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通古齋，黃文川拿出茶具準備煮茶。

　　周運財忙拉住他:“老黃，你是怎麽想的，到底是怎麽回事?給我講講。”周運財五十多歲的人了，眉頭緊蹙，眼角皺紋擠作一團，滿是焦急。

　　其實，剛才的事情做得實在不地道。仗著主場優勢，欺負一個外地商販，本來講好的價錢單方面變了卦，實在是對他的名聲影響不小。古玩圈裡重名聲，要是總做這樣的事，以後誰還會和他做生意?所以，不得不著急。

　　黃文川安慰道:“舍都舍了，還著什麽急啊?你看人家小夥子不急不躁，氣定神閑，多學學養氣工夫。”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貨是我買的，我現在退了貨總想知道原因，總不能一頭霧水吧！老黃，還是說說為什麽不看好吧。”周運財確實有些急了，那可是幾十萬的貨，雖說假了不會傷筋動骨，但還是會心疼一段時間的。

　　黃文川看到他急切模樣，也不再逗他，坐下來仔細把他為何不支持的幾點原因講了講。也直說了自己只是懷疑，但是沒有證據。

　　周運財靠在椅子上仔細聽，面色凝重。思索著幾點疑問，這幾點疑問都是和人有關，卻是和物件沒有關系。

　　良久，周運財回過神來，道:“老黃，你難道就沒從饕餮紋大鼎本身看出點啥?”

　　“沒有，當時光線這麽差我能看出什麽來?而且鼎的鏽色這麽好，真是不好判斷。”黃文川有些感慨道。

　　“那就是說一切都是在猜測，沒有證據嘍！那你怎麽不讓我買下來。”周運財頗有怨念，像這樣的重器可是難得一見的，錯過了再想遇到就難了。

　　“誰說我沒有證據?”黃文川詰問道。

　　“有你就拿出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啊！”周運財坐直了身子，頓時來了興趣。

　　“嘿嘿，小子，你到的這麽早，肯定有所發現，說出來我們聽一聽。”黃文川這話卻是向著宋慎說的，似乎篤定宋慎有證據一般。

　　周運財狐疑地看了看宋慎，隻覺得這年輕人表現一般，沒什麽出色的地方，他能發現的東西，難道老黃就看不出來?老黃好像每次都要他說，似乎很是重視他的意見，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黃大哥，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嗎?這樣的東西，你都沒有發現什麽，我怎麽能夠看得出來呢?”宋慎是不會承認有所發現的，這樣做，只會令他們難堪。

　　“呔，小滑頭，快快從實招來，否則板子伺候！我還能不知道你想些什麽?不用怕，我們的老臉厚著呢，不怕丟人，就怕丟人卻不知道怎麽丟的。”黃文川先是調笑一番，然後安慰宋慎不要有所顧慮。

　　周運財聽著若有所思，這小子看來有貨，只是藏著掖著，扮豬吃老虎呢！

　　“我確實是有點疑問，說的不好，兩位大哥多多包涵啊。”宋慎先給他們打預防針。

　　“你就不要囉嗦了，趕緊說吧！”周運財催促道。

　　“那我就直說了，在周老板去和攤主講價的那會，我趁機去摸了一把大鼎，發現手上有股子騷臭味，很是惡心。至於其他的那就沒有了。”宋慎隻說了這一點，不過在他看來足以作為一項有力證據。

　　果然，兩人聽到宋慎的話頓時愣住，

然後一驚，雙方對視一眼，真是這麽巧，就這樣有了證據?兩人同時一歎，癱倒在椅子上，差點都打了眼了！　　看到宋慎有些疑惑，黃文川不太相信他不知道這個鼎的作假方式，因為他當時的確是有所暗示的，但是這時候只能相信他是誤打誤撞湊巧發現的。

　　黃文川對宋慎解釋道:“這騷臭是在處理做鏽環節留下的。這大鼎鑄造好了之後，應該經歷過一番修整，這人刀工不錯，圓潤有力，不著痕跡，在這樣的黯淡環境下，騙過了我們所有人，憑借這樣的活做什麽不好，非得乾這個?真是可惜！”說著，就沉默了一會。

　　“這做假鏽方法很多，但是按照你所說的證據來看，他應該是用了兩種方法結合。用酒精浸泡漆皮，然後將大鼎浸入鹽水，經過日曬生出鏽跡，再埋入土中，經常在上面澆人尿，經過冬夏，挖出來後，那大鼎表面的鏽色斑斑如鋪翠，美而自然。如果是白天還好，像這樣的夜市，還是很難分辨的。你摸到有味道，應該是剛挖出來不久吧。”

　　宋慎聽到黃文川說完，好似剛反應過來一般，跑了出去，到衛生間洗了手。其實，在這之前，宋慎不知用手帕紙擦了幾遍，這會兒跑的是有些假，沒辦法，那樣的環境下，認出真假來，怕是要被當成妖怪。而且，一個鋒芒畢露、才華橫溢的後輩是令人防備的。

　　許久，宋慎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卻看到黃文川和周運財每人拿了他一個碗，正在仔細的看著，放大鏡、手套，一個不少。

　　黃文川看到宋慎過來，也不抬頭道:“我們倆打賭，一人拿一個碗，拿了哪個待會等你回來就買下它。現在，就看我們倆誰的運氣好了，或者是兩個人運氣都好。”說這樣的話就表示相信宋慎所挑的古玩必有真品。

　　宋慎看到他們手中所拿著的碗頓時笑了，真是有趣！

　　黃文川看了一會，放下了碗，開口道:“運氣真是不好，仿什麽不好，偏要仿道光的瓷器，這個仿得好又能值多少錢?”

