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師大門口那條並不寬闊的街道上，湧動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張張年輕而稚氣未脫的面容新奇地東看看、西看看，對於這座高中畢業後可能報考的大學充滿新奇。

　　校門口，張掛著自主招生考試的橫幅，有不少學校的教工在維持著秩序。蘇哲看著周圍擦身而過的應屆高中生，有一種時光倒回的感覺。

　　蘇哲真的到了現場，看著這麽多比自己年輕的競爭者，心中還是感到有些難為情，畢竟年齡差了不少。有趣的是，現場的高中生，男生普遍都穿西裝，想把自己裝得老練成熟些。而蘇哲相反穿了一件運動衫，盡力裝嫩。

　　“你緊張啦?”夢露挽著蘇哲的胳膊，作為東道主，她來給蘇哲加加油。

　　蘇哲慘笑，“我叫不緊張。”

　　“考不上也沒關系的，反正你公司裡乾得也挺好的。”夢露倒是無所謂。對她來說，蘇哲能考上最大的好處，也許就是每天可以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飯。

　　花師大的考試，上午是筆試，下午是面試。蘇哲昏昏沉沉地考完了筆試後，就準備面試。經過了上午的短暫調整，他開始跟周圍的考生開起了玩笑。有不少跟蘇哲聊得興起的考生還詢問蘇哲是哪所高中的。也許蘇哲面相有些生嫩，他隨便胡謅自己是花師大附中的，晚了兩年讀書。

　　“7235號蘇哲，請進面試教室。”門口的教工人員毫無表情地喊道。

　　進入面試教室後，蘇哲左顧右盼，看著面前三位老師，恭敬地說道，“三位老師好。”

　　正當中一位頭髮有些略禿的，正是此次的招生辦主任李東寶。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疲憊，之前幾個應屆生機械地表現弄得他有些興趣索然。但是身為老師，也不便直接表現出來，只能裝作滿意。所以，裝傻的李東寶就笑呵呵地看著裝聰明的應試者們。

　　另一位評委，一旁穿著運動服裝，瘦削的體育學院院長趙林昨晚麻將搓得太累了，今天一天都沒什麽精神。趙林也是參加了多年的自主招生考試，然而，心態已與開始時天差地別。起先剛剛推廣自主招生時，這位體育學院院長還十分認真地面試和審核，詳細地向每一位考生提問，後來就有些心灰意冷。因為，來的這些特長生不少顯得十分奇怪，兩個大胖子說自己是百米跑進11秒，一個豆芽菜般的男生說自己是市鉛球項目冠軍，還有一個穿網球鞋的畢業生說自己是籃球“二級運動員。”

　　面對這些手握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書卻漏洞百出的應試者，趙林只能苦笑，就算是走後門托關系，也得稍微找個像一些的借口吧。

　　由於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核發部門很多，各地的市和省體育部門項目管理中心以及體育學院都有權授予二級運動員證，造成一些二級運動員在高考前批量生產。趙林聽自己兄弟學院的朋友說，某省教育局針對3000名已經持證的二級運動員開展加試核查，發現竟然查出了800多位“李鬼”。

　　看著蘇哲的申請表，趙林跟李東寶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帶著荒唐和不可置信還有些氣憤，現在作假也太明顯了，竟然在材料上寫了三個項目都能達到二級運動員水準。

　　蘇哲自從進了教室後，三位老師一言不發。本應該是最先發言讓蘇哲介紹自己的李東寶，卻只是看著蘇哲，半天不吐一個字。

　　教室裡傳來了輕咳聲，另一位女老師善意地提醒李東寶應該發問了。

　　“諸葛亮舌戰群儒?”冷不丁，教室裡突然冒出了李東寶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

　　趙林和另外一位女老師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不知所措地看著李東寶，不知道他葫蘆裡賣著什麽藥。

　　“諸葛亮舌戰群儒?”李東寶看著蘇哲，重複了一遍。

　　這個老師，倒是有點意思，蘇哲想道。他微微一笑，接口道，“諸葛亮舌戰群儒，魯子敬立排眾議。三國演義第四十三回。”

　　“三江口曹操折兵?”

　　“群英會蔣乾中計，第四十五回，老師。”

　　蘇哲一本正經地說道，“幾位老師，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三國演義這一部書說給大家聽一聽。咱們先說第一回啊，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要老師給的時間充裕，蘇哲倒是不介意扮一回評書先生。

　　李東寶哈哈大笑，擺了擺手，示意蘇哲停下來。他倒是挺想聽蘇哲像評書一般講下去，只是如果這樣，那後面幾百位考生就不用考了。

　　“蘇哲同學，能把三國演義背下來應該是從小就刻苦努力的吧。你說說看，當初怎麽會想到要背三國演義的?”李東寶問道。

　　當初?蘇哲心裡想不就是前兩天的事情嘛。但是這種話講給面試老師又太荒唐，於是，故作回憶狀，“家父是一位語文教師，在我小的時候便開始培養我對國學的興趣，想讓多學一些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所以四大名著，我已經反覆閱讀不下十遍，熟能生巧，再刻苦些，就背了出來。”

　　正在家裡燒飯的蘇東打了個噴嚏。

　　蘇哲的這番話引起了李東寶的共鳴。想到蘇哲也是書生門第出生，同樣作為大學中文系教授的李東寶感到有些親切。這些古典名著，竟然真有人能夠背誦出來，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方式證明自己對於文學的熱愛呢?

