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個簽了，你就能得到自由，一切都會重新回到正軌。”

　衛矛將一份合同和一支筆推到李蒙南的面前，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神情充滿期待。

　“正軌?你在說笑嗎?或者說，你認為你們hx研究所過的是正常人的生活?”

　李蒙南的語氣帶著滿滿的諷刺，不過還是拿起筆來在合同的尾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已經是那死亡測試的第二天。

　hx研究所依舊沒有對這次測試做任何解釋，只是在李蒙南早上醒來後，將一份兼職研究員聘用合同擺在了他的面前。

　衛矛拿起合同翻看了幾眼，滿意的點點頭，道:“正常人該過什麽樣的生活，這是個很深刻的哲學問題……至少我覺得我的生活很正常。”

　李蒙南無語的咧了咧嘴，心道，你這奔四的死宅也能算正常人?

　衛矛似乎知道李蒙南在心裡吐槽他，無所謂笑道:“不瘋魔，不成活……等你以後被分組，有了自己的隊友就明白了，能做我們這一行的基本沒有幾個正常人。”

　“衛哥，這測試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李蒙南並不想指責衛矛什麽，畢竟那份志願者協議上已經將風險寫得相當清楚了，所有人參加這次測試都是自願，並沒有被強迫，但他還是想不通hx研究所安排的這次幾乎可以稱之為屠殺的測試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人類的未來。”

　衛矛起身打開房門，歪頭示意李蒙南跟上，道:“跟我來，帶你去個地方，那裡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穿過一道頗具未來氣息的環形聲控燈光的通道，經過虹膜、指紋、聲紋、人臉辨識等多重驗證，衛矛打開了一道貌似並不起眼的辦公室房門。

　進入房間後，衛矛沒有請李蒙南入座，而是拿起辦公桌上的話機撥打了一組號碼。

　“送兩杯咖啡進來。”

　“好的，請問加糖還是加奶?”

　“加奶糖。”

　衛矛與對面接線者的對話有點奇怪，不過隨著辦公桌後方的書架向兩側緩緩移開，他才明白那原來是開門的暗號。

　通道的盡頭是一間會議室，環形會議桌的中心立著一圈不知做何用途的弧形玻璃，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放水的巨大魚缸。

　在兩側的牆上，李蒙南還發現了好幾扇類似他們進來的那種大門，顯然通往這裡的路徑不止一條。

　“我們的任務是以小隊為單位的，只有每隊的隊長才有自由進出這裡的權限……別看這麽多通道，實際上現在正在使用的只有一個。”

　衛矛坐在會議桌正前方的主位上，抬手示意李蒙南隨便坐，隨後五指張開平攤在桌面上，整個桌面立刻亮起歡迎畫面。

　僅僅只是可視化桌面還不算什麽，更讓李蒙南吃驚的是，面前那空魚缸般的巨型玻璃罐子隨之亮起，居然是尚未進入應用階段的全息投影圖像。

　“感覺很‘高大上’是吧?我剛進來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不過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好了，言歸正傳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現在我就為你一一解答。”

　衛矛的雙手不斷在桌面上劃動，做出各種操作手勢，會議桌中心的全息立體投影開始出現一幅幅說明圖片和相關影像。

　“時間、空間、精神、物質，這四大元素組成了我們所認知的宇宙的全部。

　我們的現代科學對物質的研究極為透徹，而對於時間和空間也通過數學模型計算獲得了一定的解析，而偏偏在精神方面，卻始終毫無建樹。”

　“雖然在普通人看來，近些年來人類的科技在迅猛發展，但只有真正的科學家才明白，目前人類的這種偏重於物質運用的科技樹是一種畸形的科技樹，當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會因為其他三大元素的空白而出現無法跨越的瓶頸。

　這一結論其實早在愛因斯坦那個年代就已經有人提出，那時這一說法還被人嗤之以鼻，但直到近些年終於被世界科學界公認。”

