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被黃文川拉了過去,這其實也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兩人剛過去,那邊買下饕餮紋直耳三足鼎的中年男子就看到了,連忙招手:“老黃,你可來了,怎麽這麽晚啊?我還等你幫我掌掌眼呢!快過來看看。”
黃文川笑罵道:“好你個周運財,自己先遇到好東西,才急急忙忙給我打電話,不等我來,就拿下了。我就只等著去堵你家大門看看熱鬧就行了。”
“別,老黃咱可不帶這樣。快來幫我掌掌眼,看看這重器如何?”周運財忙上前拉住了黃文川的胳膊,就要朝裡拉。
黃文川回頭道:“小子,跟著點,別跑了。”
周運財這才注意到黃文川身邊的年輕人,問道:“老黃,你竟然帶了晚輩來?怎麽不介紹介紹?”很顯然,他對黃文川很了解,知道他因為某些原因從沒帶過晚輩來。
“這是我的小兄弟,宋慎,還是個新人,今天還是第一次來這邊夜市。”黃文川指了指宋慎,接著拉過周運財,“這是古玩街天和軒老板周運財。”
宋慎聽到介紹天和軒,就想到古玩街確實有這麽一家古玩店,只是從來沒去過,但並不妨礙宋慎打招呼:“周老板好,天和軒我去過,裡面古玩真是好啊!”
“哎,你是老黃的小兄弟,以後也是我的小兄弟,就不用這麽客套了,快點來看看吧,我都要給急死了!”周運財真是急了,賣家還在等著,宋慎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談得,是不是現在就要急著付款?
宋慎和黃文川跟著周運財來到大鼎邊,那大胡子老板看到周運財帶了兩個人過來,就有些不高興了:“周老板,我們可是已經講好了價錢,可不要變卦了!”
周運財道:“知道知道,就是我的兩個朋友好奇,過來看看罷了。”生意人說話就是這樣,七分真三分假,有時候自己都會分不清真假來。
黃文川也不說話,打著手電筒圍著大鼎轉了起來,宋慎則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現在不是他表現的時候,而且宋慎已經看過不必再看了。
那邊周運財面色焦急,等著黃文川的鑒定結果,再做決定。大胡子老板雖說手插褲兜,有些閑適的站在一旁,但是宋慎還是能看到他的眼睛死死得盯著黃文川,眼光噬人。
五月中下旬,天氣已經有些稍熱,但是凌晨時刻,依舊冷風習習,涼意透過衣裳沁人肌膚。宋慎裹了裹外套有些後悔趟進了這灘渾水。
黃文川看過大鼎,直起身來,面上並無表示。
其實這個時候,如果周運財已經和賣家達成了交易協議,其他人再去評論阻止了買賣,就是壞了規矩。這樣對黃文川和周運財的名聲影響都不好,畢竟出爾反爾的人無論在哪個圈子裡,都是討人厭煩的。
沒想到,黃文川看了看大鼎卻是對宋慎說道:“宋慎,你怎麽看這個鼎?”
宋慎一愣,隻想罵人,這不是坑人嗎,若是真的還好說,可這是假的,該怎麽說?難道告訴他們“我看不好”這話聽起來委婉,但在圈子裡,是最直接的“不看好”。這惡人難道就真要我來做?
“這是饕餮紋直耳三足鼎,紋飾規整,整個器形看起來莊重華麗,鏽色如鋪翠,很不錯。”宋慎隻撿好話說,但是這話裡有漏洞啊。
前文介紹過,
這判斷器物年代是一項重要的鑒定步驟,因為每一件古玩它都要符合產生它的時代特征,判斷一件古玩的年代有助於了解器物的金錢價值和文物價值。就像專家介紹青花的時候會說“元青花”、“明青花”,因為這兩個朝代的青花價值相差巨大,判斷錯誤就是巨大損失。 周運財和大胡子老板聽到宋慎的分析並不在意,在他們看來,宋慎年紀太輕,黃文川帶過來也只是想讓他見見世面。周運財甚至以為黃文川把宋慎抬得太高,叫聲小兄弟實在是太過抬舉他,他剛才的分析不過中等偏下,這樣的信息誰都看的出來。好在本來就沒對宋慎抱有希望,黃文川的決斷才是大頭!
黃文川聽到宋慎的介紹卻是一愣,鑒定時,從哪幾個方面介紹物件的屬性,這是宋慎問過他的,他還特地強調了年代的重要性,為何宋慎就是沒說?
黃文川皺了皺眉,仔細想想這西周饕餮紋的大鼎有何可疑之處。這鼎是不是太完美了?但這不是有說服力的理由。這鼎還是新坑,攤主怎麽敢堂而皇之的拉到夜市出售?再說,最近也沒聽說有西周大墓出土的信息。
一般來說,鼎是重器,像這隻鼎雖沒有銘文,但也應是諸侯的陪葬品,像這樣的鼎出現在市面上,意味著必然有一個西周諸侯墓被盜,這可是大事,不會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沒有!從投資角度來講,這鼎買回家也是見不得光,盈利空間與風險不符。
黃文川想到這裡,對周運財說道:“宋兄弟說的不錯,這饕餮紋鼎,氣勢磅礴,莊嚴華麗,自有一番神韻!你要仔細考慮他的意見。”
真是坑,宋慎忍不住暗罵,前面也就罷了,最後一句怎麽扯上我了。“仔細考慮”這話說的也太明顯了吧!