　　旁邊的女老師壓低聲音問道，“李主任，你以前在中文系裡可碰到過能背誦三國演義的學生?”

　　李東寶堅定地搖了搖頭，“絕對沒有。”這位老教授的眼中帶著惜才的目光，看著面前這位鎮定自若的年輕人。

　　在李東寶與蘇哲的幾句對話中，其他兩位老師的表情也在發生著變化。愕然之下，更多的是好奇。趙林低下頭，緊盯著簡歷上的內容，看著那三項可達到二級運動員的體育成績，心裡拿不定主意。

　　盡管趙林是學體育出身，跟文學八竿子打著不一塊。可他仍然知道，能把這麽多古典名著背下來的人可也十分罕見。這是一項多麽浩大的工程！只是，他左想右想也想不通，一個能夠花這麽多時間來背誦的年輕人，體育怎麽可能還這麽好?

　　“蘇哲同學。”趙林清了清嗓子，“你的自薦信上說，你短跑、跳高、跳遠都有不錯的成績是吧?”

　　蘇哲看見左邊穿著運動服的中年男人發了問，估計這就是體育學院的某位相關領導。他恭敬地回答道，“是的，老師。我自小體育就不錯，在部隊裡……也鍛煉過。”

　　“哦，那你為什麽沒有其他同學都有的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書呢?體育特長生的申請，是需要相關資歷證明的。”趙林繼續問道。他心裡雖然知道就算有這證書的，也有不少假貨。可是連證書都沒有，讓人怎麽能夠相信你呢?

　　蘇哲眉頭微微一皺，知道自己這次準備考試的舉動真的有些“輕率”。高考是兩周前決定的，一周前才開始想起走自主招生路線。決定好之後，就立刻匆忙來趕考了。他這幾個成績也就是前幾天在花師大的操場上，自己手動測出來的。當時測出成績時，夢露倒是十分高興，覺得又多了一重把握。蘇哲倒不是不想拿這個證書，只是他網上查了又是要參加市一級的田徑比賽，又是要找當地體育局進行提交評測，就算這二級運動員證書發了下來，也過了自主招生的面試日期。

　　這種情況下，他覺得自己只有多測幾項，把自己的數據弄得“高調”一些，看看有沒有辦法能夠驚動到花師大的面試官們。

　　“各位老師，我的體育成績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辦法去拿到證書。但是，我敢保證我的成績是真實的，如果各位老師不放心，可以當場測試下我的各項水平。”蘇哲擺出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姿勢。

　　趙林乾笑了一聲，似乎對這番話並不怎麽滿意，“蘇哲同學，光從你這個態度來看，就比別的同學差一些。你連二級運動員證書都沒有，我們怎麽相信你是想認真考取我們學校，而不是昨天拍了拍腦袋，今天就過來呢?”

　　蘇哲心想我差不多就是前幾天才拍的腦袋。

　　“當場測試?”趙林嘴角向下歪去，“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位學生排隊面試?如果每一個學生都讓我們當場測試， 那這次面試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你知道嗎?”

　　蘇哲看著趙林臉色發沉，明白搞體育的都是直性子、驢脾氣，不能跟對方硬著來。輕率報名，準備不足，的確是自己的弱勢，必須想辦法能夠彌補一下。

　　蘇哲的聲音忽然軟了一下去，帶著一絲悲戚，“各位老師，不瞞你們說。這次考試，我的確才剛剛準備起來。那是因為我最心愛的女朋友考上了這所大學的研究生。我現在準備一邊工作，一邊賺錢養她。但是最近，我發覺她的身邊有了別的追求對象，我心裡很不甘，但是知道自己學習又不行，所以就想嘗試一下這個方法。”說罷，蘇哲“自卑”地低下頭去。

　　這番話，讓幾位老師想起了自己當年上山下鄉，沒書讀卻渴望讀書的回憶。李東寶看著這位青年，聽他說要賺錢供女朋友讀書，心中又有些動容，主動說道，“蘇哲同學，其實啊，你還是有優點的嘛。參軍就是很有勇氣的一種象征，能夠鍛煉你的意志和身體。現在你又報考了大學，證明你對知識還是十分渴望的。是吧趙院長?”李東寶扭頭看了看旁邊的趙林。

　　趙林也是知青出身，蘇哲的這番話讓他想起了當年在黑龍江插戶落隊時，與當地女孩發展出的一段無果的情緣。趙林有些感歎，“是，是，李教授。蘇哲同學，你自己身上還是有一些特點的，既然愛你的女朋友，那麽就要付出行動。我看，咱們是不是給他一個機會，看看他實際場地測試的結果如何?”