　“你知道目前人類發展遇到的最大瓶頸是什麽?”衛矛忽然停止解說，反問李蒙南。

　“是能源嗎?”李蒙南想了想，試著回答道。

　“呵呵，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也難怪，這些年來那幫能源大鱷鼓吹的‘能源危機’概念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了。”

　衛矛笑著隨手在桌面上一劃，一個視頻文件圖標仿若直接“飛”進會議桌中心的全息投影巨屏。

　這是一段仿若紀錄片般的小片段，講述的是一個人的一生，從手術台上呱呱墜地，學習走路，讀書戀愛，結婚生子，操勞忙碌，最後子女悲痛欲絕的哭聲中永遠的閉上雙眼。

　盡管沒有任何的聲音或是背景音樂來烘托，但這段視頻本身包含的生與死的話題，便讓人感到無比的沉重。

　“你是說——死亡?”李蒙南似乎隱約明白了這段視頻背後的含義。

　“準確來說是壽命。”衛矛點點頭，對李蒙南的敏銳反應表示很滿意，“我們人類發展目前所面對的最大瓶頸，就是我們的壽命。”

　“網絡小說歷史類穿越經常會看到這樣的橋段，主角一個人隨便回憶點物理化學知識，就能獨自撐起當時那個年代的全部科技樹。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我們人類的知識儲備是在不斷飛速增長的，哪怕只是一名小學生，其腦中的知識總量也要比古人多上幾十，甚至是上百倍。

　而從古至今，我們人類的大腦開發程度提升了多少?根據科學研究表明，現代人比古代人的腦容率雖然有所提高，但比起知識的增長速度，卻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古代有一個說法叫做‘天縱奇才’，一個人可以同時掌握許多不同學科的知識，而到了現代，即便是單一一門學科，也沒人敢說自己精通全部。

　於是人類便從單一學科中細分出各種研究方向，以龐大的人口基數來分散科技發展的難度。

　但任何學科之間都不是相互毫無聯系的，一百個單科天才合作的效率，未必比得上一個平庸的全科全才。

　人類可以通過不斷學習提高自己的知識儲備，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不要說是全科，哪怕是單科，一個人窮極一生能達到的高度都基本是個固定值。

　如果這樣計算，終有一天，我們人類的科技將會因為這個瓶頸的存在，而陷入一個近乎於永久停滯的狀態。”

　衛矛隨手調出一幅李蒙南相當熟悉的圖片，那是一個猿人逐漸向前走，逐漸直立，使用工具，最終變成現代人類模樣的示意圖。

　“原本科學界一直在找尋開發人類大腦潛能的方法，試圖以此打破這個停滯魔咒，但人類用了三百萬年，才從有著懵懂智慧的猿人進化到現在的程度，腦容量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內一蹴而就?

　於是所有的實驗都失敗了，而且結果相當慘烈。

　而後便有人提出，既然我們追求的是最終結果，那麽如果無法提高效率，那麽為什麽不從時間上著手呢?

　為達到這一目標，我們試驗了不下上萬次，雖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由於成本等一系列問題，基本沒有實用價值。”

　衛矛再次調出三張圖片，分別為教堂、佛寺和清真寺。

　“正如我之前所說，科學的研究不能是單一方向的……研究所內有專門負責宗教研究的研究員，在我們的研究陷入瓶頸的時候，他忽然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

　他說他在閱讀世界各國大小宗教典籍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無論任何宗教，無論他的教義是什麽樣的，但卻都提到了人死後去的兩個地方。

　基督教稱之為天堂和地獄，佛教稱之為極樂淨土和幽冥黃泉，其他教派也有類似記載。

　而且與之對應的，這些宗教典籍還提到了另外一個關鍵詞——永生。

　在從宗教的角度認為，人是有靈魂存在的，人類的**雖然可以磨滅，但靈魂卻是可以永生，人世只是靈魂的一個中途停靠處，天堂或是地獄才是靈魂的終點站。”