周運財本就是聰明人,只是一看到這大鼎就忍不住真心喜歡,被豬油蒙了心以為自己撿了大漏。想想這攤主之前第一個買家分明就是個托。宋慎和黃文川又先後暗示鼎有問題,頓時恍然大悟,懸崖勒馬。
攤主聽到黃文川的話,立馬大怒:“嘿,那人,你怎麽說話呢?我們都達成了交易,你不知道同行忌諱妄論嗎?你不知道圍觀禁言嗎?要不要我來教你規矩。”說著,竟是按得手指啪啪響。
周運財見到攤主這樣的表現也不猶豫,道:“你難道想要強買強賣嗎?你不知道眼前這位是古玩街的泰山北鬥嗎?你難道想要威脅古玩街的翹首嗎?”周運財也是幾個問句問出,雖不帶煙火氣,但是自有一股威嚴之氣,問得那攤主直冒冷汗。
“這位是黃文川黃老板嗎?”攤主氣勢稍弱問道。
“我就是黃文川!”黃老哥一句話斬釘截鐵,怕是許久沒有人在古玩街這樣挑釁他了。
“真是對不住,剛才失言了,還請您不要在意。”攤主應該是對古玩街有所了解,像他這樣擺夜市地攤的多是各地遊蕩,對當地專家有所了解,但畢竟能親眼見到的就不是很多了。
“我剛才也只是說了這鼎的幾個優點,算不得妄評吧?”黃文川果然有打臉的本質。
“不不,您說的話怎麽會是妄評呢?是我胡說,這都是我胡說,您千萬別介意啊。您看看攤子上有什麽感興趣的,就拿上一件回家把玩。”攤主姿態很低,態度誠懇,像這種老油子,闖蕩江湖多年,什麽事該怎麽退一步都是心知肚明,他就敢肯定黃文川不會拿他的東西。
黃文川不欲理他,但是這件事怎麽說都是自己一方理虧,談好的交易崩了,任誰都得急,所以道:“這倒不用了,你還是自己留著把玩吧。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了。”
攤主正欲道謝,宋慎突然插了一句:“老板,這瓶子是什麽價?”他指的是攤子上一個粉彩燈籠瓶。
攤主其實已反應過來,剛才宋慎話裡必然有所暗示,這個年輕人不可小覷,問這樣一個賊光鋥亮的一眼假的瓶子,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雖說作為外地人不敢得罪誰,但是宰一個年輕人,他們也不好多說,遂說道:“小兄弟好眼力,這是清代乾隆粉彩燈籠瓶,二十萬您拿走吧。”
宋慎頓時苦了臉,他身上隻帶了三萬塊,但好在他意不在此,不過,也要做做樣子講講價:“老板,兩百塊!”
攤主也是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樣幾百幾千的價錢才是夜市的主流,幾十萬的價格基本上是宰人的:“小兄弟你也太會講價了。你看八千怎麽樣?”
“三百塊。”宋慎加了一百,這就是雙方達成交易的策略,各有讓步。
“五千塊。”攤主再次降了價。
“四百。”宋慎一百一百的加價。
“三千。”攤主開得價太黑, 所以見到宋慎有買的意願,不得不降得很快。
“五百塊,老板這個價已經不能再高了,再高你就賣給別人吧。”宋慎果斷停止了加價,給出了最終價。
那攤主稍稍猶豫,這個價已經比進價高出十倍了,但是還是要做一做姿態,要不然一副欣喜的表情會讓買家覺得自己買虧了,“既然小兄弟這樣說了,就這個價吧,小兄弟真是會講價!”
宋慎接著並沒有立即成交,而是拿起一隻青花鬥彩碗問了價,接著兩人你來我往,把價格講到了六百塊。
宋慎又拿起一隻青色的耀州窯的碗,就要再次故技重施。
攤主也不著急,能夠賣出一個就是收入,古玩界就是這樣,得耐住性子講價,分毫必爭,也不管他到底看中哪個,反正這隻碗還要漲價。
一番唇槍舌劍,兩人爭得激烈,互有進退,最後講到一千塊。
宋慎再次拿起一隻廣彩瓶,就欲講價。
攤主忍不住了:“兄弟,這瓶子兩千塊,概不還價。”
“好,這兩個碗我就拿走了,一共是一千六百塊,給你。”宋慎乾脆利落的放下瓶子付了錢,就拿起了兩個碗,攤主接過錢,暗罵:小狐狸,在這等著呢!
黃文川和周運財一直站在旁邊笑看著宋慎講價,直到交易完成,兩人招呼宋慎就走。
宋慎雖然沒逛完夜市,但是今天收獲也足夠了,也不推辭,隨著兩人來到通古齋,開了門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