的權責,你敢不聽?”
“你怎地不問究竟便即出手?到底意欲何為?”
俱是厲喝,均無退讓!
聽那山洞口鬧將一團丁七連忙跑了過來,兩相詢問之下立刻出聲解圍,“師兄,至尊寶確實有自己的本事,剛才師叔已經驗證過了…”“有本事?什麽本事?”那苗風心頭一凜,立刻問道:“有何不同?”
丁七連忙把日間檢查馬大呆時的所見細說一遍,當時就看那苗風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暗叫一聲‘要糟’,正想找個由頭來開解幾句,誰料苗風突然堆砌滿臉笑容:“哎呀!丁七你也真是,這事兒怎麽不早早告訴我啊?差點叫我和寶師弟鬧了誤會!”說著還極為殷勤的叫了兩個弟子給至尊寶幫手:“來來來,你們來幫忙把屍體抬進去!”
至尊寶早就看出了那苗風的為人,此刻也不多說,微微點頭就算過去了。他既如此,開始那被至尊寶掰手的弟子又如何敢多言語,只能悶聲進洞了事。
看著至尊寶的背影在那洞中火光下昏暗起來,苗風的臉色竟然變得漸漸猙獰不堪,一絲冷笑附上了臉龐,洞外無月的黑夜中頓時洋溢了點點陰謀的味道…
頃刻之後,呼啦啦一聲把那大門掩上,趙峰就守在了門口。
洞中的木架已靠著山牆在洞後層層疊疊的壘了起來,留下前端數丈見方的一塊空地,小小的個火堆生了起來,百鶴的躺椅就挨著火堆放著,余下的弟子或坐或躺分列在側。
火光照耀在眾人臉上,看起神情都有些惶恐,看上去都有些愁眉相對束手無策的感覺,那洞中擠了許多人本身就十分氣悶,這種感覺一旦久了,漸漸就有了種窒息般的壓力凝聚在各人的心中。幾名年長的弟子對眼苦笑,亦是無法可想。
空氣中的味道都變得死氣沉沉一般…
唯一的希望是等百鶴師叔醒來,還有辦法能對付那仇家對頭。
這裡忙碌的只有至尊寶一人。但看他把那屍身放在個翻倒的木架上面,挨著把那衣服鞋襪全部除了,和百鶴檢查馬大呆屍身一般細細查勘,不時捏捏那皮肉骨骼——直查到雙腳之時,他突然眼神一愣!
丁七從旁立刻走近,附耳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至尊寶把那黃大通的腳底朝上面微微一掰,口中道:“此間有些異樣…”他轉身在地上尋了隻眾人帶來的蠟燭,點燃用那火光一照,點頭道:“果然是這裡。”
火光之下就看那雙足足底位置有個紅色圓點,輕輕一捏,那周圍的皮肉都已壞死風乾,內中是個針眼兒大小的窟窿,像是被誰用燒紅的長針戳通出來一樣。 至尊寶指著那針眼道:“師兄,看來這便是那身軀無魂魄的緣由了。”
“哦?”丁七惑道:“何解?”
至尊寶解釋道:
“我看師父《諸神鬼籙》書中有這麽一段,‘吐蕃密宗有術,以活人濕腸、丹骨、眼珠煉藥,能驅三屍蟲噬魂,聽命禦者近一時辰——待到藥效消退,屍蟲自死魂魄消散,化作三途河水…我想應該就是此種法術了!”
丁七聽得心驚膽寒,追問道:“難道死去的兩人都是中此法術?”
“未必!”至尊寶把那屍體的衣衫拉上蓋住,緩緩道:“此術雖然厲害,可還得看那人體內的三屍蟲如何,若有不妥,先就把人體魂魄食盡吞完,無法控制行事了,那馬師兄身死的緣故必然在此!”
“好厲害!”丁七感慨一聲,偷眼看看身後那些弟子,壓低嗓子道:“師叔…呃,師叔這個…難、難道也是?”
“那倒不是!”至尊寶緩緩搖頭,把雙手在死者衣衫上擦抹,“應該是兩種。”
“哦,原來如此。”丁七聽他所說似乎懂了,但忽然奇道:“你如此一說我便懂了,但、但你剛剛為何說‘未必’二字?”
至尊寶轉身看著眾人背影,臉色凝重非常,“我說未必,並非說死因未必是如此,而是…而是說死者未必是兩人!”
“啊!”這一席話太過匪夷,丁七竟忍俊不住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