　全息投影屏中畫面再變，顯出了一個八十來歲老嫗的圖像。

　“這個老太太叫魏淑芬，現在已經過世了，但在這之前，她曾經假死過一次。

　人類會出現假死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在她假死十小時醒來後，卻準確的說出了村裡，甚至是鄰村在這段時間內發生的很多事，就像是她親眼見到的一樣。

　像這種類似‘靈魂出竅’的案例，研究所的檔案中還有很多記載，我就不一一列舉。

　於是我們便意識到，這可能就是所謂‘永生’的關鍵。

　我們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終於掌握了‘靈魂出竅’的技術，當然，這種技術還是不完整的，因為離體後的意識並不能永久性的獨立存在，依舊要受到大腦的限制。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的研究確實成功了。”

　“成功?進入夢境，跟延長人類壽命有什麽關系嗎?”李蒙南有些難以理解。

　“我讓你見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衛矛這次調出的不是圖像，而是一個類似於視頻聊天軟件的東西，在連接了某一號碼後，很快全息投影的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個相貌平凡的年輕人形象。

　這個年輕人的打扮比衛矛還要另類，板正的藏藍色中山裝，戴著一副黑色塑料框圓眼鏡，簡直就像是從歷史教材中走出的人物。

　“哦?是小衛啊！這麽早找我有什麽事?我還有一道數學式沒有證完……”

　“呵呵，不好意思，打擾您了陳老！研究所裡新來了個菜鳥，我帶他來見見您。”

　雖然視頻中的年輕人看著比衛矛還要小上一旬，但衛矛的言語中卻對此人極為尊重。

　視頻中的那個複古打扮年輕人顯然明白了衛矛的意思，點頭向李蒙南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自我介紹道:“小同志你好，我是陳井潤……不要吃驚，我就是那個搞數學的。”

　李蒙南差點當場給跪了，他終於想起來了，當初的學校裡就掛過這位數學大能的掛畫，只不過要比視頻中老上很多。

　這位大能不是據說沒撐到二十一世紀到來就因為肺炎並發症去世了嗎?怎麽還會活蹦亂跳的在視頻裡與自己對話?而且居然還玩返老還童?這是什麽節奏啊……

　衛矛顯然也不打算耽誤對方太多時間，隨意寒暄兩句便結束了視頻通話。

　“這就是你們的研究成果?”李蒙南當真震驚了，他可以看得出，那絕不是什麽電腦合成畫面，而是真實存在的人。

　衛矛並沒有急於回答李蒙南，反而隨手輸入了一組密碼，整個會議室輕微震顫了一下，隨即如同電梯般開始緩緩下沉。

　會議室的牆壁逐漸變得透明，李蒙南環顧四周才發現他本以為已經是研究所最底部的地方，其下方居然還有如此巨大的一個空間。

　“這裡是我們的一號庫，深一百米，最多可容納十萬個營養倉。”

　李蒙南環顧四周， 見如同懸崖般陡峭的牆壁上懸掛著數以千計的橢圓形金屬密封罐，估計應該就是衛矛所說的營養倉。

　“這裡面裝的是什麽?”

　李蒙南總覺得這個場景好像在電影《黑客帝國》裡面見過，但以那營養倉的大小，怎麽看也不像能裝下一個人的模樣。

　衛矛在可視桌面上敲了一組數字，一隻伸縮機械臂將其中一個營養倉送至距離會議室外牆玻璃不足三米的地方。

　“這是?”

　透過營養倉上那拳頭大的觀察孔，李蒙南才吃驚的發現，裡面居然是一顆插滿各種線路和導管的人類大腦！

　“這就是陳老，你們剛才見過面的。”衛矛笑了笑，操作機械臂又將營養倉放了回去。

　李蒙南終於明白衛矛說的研究成功是怎麽回事了，他們居然完全放棄了實驗者的肉身，僅僅保留對方的大腦，使其完全以純意識形態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