　　接著解釋道:“道光皇帝在位時，是中國社會動蕩期，道光二十年就發生了鴉片戰爭，致使國庫空虛，而且道光皇帝節儉樸素，這樣的時期，能夠生產什麽好瓷器?”

　　“就算是光緒瓷器再不好也強於這件。你看這件仿道光青花鬥彩花卉紋碗，雖說造型規整，白色底釉細膩純淨，但是缺乏玉質感。這些圖案也追求對稱，裝飾的五顏六色，但是紅色不夠濃豔，綠色薄而無力，藍彩失真。”

　　黃文川指著碗中紋飾給宋慎仔細講解，宋慎也是聽得認真，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見。今天，能夠得到一位專家的講解，就相當於上了一課，對於宋慎的鑒定水平提高有很大幫助。

　　“線條缺乏中鋒運筆，轉彎處用筆呆板，有斷筆現象，顯得稚嫩，說明仿造者缺乏繪畫基礎功。真品應該是線條流暢，幾乎不見斷筆，給人柔美之感，顯得靈動異常。”隨著黃文川的指點，宋慎果然看到這些特征，頗有些撥雲見日的感覺。對於一個沒有繪畫功底的人來說，從繪畫角度看待一件瓷器難度很大。

　　黃文川接著又簡要介紹了道光瓷器的一些明顯特征，如胎質疏松，釉色白中泛青，釉質不細膩，施釉不均勻，胎釉結合不緊密，釉面含有雜質，甚至帶有疙瘩等等。

　　待得黃文川講解完，已經過去有半個鍾頭了。這時，天已有些蒙蒙亮，外面的嘈雜聲逐漸稀疏起來，已經快到六點鍾了，攤販們也都應該開始收攤了，等到天亮還去擺攤就失去了夜市的價值，而且只有在夜市裡才能騙的了行家。

　　周運財看著門外的人群漸漸稀少，不禁有些感慨，這一夜對他來說真是有些驚心動魄。先是看到鼎時的狂喜，後來達成交易談判時的緊張，然後黃文川到達時的忐忑，接著拒絕交易的糾結，之後則是慶幸，五味雜陳，真是如戲一般！

　　看到黃文川講解完畢，周運財開口道:“我可是撿到寶了，這可是一件耀州窯刻花蓮瓣碗真品。老黃，這一局卻是你輸了，真是東邊日出西邊亮啊！”

　　“你高興個什麽勁，東西還不是你的呢！你都沒問人家願不願意賣，就想揣進兜裡，想的美！”黃文川不忿於周運財的得瑟勁，打擊道。

　　“別呀，你這是嫉妒。小兄弟，你就讓給我吧，我會給你一個好價位的。”周運來終於知道把精力用在處理主要人物上，就是應該直入主題，給老黃講話就是在偏題！

　　宋慎有些無奈，您先出個價唄，然後在談也可以啊，“那就多謝周老板了。”宋慎知道周運財會給個合理價，畢竟剛才也算是幫了忙。

　　周運來一巴掌拍下黃文川伸過來的手，道:“你別急，我來給你講講就行了。等我買下來，你再到我家去看吧。”說著，竟把碗抱在了懷裡。

　　黃文川無奈搖頭，真是小心又摳門。

　　周運來雙手捧著耀州窯的碗說道:“這宋代耀州窯刻花蓮瓣碗，造型端莊穩重，釉色瑩潤如玉，但是光澤黯淡了些。這外面有四層蓮花，層層相疊，這是一層一層刻上去的，難度比劃花要大，要更為珍貴。你們看這蓮花碗整體看起來像什麽?”

　　“像觀音坐下的蓮花座，是不是?”宋慎回道，這也是他看到第一眼時的印象，正是因為這個才使得他機緣之下發現了這個碗。

　　“是像蓮花座，看起來真不錯啊。耀州窯青花刻花，刀法犀利，線條流暢，結構嚴謹。這些特征在這個碗上都能看得到，你可真是撿到了寶貝了！”黃文川確實有些羨慕，這碗雖說有點瑕疵，但是確實品相完好，包漿也不錯，值得收藏！

　　“哈哈，真好。不過有點可惜，這些人真是不懂古玩，竟然用消毒液洗碗，把碗上面自然形成的光澤洗掉了，真是可惜！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這碗光澤較暗淡，沒人看出，才讓宋慎撿了漏。也不得不說禍兮福所倚！”周運財又喜又憂。

　　所謂亂世黃金，盛世收藏。近年來收藏大軍逐步壯大，但是許多人不懂收藏，隻想要古玩的市場價值，所以想盡各種方法去使得古玩表面看起來光鮮亮麗，但是有些行為卻是在破壞古玩獨有的韻味。

　　“小子，我出六十萬，你就割愛了吧。”周運財問道，他確實很喜歡這耀州窯的刻花碗。

　　宋慎沉吟一下，這碗在古玩街頂多也就能賣到五十萬，六十萬的價格就要去拍賣會了，周運財看來是想要感謝自己的提醒。

　　周運財一看宋慎沉吟，頓時道:“小兄弟要是覺得少，我可以再加五萬。”

　　宋慎看到周運財誤會，忙道:“周老板，你想多了。我是覺得六十萬太多了，我們還是按照六十萬的價格來成交吧！”

　　“好，這個兄弟我交了，以後也別周老板了，叫我老哥得了。”周運財說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